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长的难捱的流浪与漂泊,终于走到了尽头。 “把机票改签到晚上十点那班吧。”舒遥说。 陆昭:“为什么?” “想回去多睡一会儿啊。”舒遥说。 陆昭挑眉:“是想跟我多待一会儿吧。” “你少自恋。” “嘁,嘴硬。” “嘁,哼。”
第34章 晚上十点那班飞天津的飞机是需要转机的, 所以舒遥坐的是晚上八点飞,十一点半到天津的那班,落地第一时间接到陆昭的电话, 告诉舒遥朋友在哪个出口。 舒遥拖着行李箱, 口吻有些揶揄地问:“怎么不让她直接给我打电话?” 陆昭说:“她是哑巴。” 舒遥一愣,“哦”一声。 等按照陆昭说的找到出口,舒遥一眼便瞧见有个女人蹦蹦跳跳地朝她挥手。 女人看着没多大, 穿着背带裙,一头短发, 挺可爱的模样。 走到舒遥跟前,她主动跟舒遥打招呼, “嗨, 是舒遥吧?我叫程皎。” 舒遥又一愣。 五分钟后, 车子从滨海机场出发南大港,舒遥不好意思当着程皎的面给陆昭打电话,主要是怕陆昭乱说话,于是就发微信骂她。 舒遥:你是不是有病? 陆昭:接到了? 舒遥:[你人还乖好咧傻笑.jpg] 陆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车程一个半小时, 程皎车技不错, 开得快又稳, 舒遥只眯一会儿就被通知到了。 舒遥很感谢程皎,主要觉得让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特意来接她这事办得挺不地道。 结果程皎来一句:“别客气,我就在医院上班,前两天在天津学习呢, 接你也是顺道的事。” 舒遥:“啊?” 程皎:“怎么啦?陆昭没跟你说啊?” 舒遥:“……” 舒遥笑笑,“那改天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好咧。” 程皎走后, 舒遥真是忍不住了,直接给陆昭打电话, 对面刚接通,她就大骂:“你是不是有病!” 陆昭笑出声,懒洋洋地,“又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口口声声跟舒遥说程皎之前欠陆昭一个人情,这次特意从两百公里开外的地方来接舒遥,舒遥本来就特别不好意思,后来又跟舒遥说程皎是哑巴。 “你指定有病。”舒遥说。 陆昭还在笑,“到家了?” 舒遥哼一声。 “到家就早点休息,好歹有点时差呢。”陆昭说。 舒遥哼哼:“干嘛?刚接通就催我挂电话,挂完有活动是吗?” “是啊,那可不。”陆昭大方说。 舒遥:“……6。” 陆昭大笑。 舒遥没理她,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舒遥上楼梯,陆昭发来微信,一个“爱你”的表情包,舒遥懒地理她。 舒遥家住的还是老小区,步梯,她家住二楼,不高,所以即便行李箱有些重也能搬上去。 到家门口,刚准备找钥匙,房门被打开。 舒遥抬头,看到已经换上睡衣的余芬。 “妈。”舒遥主动唤。 “哎,回来啦?”家里装的有防蚊纱,余芬先把外面的防盗门打开,然后掀开防蚊纱,让舒遥拎行李进来。 舒遥把行李拖进去,问:“爸呢?” “睡下了,太晚了。”余芬把门关上。 舒遥:“好吧,那我先回房收拾。” “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舒遥说好。 舒遥本以为明天要说的事是舒建明病情的事情,可一大早八点就被吵醒,外面似乎来往的有人,舒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屋里出来,刚一开门就看见客厅坐着几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舒遥一怔。 余芬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说:“哟,你瞧,我都忘记提前把遥遥喊起来了,唉,遥遥昨天夜里才回来。” 余芳也起身:“呀,遥遥回来啦?” 舒遥看着余芳,几乎是本能地唤一声:“大姨。” 余芳:“哎,哎,你瞧,这大城市回来得就是不一样,不打扮也好看,是吧,陈旺。” 陈旺很瘦,细条一般,穿着规矩却满是皱纹的衬衫和西裤,戴着框架眼镜,比起吴天应对相亲的自如,陈旺拘谨很多。 “是,好看。”陈旺站起来说。 舒遥脸色不太好看。 这场相亲,并没有任何人通知她。 其实舒遥一直都知道余芬做什么事都不会考虑她的感受,只会考虑体面与否,应当与否。 但她没想到,余芬已经开始利用家人的病情了。 上学的时候,舒遥不喜欢那个总是摸她脸的男老师,余芬却觉得那是余芬的同事,同时也是舒遥的老师兼长辈,所以命令舒遥不许躲,不许没礼貌。 舒遥那个时候小,很难形象具体地给余芬形容那位男老师给她带来的生理不适。 后来长大,舒遥才渐渐意识到,也许那种行为,叫擦边性/骚扰。 大学的时候,舒遥不想报北京的学校,余芬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填志愿。 后来发现上海那座学校在声望上比舒遥能在北京上的任何一所都高,才勉强妥协同意舒遥过去。 毕业第一年,舒遥要考研,余芬觉得没必要,因为不管是做初中老师还是高中老师都不需要考研,这行为本质上就是浪费时间精力财力。 