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白穆随手而作的画愣住了。 “你……”他不敢相信,“这是你画的?” 白穆看见他嫌晦气,把画笔一丢:“不然?” 江予南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没憋出来。 他这个时候才有些意识到,或许白穆不是靠江予兮拜的师…… 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要面子的他一张脸突然憋得通红。 白穆对剖析这个人的心里想法毫无兴趣,耷拉着眼皮应付他:“来找江予兮的?” 江予南满脸复杂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挪开眼睛忽略了心底涌上来的臊意和别扭。 “我来找你。”他道 白穆抬了抬眼,嗯? 江予南不找江予兮反而来找她? 白穆莫名:“干嘛?” 江予南看看周围,没看见别墅里的其他人,这才压着声音怒瞪白穆:“我警告你,我不许你再靠近荀蕤!” 白穆正心不在焉地清洗画笔,闻言缓缓抬起头,警告? 白穆脸上的索然无味消失了,眼里泛着一丝兴味,她把画笔往洗笔桶里一扔,溅起几滴水花。 “江予南,我有点好奇——荀蕤到底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她扬眉。 江予南一听这话就怒气上涌:“你干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 他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她,“你家收养了荀蕤,你挟恩求报,要求她跟你交往!” 说到这个,他的恨意又上来了:“白穆,你自己有病就算了,干嘛拖着荀蕤一起!她根本不是同性恋!” 白穆:“……” 她突然就笑了,“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说我强迫她跟我交往?” 江予南张嘴,白穆打断他,摇头:“不是吧?荀蕤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江予南吼她:“她当然不会说这种话,她是多么干净的一个人啊,始终维护你,但我……” “你自己臆测的。”白穆断言。 江予南额角一抽:“你个文盲,是推测!推测!” 他再次质疑白穆的文凭。 被质疑的白穆笑得都快抽过去了,笑得江予南一张脸黢黑黢黑。 “你笑什么笑?!”他嘴角抖了抖,“你闭嘴!” 白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抬起眼,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江予南,你被她……” “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呢。”她低头,继续清洗画笔。 就跟曾经的自己一样。 江予南眼底有怒火在摇晃:“你还在诋毁她,她那么维护你,甚至在你做了那种烂事之后,还是一心维护你,可你,你真是什么脏水都能往她身上泼啊!” 白穆静静听着,听这个被肆意玩弄的大少爷对自己的指责和对她的妹妹的同情。 真可怜。 不是她妹妹,而是江予南……真可怜。 白穆一个大动作,水桶里的脏水溅了出来,直奔江予南的限量版新球鞋飞去,江予南唾骂着退开,白穆很没诚意地甩了个道歉,然后道:“弟弟,你说的那些我都听进去了,我不会接近你风光霁月清雅出尘的女朋友的。” “弟……”江予南脸青成一片,叫谁弟弟呢?! 但…… 白穆说她不会再接近荀蕤。 这恶心的同性恋去祸害江予兮了,不会接近荀蕤了。 他硬生生忍住,瓮声瓮气道:“你说话算话!” 白穆撇嘴:“是是。” 江予南看她,白穆抬着无神的眼回视他:“弟弟还有什么想说的?快一点,我这里不留饭的。” 江予南眼角抽抽,想骂,但克制住了,他看她一眼,没忍住,目光又转向她面前的画。 “白穆,你……” 他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她的画…… 但看着白穆的脸,太别扭,他问不出口,转身就走。 他一走,白穆立刻停下了搅动水桶的动作,发起呆来。 许久,她整个转过身去,面对着屋内:“我不出声,你就一直看着?” 屋里,江予兮朝她走来。 白穆朝她伸出双手:“抱抱。” 江予兮穿一身雪白衬衣,而白穆身上的围裙脏兮兮,但她忘记了自己的洁癖似的,走到后者的双手范围内,白穆顺势就将手合上,将人困在自己怀里。 江予兮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我听到了江予南的声音,所以下来看看。” 她解释。 白穆说“嗯”,并不在意她是不是偷听了。 江予兮有话想说。 