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料想到,有朝一日,算计她的不是慕椿,而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人。
第12章 来日方长 “我可以将他们交给你处置。”苏郁说,“是他们冤枉了你,作为补偿,我让他们都跪在外头了。” 慕椿叹了口气:“公主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吗?” 醒过来的慕椿脸色苍白得厉害,靠在床头的墙面上,身上缠着纱布,只披着条素纱外衫。连日不能打理的发垂在肩上,被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拂动着。 “他们要杀我的原因……其实就是公主您。”慕椿忍着身上的伤,稍稍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您是公主,上位者一个心思,不必开口,就有底下的人揣度着去做。他们知道您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自然要帮着您递刀……甚至替您动手杀我。”她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笑,“也是我自作自受,是我从前自作孽,得罪了公主太多。” 苏郁头一遭对她心生歉意,起身倒了杯水喂给她。 慕椿就着喝了两口,脸色依旧难看得厉害。 “您不能处罚他们,不然,就坐实了公主为我这个狐媚惑主之人责罚自己多年来忠心耿耿的部下,会致使人心涣散,不值当。” “那你……不会觉得太不公平?”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索性我也没死,公主依旧愿意留我一条命,就不必责罚您的部下了。” 苏郁目光阴沉:“你这样睚眦必报之人,将来……会不会害他们?” 慕椿笑了笑:“我也许会报仇,但还是……他们毕竟没有害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害他们。请公主放心……当然了,如若公主不放心,最好不要让我有这个能力就是了。” “慕椿。”苏郁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大看得懂你这个人。” “千人千面,如我,也看不清公主。”慕椿笑道,“凡事不能太过计较,水至清则无鱼。” “你好生养伤,这些日子,我不会为难你。”苏郁道,“此事,便按下不提了。” “是。”慕椿向后靠去,忍不住犯困,“听凭公主圣裁。” 苏郁终究没有处罚任何人,甚至此后绝口不提此事,这样一来,紫苒反倒失了主意,每每与苏郁议事,总是欲言又止。 越是平静,越是让人按捺不住。 在紫苒看来,苏郁明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以她那般最是忌讳欺骗的性情,为何那日之后就再无后话了? 难道是慕椿说了什么?可慕椿能说什么? 唯有银伶在知道了紫苒串通她手下的暗卫欺瞒苏郁后,当着手下所有暗卫的面割了那暗卫的喉,以儆效尤。随后自罚管教不力,受了鞭刑三十。 知晓此事后的紫苒愤愤不平,觉得明明是自己在帮着公主肃清奸佞,为何银伶要残杀一个只是听命的暗卫。 谁知银伶却道:“暗卫最重要的就是忠诚,无论何时何事,都不可欺瞒主上。今日他打着为公主的名义就能欺骗公主,来日……难道就不会背叛公主吗?” 银伶向来寡言,这一番言语几乎将紫苒听得一阵怔忪。 慕椿正在院中晒太阳,白芨交待适当曝晒一下伤口有利于愈合,她是个很听话的病人,自然谨遵医嘱,每日都出来躺在藤椅上晒够一刻钟。 只是今日她刚躺下,眼前就有个人影遮出一片阴翳。 慕椿睁开眼,却是紫苒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她实在怕死这个人了,刚想起身,牵扯到身上的伤,一时竟坐不起来。好不容易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紫苒突然就跪在她面前了。 慕椿猜到一两分,于是缓缓地说:“大人这是……” “我不该冤枉你。”紫苒生硬地开口,几乎一字一顿,“给你赔罪。” “奴婢不敢……” “别装,受着。”说着,紫苒居然真的磕了个头给她,只不过那神情要多屈辱有多屈辱。慕椿倒也有些意外,抬眸就看见苏郁领着人走进院子。 紫苒磕完这个头,膝盖几乎一瞬间就抬起来,再不想沾这块地儿似的,起身跟着苏郁往她院中走。 临进门时,紫苒解下腰间的马鞭,直挺挺地跪在门外举过头顶。 一刻钟后,慕椿回了房中换药,她揭开身上的纱布,瞅着那十几鞭抽出来的条条血痕,默默将药水涂了上去。 洗手的时候她忍不住望了一眼,紫苒依旧在那儿跪着。 苏郁治下严明,部下忠诚无二,又个个皆是能者,一点即透,比起依附于三皇子的那些酒囊饭袋实在强过太多,也难怪自己斗不过她。 她靠在窗下看书,直到合卷时,外头苏郁才出来。 紫苒依旧举着鞭子,双臂麻木。 “我无需你在这儿负荆请罪。”苏郁道,“回去吧。” “属下知错了。”紫苒道,“属下再不敢欺瞒公主,再不敢去为难慕椿了。” “我杀了她,亦或留着她,都是我与她的恩怨。你们是打小儿就跟着我的人,应当知道我的规矩。”苏郁的目光穿过大半个庭院,落到窗前偷看的慕椿身上,后者连忙抽了书挡着。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无异于掩耳盗铃。 