她突然想起来雪地里那一幕:王遗策顺着庞害的手倒进庞害怀里。
难不成那不是冻傻了,而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凑近了闻闻气味?
“针对太明显的话,她说不定会破戒杀了你。”王遗策把大蒜挑出去,“狗都经不起挑衅,得顺着毛摸。”
小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随即想起来,自家主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
那岂不是……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想法,王遗策身边暗红色的血气逐渐实质化,让人类用肉眼都能看清。
王遗策的竖瞳直直地望过来,带着一瞬令人魂悸的危险。
小梦搓搓胳膊上被激出来的鸡皮疙瘩,给王遗策夹了一块肉,“别杀我啊,杀了我谁伺候你。”
“我怎么可能杀你……”王遗策很快被吃的吸引过去注意力,快乐地开始吃饭。
“这个肉好吃,明天晚上也吃这个!”
“行,我明早去膳房说一声……”
质子在玖国可不是免费吃喝的,王遗策想吃什么,小梦都得提前去膳房给人家塞钱。
小梦第二日去膳房时,在路上遇到了正在玩雪的大皇子。
她沉默地看着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在雪地里蹦来跳去,将脚印踩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和昨天跟猴子比荡树枝的自家主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们妖怪……
庞害也看见她了,丝毫没有被发现幼稚行为的忸怩,大步往她这边走来。
“小梦。”
“大皇子殿下安。”小梦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屈膝礼。
庞害点点头,注意到小梦手里提着食盒,“要去膳房?”
小梦:“是。”
“我和你一同去。”
小梦下意识想落后两步跟在庞害后面,但庞害坚持要跟她并肩走,她纠正了一会儿距离,见对方一直在停下来等她,便没再坚持。
反正这一段路也没有什么人,大冬天的,下人们恨不能都缩在屋里,就她兢兢业业地当奴才,这么早就跑出来领饭。
毕竟给人家塞钱这种事,还是看见的人越少越好。
“你看起来不怕妖,是因为侍奉妖怪很久,已经习惯了吗?”庞害突然起了个话题。
小梦往手里呵了一口热气,闻言抬眼看向庞害那张和自己大皇兄一模一样的脸。
“我觉得人比妖怪可怕多了。”小梦不自在地撇开眼去,“你知道有个词,叫‘禽兽不如’吗?”
庞害注意到小梦的小动作,顿了顿,把自己的脸也转到一边去,没再正对着对方,“我早就想问了,你跟玖国大皇子有仇?”
“嗯。”
庞害没再问下去,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玖国大皇子对她来说是恩公,对别人来说却可能是死仇。
气氛一时有点沉,小梦觑了一眼庞害的神色,小心地问:“殿下的手……没事吧?”
“嗯?你说这个?”庞害把完好如初的手在她面前摆了摆,“小伤,没事。”
小梦想起王遗策昨晚说的那番话。
她面前的可是个大妖啊,凡人的全力一击,对于这种大妖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
一人一妖一路再无话。到了膳房,小梦把卧阑居的那份餐食装好,正要合上盖子,庞害突然接住盖子,往食盒里放了一小碟子甜糕。
“殿下?”小梦惊讶地瞧了庞害一眼。
“给遗……质子的。”庞害下意识冲她笑了笑,随后又反应过来什么,转开脸去。
小梦垂眼看了看食盒里的那份甜糕,想起昨晚主子让自己不要对大妖太过防备,于是代自家主子收下了庞害的好意,欠身道:“谢殿下。” ----
第5章 双皇蛋(5)
“庞害送的?”
王遗策掀开食盒,瞅了瞅里头的甜糕,赞道:“好妖啊。”
小梦百思不得其解,自家主子和那位犬妖才认识没多久,怎么相处起来跟旧友一样?
其实她若是见识过的妖怪再多一些,便会发现天下犬妖几乎通用一种性格特征——自来熟。
而她家主子王遗策也不是什么忸怩的性格,从不讲究人类那些虚礼和矜持,看谁顺眼就跟谁玩在一块儿,十分随心所欲。
这位随心所欲的主吃完早饭就闲不住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套好了衣服,要窜出去玩。
小梦哪还敢大冬天让她一只鸡在外溜达,急忙拎了衣服跟上。
今天暖和,早上没落雪,王遗策的精神头比前几天要好,主仆两个状似无意地溜达到外宫墙跟下。
“你要出宫?”小梦仰头看了看好几丈的外宫墙。
“宫里逛完了,我出去逛逛大都。”王遗策停了脚步,左右看看没有巡卫,当即背朝小梦蹲下,“上来,我背你出去。”
以前不是没让王遗策背过,小梦也没犹豫,往她背上一趴。王遗策背起小梦,金靴踏白雪,几个纵跃跳上城墙,凌空而起。
高空视野好,大都万景一览无余,小梦第一次用这种角度看大都,激动又稀奇,不住地前后张望。
王遗策的声音突然随着风飘扬过来:“咱在哪落?”
