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日后的恐惧让宁秋回经常做噩梦,她讨厌做梦。 许久没有归家的长姐宁冬暖,走时没有人会知道她这一走就没了音讯,那第二个会不会就是宁燕来呢? 宁秋回前段日子总哭,她害怕马上就要轮到自己。 小小院落,仿佛一个凶猛的野兽,伺机等待吃掉人的好机会。 然而这一切的困境随着池夏的出现打破,宁燕来不仅可以出家门,甚至还可以外住留宿在池夏家中,天晓得宁秋回在看到爹娘那副不得不答应池夏要求的样子有多么吃惊,她那天趴在窗户下崇拜地看着那个从容喝茶的女子,这道身影留在了宁秋回的心里,以至于和孩童玩乐时受了欺负的宁秋回对着那两个不知轻重的小子骂道:“你再不听话,我就让池娘子打你!” 由此看来,池夏已经成为了她心目中最厉害的人了,没有之一。 如今家中已有改变,宁秋回也愈发地顽皮,明目张胆地告起了状,新仇旧恨一块儿算。 宁燕来咬着唇,指着胡闹的小妹,气不打一处来。 她嗓门清亮,轻轻松松地就把黄氏给喊了出来。 黄氏不悦地上下扫量着宁燕来,没缺胳膊少腿,她就放心了,黄氏压低嗓音,戳着她的脑门,骂道:“整日往寡妇院子里钻,燕燕,全家人的脸皮都比不上你一个人!” 隔墙就是池夏,黄氏也不敢多骂,拽着女儿手臂把她抓进了房,宁秋回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她幸灾乐祸。 终于可以看到二姐姐被骂啦,让她不带自己出去骑大马,哼。 这门一关,黄氏脸一沉,宁燕来便知大祸临头。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榻的茶几上,微眯着眼睛道:“娘,池姐姐是寡妇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还不能钻房了呗。” 黄氏见到二女儿这幅没骨头的样子,嫌弃地说道:“燕燕,自打你十岁起,你就给我收起了这没骨头的样子,每次去老宅你大伯母哪次不是冲我含沙射影?这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给我长脸了?那一身端庄的气派,谁看了不说是大家闺秀?再瞧瞧你现在的样儿,天啊,没脸见人了。” 宁燕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戏谑道:“那就别出门见人了,正好娘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黄氏吊起眉眼,使了狠劲儿掐了下宁燕来,疼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黄氏没好气地说道:“娘不是不让你和池娘子感情好,可偶尔见个面就成了,咱俩家住的那么近,爬上墙头就能见到,何必成日钻去她家里,我看你都快忘了自家的家门了。” 宁燕来揉着被黄氏捏疼的手臂,不冷不热地说道:“我乐意和池姐姐待在一块儿,爹娘不也同意了么?现在又为何教训起我了。” “我和你爹只是同意你那一次,怎知道...” 说起这件事黄氏也是一肚子苦水,总感觉在二女儿跟前失了面子,从前说什么也不准她出门,现在一经池夏的插手,这件事就有了变动。 宁燕来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你们可以拒绝池姐姐的。” 黄氏哀愁地苦笑了下,“燕燕,这事儿有关你爹的前程,我们两个说什么也不能拒了池娘子啊。” 她眉梢惊愕地挑动着,反问道:“我爹的前程?” “书院里不乏有那些宠坏了的公子哥儿,你爹的性子你也清楚,见不惯他们联手欺负个农家子,寒门的苦,公子哥儿哪晓得,整日取笑为乐,你爹帮了那农家子一次,就被他们记上了,不听管教的大闹了好几次课堂,扬言说你爹在书院一日,他们就折腾一日。” 黄氏口中泛苦,宁长湘被折磨的苦不堪言,祖上的荣辉在今日根本威慑不了他们,宁长湘一人也拗不过他们几人,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上头无人,所以他的兄长说起献给赵王的美人时,宁长湘便动了心思。 这话她不敢提,只怕会被女儿怨怼。 宁燕来愣愣地说道:“池姐姐摆平了他们,换来了我爹的安宁,我也就成了自由身。”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池夏一直未跟宁燕来详说,这是她第一次知晓整件事的真相,能让宁长湘都束手无策的纨绔子弟,很难想象池夏是如何解决的。 池夏是不是花费了很多心神?自己是不是给池夏带来了很多麻烦? 宁燕来感动之余,又觉得亏欠了池夏太多太多,她耳边回荡着黄氏的絮絮叨叨,心早已飘到了外面,飘到了一墙之隔的池夏身边。 忽然,宁燕来站起身,吓得嗑瓜子的小妹抖了抖手,瓜子掉了茶几上一大堆。 “二姐,你吓死我了!” “燕燕,你看什么呢。” 宁燕来不是个胆怯的性子,从她敢用剪子威胁黄氏就能看出她骨子里的坚毅,被三从四德压抑的心灵始终躲在角落里顽强的生长着,虽然缓慢,但总有开花的那天,幸好宁燕来也坚持到了这一日。 她拨开了门上挂着的布帘,匆匆抛下一句,“我去找池姐姐。” 黄氏瞪着眼睛,骂道:“你这跑野了的丫头,刚回来就走,干脆这辈子住那池娘子家里好了!永远也别回来了。” 宁秋回垂眸看着手里的瓜子,顿觉不香,扔回了小碟里,兴高采烈地说道:“娘,你说真的么?那可不可以再加上我!”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差点让黄氏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扭了扭宁秋回的耳朵,无奈道:“一个两个的都是不安分的,早晚把你们嫁出去。” “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当侠女,走遍天下!