后来发现周围很多同事的孩子都在考研,余芬又开始到处跟亲戚同事说自家孩子在考研,等舒遥没考上,余芬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觉得舒遥不如高中努力,不如初中听话,不如小学规矩。 那一年,舒遥因为考研瘦了十二斤。 工作第三年,公司内部调整,舒遥被迫转组,薪资直降一半,余芬质问舒遥是不是不得领导的欢心,让舒遥平时多跟领导走动,最好能私下送点礼品。 那是舒遥调到张总部门的第一年,半年后,舒遥参与第一场酒席,酒会上她被灌得烂醉,她尚留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她给余芬打电话,生怕自己不安全,可余芬却反问:“你跟家里人打电话会不会让领导觉得你事多?薪资涨了吗?哎呀,大城市,领导要你喝酒你就多喝点嘛,真喝醉了他也不会再继续让你喝啊。” 舒遥后来给室友打了一通电话。 第二天清醒以后,舒遥再也没有主动给余芬打过一通电话。 逢年过节,舒遥回家,余芬当着很多亲戚的面指责舒遥,阴阳怪气地说:“哎呀,我们女儿现在能挣钱,翅膀硬啦,瞧不上我们啦。” 舒遥不明白。 同为女人,甚至是亲生的母女,为什么余芬能如此“势力眼”。 后来几年,舒遥渐渐想通。 也许她不仅是余芬的女儿,更是余芬的“作品”,“战利品”或者什么其他品这品那品,总是她必须要是优秀的类品,听话乖巧能为余芬提供情绪价值的类品。 如今她不是了,余芬自然不高兴了。 因为她的不是,影响到余芬的个人价值了。 舒遥觉得自己也能想通,甚至理解。 余芬是标准的父系社会的产物,她没能生儿子,没能站稳脚跟,活得艰难,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为她“择良婿”的女儿,如今女儿远走他乡,不听她操控,她当然很生气。 可有时候舒遥还是会难过。 为什么别人的家长可以发自内心地只想要孩子开心。 社会,世俗,眼光,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去洗漱。”舒遥没理会陈旺,转身进卫生间。 余芳脸一僵,和余芬巧妙地对视一眼。 余芬轻轻咳一声,招呼陈旺坐下。 老小区隔音差,即便卫生间关上门,舒遥也能将外面所有对话听得清楚。 余芬问陈旺:“听说你今年带的毕业生带出好几个一本呐,不少那奖金吧?” 陈旺笑:“还行,过年的钱有了。” “哎呀,现在小孩也争气,”余芬说,“你看我那个时候,一个学校都没几个能考本科的。” “是,主要现在家长也上心。”陈旺说。 “对哈,你以后你小孩是不用担心了啊,你教物理是吧?理科好啊,理科好,那个时候遥遥我也想让她学理科的,哎,不都说女孩子后来就笨了吗,就没让她学,怕后面跟不上。” 陈旺说:“确实,女孩子在这一块反应慢一些,女孩子嘛,都更喜欢浪漫主义,我们就偏实干主义一些。” “实干好啊,干实事比什么都重要,空想有什么用,过日子还不都是柴米油盐。”余芳附和。 明明余芬和余芳也是女人,却为了附和陈旺,拼命给自己套上各种贬义。 舒遥听得胸闷气短,手扶着洗脸池边缘,很久才深吸一口气,开门出去。 “好啦?”余芬一听见动静就扭头看过来。 舒遥淡淡“嗯”一声,转去自己房间。 余芬说:“换了衣服赶紧出来,你爸要吃路口那家油条,你去买点回来。” 舒遥闻声一顿,看向余芬。 余芬脸上仍然挂着笑意。 可舒遥知道,余芬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很清楚舒遥会因为逃避相亲而在房间里磨蹭,所以把还在病中的舒建明搬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舒遥真的很想问问余芬,女儿和丈夫在她眼里算什么? 维持虚伪体面的工具吗? 母女二人对视片刻,舒遥口吻很轻,“好。” 余芬笑了,“哎。” 舒遥果然很快就出来,她换了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出门的时候主动问陈旺:“你吃过了吗?要一起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 还是大姨余芳先反应过来,笑着推陈旺一把,“你瞧瞧,我们都忘了,陈旺还没吃吧,还是遥遥想得周到,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一块,还能聊聊。” 陈旺很扭捏的样子,“哎,好,好。” 舒建明确实爱吃路口那家油条,陈旺主动问:“什么油条啊,很好吃吗?” 舒遥步子有些懒散,语气也不算规矩,“还好吧,一块钱一根,有什么好吃的,我觉得我们公司楼下二十块钱一根的那个比较好吃。” 陈旺一愣。 舒遥装作没在意,继续走。 她低头玩手机,一边扒拉页面一边说:“最近家里有开什么特色咖啡店吗?想喝杯现磨咖啡好难,你喜欢什么咖啡?手冲还是冷萃?或者美式?” 陈旺磕磕绊绊,“我、我不是很喜欢喝咖啡。” “啊?为什么啊?那你喝什么?喝茶啊?茶也不错啊,龙井?毛尖?还是毛峰?” “我、我……”陈旺答不上来。 舒遥追问:“还是别的?我对茶没什么研究啦,你家里有吗?可以带给我尝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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