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解释:“林家的女儿欲送入宫为妃,从未想过要嫁给你家公子。至于她留在京城,你放心,我会派人去秦家替你们公子救治。至于你乱嚼舌根……” 她顿了顿,冷冷地笑了。 秦安垂首,“云相饶命,您还想知晓什么,我都可以说。” “还能找到卖家和前一任买家吗?”云浅问道,她好奇前一任买家当真治好了病才将秦湘卖了,还是压根没有前一任买家,都是北疆商户为哄骗秦家杜撰而来的。 “找不到了,都过去七八年了,哪里还能找到呢。”秦安忐忑不安,觑了一眼云相,不理解的是云相怎么就看上那个木讷的孩子了。 秦湘长得虽说好看,可性子一点都不讨喜,愚蠢不说,也没有眼力见。 “那还有秦湘这样的女子吗?” “没有。不瞒您说,我们都是藏着的,这样的女孩很紧俏。秦湘的血确实好用,不仅可以救人,秦湘为讨好夫人还做了些养颜丸,我家夫人很受用。”秦安回道。 一问一答间,云浅大致明白秦湘在秦家的处境,举步维艰,没有自由不说,秦默一旦发病,秦湘便也会跟着痛苦。 这就是秦湘口中的‘很好’。 或许对比前面那家,秦家给她吃穿,确实是很好。 ‘很好’一词狠狠地扎进起她的心里,揪起一番腥风血雨。 她凝着秦安:“她的血好用吗?” 低头的秦安看不到云浅阴沉的面色,回道:“我家公子的病因她好了许多。” 秦湘自小食用药材,体内血脉不同,温谷内有数万种药材,让她们的体质与众不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云浅凝神,眉眼紧锁,她想杀了眼前的人泄恨,秦安还在庆幸秦家买了秦湘救了公子的命。 她是一个人,父母无罪,并非出自奴籍,是干干净净的好人家女儿。 这一刻,云浅无疑是怒了。念其前世,无数次与秦小皇后交锋,对方手段阴狠,一人犯错,全族株连。 是狠吗?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是他们咎由自取。 得到准确答案后,云浅意外的冷静下来,“卖身契呢?” 北疆人弄出来的户籍,束缚秦湘自由的卖身契。 她问秦安:“秦湘本名叫什么?” “温孤湘儿,我家老爷做主改了姓,取名秦湘。” 果然是温孤。云浅犹觉得满腔恨意,全族千余人,与世无争,自耕自足,从未犯错,却被灭满族,女子为奴,男儿丧命。 千余条性命,何等丧心病狂。 秦小皇后的苦衷慢慢浮出水面,如同火海血池。世间的法令、伦理、道德束缚良人,而那些丧心病狂的恶人,等同虚设。 恶人杀了良人,无错。 被迫成为恶人杀了恶人,受到千夫所指。 妖后…… 云浅莫名失笑,站起身来,恍恍惚惚地看着秦安,面前浮现一袭华袍,头戴凤冠的女孩,不过二十有余的女子,眼中死气沉沉,在见她时,却又绽开颜色。 她朝前走了一步,凝视秦安:“这些话拦烂在肚子里,不必回镇江。倘若你再说一句,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出了门房,看着明亮入骨的骄阳,唇畔浮现自嘲的笑。 瞧,阳光多好看呀,驱散黑暗。 前一世的自己,究竟有多蠢,枉世人夸赞她聪明。 实则深陷棋局,不如庞观者看得透彻。 河汉浊,诬人清。 日月幽,天地暗。 她抬脚迈起来,走了一步,秦湘蹦跳回府,乍见她从门房出来,心中诧异。 两人四目相对,秦湘俏丽,云浅眼眸微暗,她生来内敛,一月来在秦湘面前说尽情话,极力挑逗。 殊不知,蠢人作茧自缚。 她静静站立,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深陷尘沙中,难以回头。 温孤一案,如何瞒得住秦湘。 窗户纸终究会有捅破的一天,秦湘依旧会成为秦小皇后,她的努力终究是白费的。 这一刻,她痛恨无力,心中焦急,而秦湘浑然不觉,蹦跳上前,“阿姐,我今日学到了很多东西。” 话音落地,云浅朝前栽去,秦湘疾呼:“云相、云相……” **** 那年大雪,云浅滑倒,秦小皇后亲自替她敷了药油,遣人送她回府。 翌日,风声传遍京城,都道云浅与小皇后看似面不和,实在早就串通一气。 对此,秦小皇后并不解释,云浅气得闷在府内不出。 看着屋外白雪,寂静无声,云浅暗骂秦小皇后刁钻机敏,抓住一切机会来抹黑她。 雪后寒冷,她入宫,皇后召见,她不想过去,奈何皇帝昨夜歇在了正殿,想见皇帝,必须要去中宫。 一时间,她内心厌恶翻涌。 屋檐下,秦小皇后抱着暖炉赏月,笼子里挂着鸟儿。 走近去看,丹红罗群,勾勒皇后威仪,楚腰纤纤,她的背后是母仪天下的椒房殿。 巍峨富贵,威霆之处。 秦小皇后见云相到来,下意识将自己的手炉递过去,云浅置若罔闻。 “陛下在里面呢,云相不宜进去。”秦小皇后将手炉收了回来,垂首埋脸,只作一尊高贵的泥菩萨。 云浅看向殿内,透过那道似看到了靡丽之景,再看皇后,一袭凤袍,珠面蒙雪,清湛双目一览无余,似云泽深处最清的水。 廊下气氛有些尴尬,云浅欲走,秦湘唤住她,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一只匣子。 “下面送了块暖玉,玉色无暇,很配云相。”