“什么?”小梦没大听清。
王遗策换了一种问法:“你是玖国人,比我熟悉这里,我问哪里好玩的事多——”
这可把小梦问住了,她从前一直被困在深宫里,不知道皇城外头的大都是个什么样,更遑论知道哪里好玩。
但这里怎么都算她的故乡,总不能表现得一无所知,于是她说:“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俩先下去,慢慢逛。”
王遗策依言找了条无人的巷子落下。
巷子中的积雪很厚,王遗策的靴子几乎要全部没在雪里。
她试着雪深,准备放下小梦的动作一顿,把小梦又往上颠了颠,“别下来,这儿雪太厚了。”
小梦穿的是翘头绣鞋,没有靴筒,站在这里要冻着腿。
小梦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正要感动她家主子百年难遇的贴心,就见她主子脚下一绊,差点把她甩出去。
两人身形相仿,想要在厚雪地里叠稳不容易,小梦撑住旁边的墙壁,好歹把摇摇晃晃的王遗策扶稳了。
“什么东西。”王遗策回头踢了一脚绊她的东西。
一条发青发紫的手臂从雪里飞出来,把主仆俩吓了一跳。
王遗策被突然这么一吓,一对竖瞳几乎要细成一条缝,浑身的毛都奓了起来。
小梦发觉手下的臂膀突然绷紧,赶紧给王遗策顺毛,“那是条手臂,是条手臂。”
“我知道,但雪里怎么有人的手臂,这雪成精了?”王遗策毛顺下去,好奇心却起来了,她用腿把周围的雪都推到一边去,寻了片干净点的地,把小梦放下。
主仆俩开始刨雪,没过一会儿,“雪精”的全貌就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具冻僵了的女子尸体。
小梦看了看女子身上的装束,很平常的粗布麻衣,应该是哪个人家的仆役。
“怎么……”王遗策伸手摸了摸尸体的脸颊,被冻得硬邦邦的,一点属于女子的柔软都没有。
“冻死了。”小梦吸了吸鼻子,“我娘以前说过,玖国很多大户人家都不舍得给下人穿好点的衣服,每年冬天都会冻死些人,以前不是很冷的时候还好,但今年……”
她从来没见过今年这么大的雪。
“我们……把她埋了吧?”小梦抬眼看向自家主子,询问道。
“不用给她家人送回去吗?”王遗策也看向她。
“也是……”小梦点点头,开始扒拉这个尸体身上的口袋,翻找能显示此人身份的东西。
王遗策却抓住尸体的一条手臂,用妖法轻轻刺破了尸体的指尖,从冻肉中硬生生逼出一滴血来。
血滴到王遗策的妖气上,将金色的妖气染得鲜红,血红妖气结成一条线,从王遗策的身前延伸向远方。
她伸手在小梦的眼皮上擦了两下,小梦便也能瞧见这条线。
“走吧,跟着线走。”王遗策抱起尸体。
尸体的死相规规矩矩,没有不体面的地方,若不是身体僵硬皮肤泛青,抱在怀里,很难让人察觉到她已经死了。
小梦不怕死人,她以前流落风尘里,天天在尸体堆中讨生活,乱坟岗也睡过,对人尸的可怖惨状早就免疫了。
王遗策也不怕,她剑下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三百,无论是去沂国暗杀皇室的杀手,还是沂国那些害群之马一样的贵族子弟,她都杀过不少。
是以两人看尸体,就跟看一捧土一样,只不过这捧土有点特殊,这是一个女子,冻死街头也无人发现,她们反正有空,帮人送还给亲人,也算功德一件。
主仆俩寻着血线绕过街巷,周边的景物越走越荒凉,最终,红线在一张矮矮的栅栏门前停下。
王遗策放眼看去,杂草丛生的院落里,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在忙活着扫雪。
小梦正寻思着要怎么开口能委婉些,就听身旁的主子“喂”了一声。
王遗策把手里的尸体往前一递,说道:“你们家的死人。”
小梦:“……”
院子里的那对夫妻:“……”
那对夫妻本不欲理门外的神经病,但打眼一看,那两人衣着不凡,通身气派,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便不敢怠慢,着急忙慌地出了院子。
那妇女迎上来,瞧见王遗策怀中尸体的脸,吓得脸色刷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退什么?拿着啊。”王遗策看见那根血线牵在了这个妇女身上,证明这妇女是怀中尸体的血亲。
“这……这……”出来的男人看见尸体,先冲王遗策和小梦行了礼,“贵人这是何意啊?”
王遗策正要说话,袖子被人拽了一下,她偏头看去,见小梦上前一步:
“我们在巷子里发现的她,当时已经没有气息了……”
那对夫妻接下尸体,点头哈腰地把主仆俩送走了。
王遗策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了一眼,那对夫妻抬着尸体正往屋里走去,能指示血亲的红线还牵在尸体和妇女的身上。
她挥了挥手,那条红线从中断开,沙化一般消散在了院子里。
……
大都被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路从中劈开,东西各是一种景象:东边是达官贵人的居住之处,宅院气派,街道肃静;西边是平民集聚之地,房屋高矮错落,街上吆喝声不断,更有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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