紫苒垂下头:“是,属下明白了。” “你跟着我,少说也有十几年了,这样的事,若再有下次,我不杀你,也不会留着你了。” 紫苒眼含泪意:“属下知错了,求公主责罚。” “罚也罚过了。”苏郁道,“要真的把你绑到刑房抽一顿鞭子,将来你也不用管着底下人了。此事就此作罢,明日来书房,我有事吩咐你。” 紫苒如蒙大赦,破泣为笑,连连磕头道:“谢主子!谢主子!” 青玦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慕椿默默转过身,将书放下,靠在窗边探出半个身子。 就这么算了……她还在想。 既然苏郁都说算了,那就算了吧。 卖她个情分。 —— 白芨到底是神医,哪怕夏日本不适合养伤,慕椿的鞭伤还是在她调配的药水下慢慢愈合,能够沾水的第一天,慕椿就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而后散着发躺在午后的藤椅间睡觉。 苏郁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她睡得香甜,双颊泛着淡淡的红,睫毛打在眼下一片阴翳,唇角噙着笑,约莫是梦里在做坏事。 不算计人的时候,模样还是挺乖顺的。 她忍不住伸手在慕椿脸颊上蹭了两下,细腻点手感仿佛在抚摸一块羊脂玉。 慕椿蓦然睁开眼,双眸空悠悠地盯着苏郁。 苏郁:“谁……准你……在这儿睡的?” 慕椿清醒了两分,慢慢坐起身:“公主?” “睡这儿……回头……着了凉,又得花钱给你看病……” 慕椿皱了皱眉,侧身让了点地方,“公主坐。” 苏郁果然赏脸坐下了,一坐下,她就看见慕椿那条青衫领口处露出的纱布:“都七八日了,还没缩口?” “好多了。”慕椿道,“我自然比不过公主……公主是行军打仗出身的,身体自然强健过人。” “没法子,要不是玩手段比不过人,也不用到战场上和人拼杀搏功名。”苏郁笑了笑,“像你,坐在后面晒晒太阳动动嘴皮子,事儿就成了。” 慕椿抿唇笑道:“这叫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夸你一句,你倒是还能自夸上三句。”苏郁抬头看了看天,兀自说了一句,“我处置过了的人,你就不要动了。” 慕椿依旧是笑着:“公主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着。”苏郁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我的人,错了也是我罚,公道给你了,你就不要再打他们的主意。” 慕椿垂眸:“我自然是不敢的。” “好。”苏郁道,“我只做你应了。” 不应又能怎样呢……慕椿怀着淡淡的笑意想,我还不想得罪那么多人。 “公主御下严明,倒是让奴婢大开眼界。” 苏郁道:“他们都是从小跟着我出生入死活下来的,尤其是紫苒,要不是在战场上为了救我受了伤,也不会镇日待在刑房里审人。是以我偏袒她,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慕椿有些诧异:“紫苒……” “人都有私心,譬如你是苏渭的心腹,出了事,他也必会偏袒你。” 慕椿却摇了摇头:“不。”她有些失望地垂眸,“三皇子并不会偏袒我。索性我这些年从未行差踏错,他也不曾责罚过我就是了。” 苏郁清楚自己这个兄长是个什么货色,是以这些年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以苏渭的人品家私,是如何有慕椿死心塌地为他做事的? “你……很仰慕我三皇兄?” 闻言,慕椿少见得笑出了声,又生怕笑疼了伤口,只能强忍着。 苏郁:“你笑什么?” 慕椿长舒了几口气,脸颊笑得泛红:“如他一般人品相貌,换作旁人,莫说是仰慕,就是看,我也懒怠得多看一眼。” 苏郁更是好奇,既然她如此心高气傲,又为何愿意久居人下:“那你还……” “他对我有恩。”慕椿叹息道,“过去七年种种,就当我还他的恩情。” “所以……你报过了恩,就不打算再替他做事了?” 慕椿道:“我还的够多了。”她笑着看了看苏郁,“眼下,我更想好好活着,少挨两顿板子,多睡几个好觉。” 苏郁半信半疑。 她无疑是欣赏慕椿的。 才华,美貌,心智,性情……若非过去七年的恩恩怨怨,或许这个人,早就该是她的了。自己也可以与她同坐在一处,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不过……苏渭还能救下什么人,也是奇了。”苏郁喃喃道,“他不杀人就不错了,你可小心莫糊涂报错了恩。” “他应过我的话。”慕椿道,“就是他。” 是以她也很无奈。 不过,如今她也算仁至义尽,将来苏渭是生是死,如何造化,都是他自己的命数,与她无关。 她只打算先在苏郁手底下活下去,然后找准时机离开,等她自由之后再回来算这些账。 ---- 恭喜小椿成功不用再挨揍了
第13章 公主走了?慢走不送啊 七月,江南官员上奏,言江南数月以来先旱后涝,暴雨不绝,江水泛滥,倒灌入两岸城池,内涝外患,城内城外一片汪洋,死伤无数。 江南地方官随即向朝廷请求赈灾。 皇帝命苏郁为钦差,逍遥王苏寒为副使,奉旨到江南督修河务,办粮赈灾。临行前一晚,慕椿坐在角落里,瞅着青玦帮着苏郁打点行囊,心中隐隐期待明日开始自己不必伺候她的好日子。 苏郁瞧她撑着眼打哈欠的模样,恨恨道:“你可是自在了。” 慕椿笑了笑:“奴婢必然每日翘首以盼公主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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