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在梦里,她又看见了苏郁,不过倒不是素日里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苏郁提着灯笼,半个人身都泡在河里,河面上飘来荡去灯光,照亮的地方横七竖八倒着发青死尸。 慕椿蓦然一睁眼,扯动了紫苒手里的铁链。 “哟……”紫苒扯了扯铁链,“梦魇了?” 慕椿擦了擦额角的汗,坐了起来,尚有些惊魂未定。 “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梦见你的仇人找你勾魂索命?” 慕椿轻轻颔首:“倒真的梦见……仇人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紫苒嗤笑,“还是亏心事做多了。”她抬足在慕椿腿上踢了踢,“你帮着三皇子出谋划策害人的时候,难道不怕那些人来找你算账……” 慕椿理了理衣裳,轻笑道:“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天理昭昭,总有报应的时候。”紫苒冷冷地盯着她道,“不要以为公主施惠于你了,你就能胡作非为。若你还有二心,被我察觉,我第一个不会饶你。” 慕椿颔首:“是……” 不过,她说的也不错,百密一疏,总有算漏的时候。譬如苏郁,她就实在没算到,甚至还栽在她手上不止一回了。 ---- 郁郁:怎么能让老婆独守空房呢,当然是把她叫在一起了椿椿:我是不是应该把昨儿刚走的爪哇国使臣叫回来,找他们再定三十车榴莲的贡品单子……
第15章 主子,您说我是谁 苏郁按了按略有不适的鼻尖。 她估摸着时辰,青玦应当已经催促紫苒带着慕椿上路了。 这一路还不知要多久,就那么把慕椿放这京城,日日见不到摸不着,她才不放心。 那个小东西打的如意算盘到底是要落空了,也不知道她如今脸色如何……想来应该不怎么好看。 这不就好了。 她还是乐意将这个人攥在手里,虽然到江南来说不定要受罪,那自己多纵容她偷懒两分不就得了。 放她一个人在京城逍遥自在……不成不成,实在不成。 金城道:“公主,再有两日就得乘船下江。” 苏郁是北方人,不识水性,当年到江南巡盐时吐得死去活来……思及此处,苏郁方才为戏弄慕椿得逞的那一二分得意散得一干二净。 “让人到后头知会逍遥王一声,就说咱们在前头二十里找家客栈歇脚,等等人。” 金城道:“是。”又问,“等人?” 苏郁莞尔:“算脚程,也快到了。” 二十里外的临江镇上,金城打点妥当,将这一行安置在当地一家客栈。用过午饭,苏郁换了身行头,领着二人到市井间去打探一二。此处风俗教化颇有江南气息,与北方京城大相径庭。 苏郁在市井间闲步,见路旁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大多都是妇孺老人。 同人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顺着江流跑到这里避灾求活路的。 临江镇并未受灾,且与江南受灾之地远隔,尚且有这道旁无数的乞儿饿殍,苏郁叹息,还不知道那江南如今是何光景。 她正叹息,忽然听见一处响亮哀恸的哭声,循声望去,一名衣衫褴褛,十四五岁大的少年正跪在街头,脚下是一卷草盖,草盖里露出一双人的赤脚。 那少年哀嚎着:“求求过路的好心人……赏点钱让我把我爹埋了吧……”说着便不住地磕头。 苏郁上前,从荷包里掏了点银子给那少年,那少年何尝见过银稞子,一瞬眼都直了,连磕头也忘了。 苏郁问:“你们从哪来?” 少年道:“我们从江南来。” “我听说那里闹了水灾?” 少年抽泣道:“是,江里涨了大水,冲垮了堤,地没了……房子也淹了,我爹肺里呛了水,刚逃出来就死了……” 苏郁叹息:“听说,朝廷不已经让官府赈灾了吗?你们怎么还跑到这里乞讨了……” “狗娘养的官府……”少年抹了把饥黄的脸,“河里连着几天,把人和牲畜都泡烂了,水里头就闹了灾疫,官府怕出事……就把染了瘟疫的人关在一起烧死……搭的粥棚里只有水没有米,多少人活着跑到那儿,又活活饿死了……” “岂有此理。”苏郁愤愤道,“这些当官儿的不为老百姓做事,心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少年攥着苏郁的衣裳不住地磕头,一边磕一边流泪道:“多谢姑娘,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苏郁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就突然响起个清清冷冷却又不怀好意的声音:“牛马可不会偷人的东西。” 慕椿打了个哈欠,显然还有些疲惫,手里头不知怎的攥着个折扇,轻轻打着,一步一步走到苏郁面前,如丝似的眼儿轻轻一挑,手中的折扇就敲在了少年的肩上,随后轻轻一挑,从那少年怀里跳了个荷包出来。 正是苏郁系在腰间的。 慕椿略有些嫌恶地拎着荷包,轻轻一抛,荷包就砸进了苏郁怀里。 那少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半晌倒憋了一句你是谁出来。 “我是谁?”慕椿抿着唇笑了笑,对苏郁道,“主子,您说我是谁?” 苏郁重新系好了荷包,被这少年的偷盗与慕椿的戏谑怄得脸色难看。 少年立即慌张解释:“我……我不敢了姑娘……不敢了……您就看在我死了老爹,无依无靠的份上……饶了我吧……” “死了老爹啊……” 慕椿低头看了看草盖卷里头露出的脚,随后抬脚碾在那脚上,只见草盖里头一个跳动,从另一端探出个黑黢黢的脑袋哀嚎着。 