行侠仗义!” “....” 黄氏狠了狠心,给小女儿泼了盆冷水,道:“异想天开!想着当侠女,还不如想着一辈子不嫁人!” 宁秋回瞬间眼圈发红,憋着嘴仰头大哭了起来,一点也不给黄氏面子。 黄氏崩溃地按了按眉心,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没事招惹这冤家作甚! 这边的闹腾丝毫没有影响到宁燕来悸动的心跳,她自然地推开了门,在院子未见抚琴与春溪,砍柴的王大冲着宁燕来颔首示意,她熟稔地来到了池夏的房门口,敲敲门走了进去。 垂落的珠帘被她掀开,一阵好闻的香气萦绕在宁燕来的鼻尖,她留意到挂在屏风上的衣裳,心弦微动,再看那坐在内室的池夏已经换上了与之前不同的衣裳,她喊道:“池姐姐。” “怎么来了?” 她撒娇道:“不愿见我啊?” 池夏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刚回去又出来,家里无人么?” 宁燕来坐到池夏的身旁,竖起手指在桌上走动着,很快就停留在池夏的右手边,手指一弯,倒在了池夏的手背处,在池夏的目光中,她抓住了那只纤柔的腕子。 池夏打趣道:“你这是做什么。” “池姐姐,白雪呢。” 她解释道:“在丫鬟房里玩的吧,你想见它?” 换做从前,白雪对宁燕来的吸引力很强,包括书房里的那些书,可是现在有了更吸引宁燕来的存在。 宁燕来摇摇头,“不是的。” “那你是想看书?”池夏又问。 宁燕来红了脸,小声道:“是想你了。” 这次不是为了猫,也不是为了书,是因为你。 池夏说着和往常差不多的话语,可是今日却得到了另外的回答,淡淡的微笑也不能掩盖住池夏脸颊在发烫的异样。 宁燕来倾斜着身子,倚靠在池夏的肩头,她道:“池姐姐,今晚我能留下来么?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我比白雪暖和呢,你最初买它不就是想有个伴儿么,我不仅可以喵喵叫,还能一直一直陪着你。” 猫儿作伴,不过是句推辞,用来遮掩突然买猫的举动。 可现在听着宁燕来的轻声细语,池夏心尖一阵麻意,反握住宁燕来的手,垂眸欲要开口。 但宁燕来抢先了一步,麻利地说道:“池姐姐该不会想要拒绝我吧。” “你怎么知道的?” 宁燕来不爽地瞥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定回绝我的借口还是和你...” “和我目前是寡妇的身份有关,你是这个想法么?” 池夏款款而谈,她的笑容令宁燕来闷闷不乐。 她说道:“寡妇怎么了,寡妇就不能有人陪啦?妻子死后,郎君恨不得再娶上一房新媳妇儿,现在就陪你过过夜,难道很过分么?” 这话听着有些歧义,因为两人之间的很清白,但宁燕来偏偏说上什么过不过夜的话,惹得池夏耳朵根都有点红。 “你太大胆了,你这话说出去,旁人是会误会的。” 宁燕来心里头酸溜溜的,耸着鼻尖,抱着池夏的手臂仰脸凝视她,问道:“新寡又如何,难不成他还有通天的本事能拦着你不准认识新人咯?我是不怕他来找,就算找了我,我也敢跟他对峙!” 宁燕来越说气势越足,脑海里已经勾勒出自己如何打鬼的画面了。 池夏忍俊不禁,憋不住笑意,说道:“哟,宁姑娘好生厉害,都有捉鬼的本领了?看来以后得少让你看点儿话本子了,净会胡思乱想的。” 柔情温和的眼眸留着对宁燕来的纵容,她一点也不介意宁燕来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娇纵,比起初始所见的那个怯生生的她,还是现在的更活力灵动,是符合这个年纪的性子。 宁燕来控诉地说道:“话本子的事儿另说,咱们还是先说说最重要的事情吧,你是寡妇我不怕,旁人说什么闲言碎语我也不怕,你听明白了么?” 两个人明明就是在说一件最正常不过的留宿,经过宁燕来的混淆,留宿一事变得暧昧,似乎她们两个在背对着人们偷偷干坏事儿,又好似池夏是个多情种,郎君刚病逝,就又遇上了新欢。 这时,池夏的衣襟被宁燕来揪住,如墨的眼眸倔强地瞪着她,“你心里还念着他么?” “谁?” 宁燕来坏心眼地咧嘴笑了笑,不行,自己不能变太坏了,应该温柔善良点儿,可是..可是听到她的话,自己好欢喜啊。 宁燕来咽了咽口水,当她提起一件有关旧人的事儿,那再提第二件也就不难了,所以她又问道:“你们两个一定是盲婚哑嫁,毫无情份可言的,是么!” 池夏这次懂了她在问什么,做了亏心事儿,笑容都变得干巴巴。 她犹犹豫豫,“我..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不是..” 宁燕来紧锁柳眉,这刚听见池夏的话,她的心就难受得不行,好似被人无情地揉捏了番,她咬牙切齿地道:“不是什么?你想对我说我的猜测都是假的,你和他感情甚好,甜甜蜜蜜,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好鸳鸯咯。” 警觉告诉池夏再不快点解释可能会酿成大错,她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郎君,我也不是寡妇,我还未出嫁。” 当真话吐露出来,池夏畅快地叹了口气,终于没有石头压在肩上了,在之前她就曾考虑过,可又很快否决了,但是此刻她不再犹豫,因为不想被宁燕来继续误解自己和旁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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