秦小皇后双手捧着,直接递给了云相。 秦小皇后眼皮子疾跳,雪白的面容上不施粉黛,饶是如此,依旧是面容生辉。 云浅看她一眼,“无功不受禄。” 秦小皇后握着匣子的手紧紧扣入匣子缝隙中,她面带微笑,随口说道:“暖手的玩意罢了,算不得什么,云相若嫌弃,不要便是。” 她将匣子收了回来,递给宫人,肌肤白得生光,云浅目不斜视,面丢她的羞辱,秦小皇后动作迟钝却犹自保存皇后的优雅。 凤冠下的小脸还没有巴掌大,凤袍上卷帙繁复,凤凰飞天,云浅的目光落在凤凰上,心中道一句:德不配位。 秦小皇后自顾自开口:“陛下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出来,你现在离开,便会白跑一趟。陛下赏了我上好的清茶,云相可试试。你放心,宫人都在,不会污云相名声。” 闻言,屋檐下刮起一阵冷风,吹得白雪轻曳,激得肌肤上生起阵阵颤栗。 云浅险些给她气死,还好意思提,外间都说与丞相与皇后一体,狼狈为奸。 秦小皇后似一只懒洋洋的小老虎,将利爪藏了起来,懒懒地盘坐地上,慢慢地戏耍于她。 可恨可恶。 她生气,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若走了,当真是白走一回。数不清的教训让云浅选择留下,皇帝实在难见。 丹陛前设下坐垫,秦小皇后学古人般跪坐,她身量瘦小,行动迟缓,看起来,有些赏心悦目。她的表面不像是工于心计的女子,像是个懒洋洋的小花熊。 宫人奉上清茶,枝头白雪飘入,落在茶水中,片刻便消融。 秦小皇后将两盏茶并排放着,先用银针实验,确认无毒后,再让云相选择。 云浅并不去选,秦小皇后也不去碰,慢悠悠说道:“云相似乎消瘦不少,腿还疼吗?” 云浅不答,她自顾自开口:“哦,忘了,你摔的是脚。” 云浅又给她气了一回,眼前一黑,她懒得再开口。 “听人说云相大志,一辈子不嫁,本宫觉得这般亏待了你。” “是吗?娘娘想如何补救?” “不如、本宫将这椒房殿让与你。” 云浅直视她,迟疑了一下,她却歪头笑了,“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我只恋长安某。” 这一刻,云相开始恍惚,小皇后声音轻轻柔柔,珠玉落盘,清脆有声。 动若狡兔,静若处之,大抵说的是秦小皇后这般的女子。 云浅沉默,雪花飘飘,秦小皇后看向虚空,露出洁白下颚。 “你爱陛下?”云浅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秦小皇后回首,两指纤纤,轻点几案,言道:“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云浅沉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秦小皇后继续说道:“我羡山羡川。” “羡慕山川……”云浅莫名,她恍然明白秦小皇后的意思了。 秦小皇后不爱陛下,但她心慕的人,却嫌弃她。 “云相也喜欢陛下吗?”秦小皇后静立不动,梨涡里出现了不符合时景的春光。 茶水凉,两人都没有去碰。 簌簌白雪,落入人间。云浅眸中凛意昭昭,而皇后目光春光流转。 “我对得起先太后娘娘、对得起天下百姓,无负罪、无愧疚。”云浅嗤笑。 秦小皇后闻言后,眼中的春光乍泄,一笑道:“都说云相正直,本宫好奇,为何不北伐?” “北伐……”云浅说不下去了,对面皇后风姿绝代,脂粉堆里走出来的女子,竟然也懂北伐 南朝风流温雅,北疆金戈铁马,如何能比呢。 椒房殿前一场白雪,浓密雪花,覆盖在云浅秀丽挺直的肩上。云浅难得掩下不屑冷意,软了语气:“太难了。” 长此以往,南朝不稳,北疆南下,京城覆灭,哪里还有南朝呢。 秦小皇后不再看着云浅,而是将目光落于云上,浅浅云层,触不可及。 良久后,秦小皇后说一句:“有朝一日,本宫希望云相正直一回,带兵北伐。” 云浅震惊,红色漆木安小几被风雪覆盖大半,看不见原本颜色了,茶汤也早已冷却,雪花倾盖。 小小皇后,也懂北伐的事情。 秦小皇后回首看她,目光殷殷切切,是真心,并非假意。 可北伐之难,难于上青天。 北伐、北伐……大雪漫天,迷失了眼睛,雪如迷雾见云浅笼罩起来。 她努力拨开迷雾,悔恨难当,秦小皇后要促成北伐,对北疆心存恨意。 而她竟什么都不知晓。 无论是南朝还是北疆,都是毁温孤一族的真凶所在。 她猛地睁开眼睛,面前人多繁杂,耳畔声音嗡嗡不停,额头疼了又疼。 站在床前的秦湘上前拨了拨她的眼皮,“ 阿姐,你醒啦。” 哦,是秦湘,不是秦小皇后。 心中压力骤然消失,云浅如若寻常般爬坐起来,对上秦湘担忧的视线,“我梦到你了。” “你突然晕倒,吓我一跳。”秦湘朝她做了鬼脸,嘿然一笑。 憨直之色,逗得云浅轻笑,视线左移,是院正。 “云相殚精竭虑,心思深,少有休息,嗯,还有禁房事。”院正慢悠悠说了一句,引得当事两人都哄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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