苏郁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了。 客栈里,慕椿从随身的包袱里将那把尚方宝剑拿了出来。 “公主……”她轻轻笑了笑,“要不是我,公主可就要破财了,怎么还这样瞅我呢?” 苏郁接过尚方宝剑,神色依旧有些难看,但也没应慕椿的话,只是吩咐外头的紫苒将那两个洗干净了的少年拎了进来。 慕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心,随手摸了个凳子坐下。 苏郁冷冷地看着两个洗干净后还有些人样的少年。 “说吧,为什么要偷东西?又为什么要骗人?”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方才乞讨的那名少年爬到苏郁脚下,磕头如捣蒜:“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苏郁冷哼一声:“我只问你们,你们当真是从江南逃难来的?” “这个万万不敢欺瞒大人,我们兄弟两个的确是从江南逃难来的,家里的房子地也确实是让水淹了……” 另一个少年也跟着点头:“我们就是想多讨点钱,好把我妹子赎回来。” 苏郁不敢信这话的真假,忍不住瞧了一眼慕椿,后者正垂首养神,一只手探到裙底,揉捏着脚踝。 “为何要赎你妹妹?她人又在何处?” 那少年道:“她被官府卖到江南醉红楼去了……” “胡言——”苏郁拍案道,“一派胡言,官府怎能私自买卖人口?” 两个少年连忙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不敢欺瞒大人,老家庄主看上我妹子,想纳她为妾,我妹子不愿,那狗娘养的庄主没收了我家的地,还非说我爹我们一家都是他庄子上的逃奴……逃奴是要抓去黥面做苦役的,我爹领着我们跑了,谁知道路上就遇上发大水,就和妹子走散了,我爹呛了水,急火攻心,没几天就蹬腿去了……水退了我们回去打听,才知道我妹子教狗庄主和官府通气儿卖到醉红楼了……那里一个人要十两银子,我们家的地没了,房子家私全没了……上哪找十两银子……这就想到这个招,就想着能讨够了钱去把我妹子赎回来。” 另一个少年也道:“我们也不敢久在一个地方,有时候就到江口给人扛货做苦力……实在是小的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打上大人的主意啊……” 苏郁听罢,心中顿时感慨万千,一时无言。 ---- 谢谢大家~
第16章 您要是再吐,我就把您踹下去 慕椿理了理衣裳,困得眼都不大睁得开,她不是苏郁,没那些所谓的慈悲心肠,大约也是幼年过惯了乞讨的日子,对这些人间疾苦向来淡漠。 “行了……你们两个,以后也不必到外头行骗,跟着我,我们正好要到江南去,到时候我帮你们把你妹子赎出来。” 两个少年哪想到这样的好事,互看了一眼,两眼放光似的拜起了苏郁。 苏郁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稍年长些的少年道:“我叫赵权,他是我弟弟赵贵……” 慕椿嗤笑道:“这名字起得倒是好意思。” 苏郁并未理会她,只是吩咐紫苒将这两个少年带下去交给金城调教,并且吩咐,若他们再敢偷鸡摸狗,便抓回了打断腿脚。 两个少年缩着脑袋被带下去后,慕椿起身,笑着道:“既然宝剑送到,奴婢就不在这儿惹公主厌烦了。” “出门在外,不必自称奴婢了。”苏郁道,“眼看着就到江南了,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就留在我身边吧。” 慕椿早料到她如此说,也不抱着侥幸让她放自己回去,闻言道:“是……” “坐下。”苏郁道。 慕椿疑惑:“什么?” “我让你坐下。” 慕椿只好坐回凳子上。 “鞋袜除了。” 慕椿默默脱了鞋子,解开袜带,赤着脚踩在鞋面上。 下一步呢,是不是还要脱衣裳? 苏郁走上前,低头握住她方才一直在揉捏的脚踝,将裤子稍稍往上褪了褪,露出红肿了一圈的皮肉。 慕椿有些不适地想缩回了,却被苏郁又用了些力气攥住。 她一看就知道那是刑具佩戴处的伤。 “这是怎么弄的?” 慕椿垂眸:“蚊子咬的。” “那就蚊子可真会咬。”苏郁冷笑,“回头让蚊子再咬一个给我看看。” 慕椿叹了口气:“公主……请放开我。”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苏郁松开手,看着她穿好鞋袜,“我算着日子,你们最起码还要两天才能来。怎么赶得这样快?” “日夜兼行,马不停蹄。”慕椿抱怨道,“谁教公主连钦差信物都能落在家里。” “不落在家里,哪能让你亲自送来?”苏郁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你这么聪明个人,有你在我身边,倒能多个助益。” “助益谈不上,公主只别把我当个祸害看着就好了。” “祸害?”苏郁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将那白皙的皮肉捏得泛红,“祸水还差不多。” 真正的祸水还在后头。 江面风平浪静,偶尔能见一二涟漪,慕椿端端正正地坐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金沙暖堤,如若不是怀中这人,她定然能够好生欣赏一番这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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