她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听到了一些谈话内容,有些事让她疑惑。 她原本以为白穆是把荀蕤当成是某种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就算荀蕤劈腿了她也会原谅,那种特殊在白穆那里是正向的,然而…… 有点奇怪。 白穆好像对荀蕤的人品有另外的解读,她认为江予南被荀蕤玩弄了,这可不是什么正向的评价,那句“风光霁月清雅出尘”的形容听上去也更像是反话。 说起来,白穆虽然说她原谅并祝福了劈腿的荀蕤,说依然把对方看作是自己的妹妹,但她对荀蕤的态度其实是有点怪异的…… 她好像没有很在意她,对荀蕤不像是那种做错了大事也要原谅的视若珍宝的感觉。 有点违和。 江予兮想开口问问,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问,这时,抱着她的腰的人抵着她的腹部抬起了头。 “江予兮,你有空吗?你想再听听我跟你聊聊我的妹妹吗?”抱着她的人这样说。 江予兮和她对视几秒,沉默地在她旁边坐下,说:“我在这里。” 她在这里,所以,有想说的,她听着。 白穆对她笑笑,那笑容下一秒便散了。 她说:“在这个世界上,父母的种类真的是多种多样的,有像江予兮你的父母那样,奔着达成某种目的而成为父母的,也有随心所欲,把孩子当成是玩具而成为父母的,我的父母大概就是后面那种吧。” 白穆说她要聊荀蕤,结果却是在说她的父母。 “在十六岁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我父母最重要的存在,他们宠着我爱着我,把我当成是眼珠子宠,结果一朝清醒,发现是我想多了,我只是他们的玩具而已,或许被像模像样地给予过喜爱,但等兴头过去了,就随意抛弃。” “十六岁那年,我爸妈离婚了,我看清了她们的本质,那真的是太难受了,一直坚持的东西被推翻……” “那时是荀蕤陪着我,往后那糟糕的几年,都是她在身边支撑着我。”白穆说道,她说的跟她上次聊的区别并不大。 可紧接着—— “我无法原谅我的父母,对于已经独自奔向新的幸福的母亲更是恨透了,她离婚后,我每年都会约她见面,在一家餐厅,或者一个咖啡馆,在咖啡馆的时间更多,我要求她把那一天的时间留给我,这是她欠我的。 还有给我钱。 没有钱,我和荀蕤根本活不下去。” 白穆淡淡诉说道。 她那个曾经把她抱在怀里温声讲故事的母亲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母亲,她只要她365天里的一天,这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的恨。 她无法放她独自幸福,要她在未来余生都要直面自己,不能甩脱。 那个女人原先并不答应,直到她找上门,女人怕了,也越发恨她。 可这又关她白穆什么事呢? 她做这些事又不需要得到一个抛弃她的人的理解。 江予兮搭在腿上的手一顿,她想起了她送出手帕的那一天的事。 原来…… 心脏一阵阵紧缩,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却让她感觉一阵发凉反胃,她的穆穆曾经受过多少伤啊…… 白穆今天并没有在自己的恋人面前抱怨自己的母亲的意思,她接着道便说了下去:“在那样见面的第四年,也就是荀蕤进表演学校的第二年,荀蕤得到了一个机会在一部剧里出演一个小配角,这事放在整个圈子看来毫无水花,但对于荀蕤来说她的人生改变巨大,她有了一些粉丝,也慢慢开始能够接一些角色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我的母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荀蕤。”白穆看见面前的地面沾了点脏水,那水迹已经干了,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痕迹,她用脚碾了碾,“那次在咖啡馆的见面……” 【女人甩出装着钱的信封,掐着时间就要走,走之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来。 跟前面几个小时的不耐烦不同,她的眉眼间闪烁着一些笑意,她看着白穆,嘴角扬起恶意的弧度。 “对了。”女人慢条斯理喝一口凉透了的咖啡,“我看到荀蕤了,她去演戏了吧。你还跟荀蕤混在一起呢?” 怎么忽然提荀蕤? 白穆皱眉,反唇相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可以轻易抛夫弃子?” 女人大概心情不错,她不以为忤,噗嗤笑出声:“女儿,跟你说个有趣的事。” 白穆直觉不好,因为这个女人很久没叫她“女儿”了,她催促她走:“废话这么多,你还走不走?还是你想留下来再续个杯?” 女人第一次没对她发怒,她无视白穆的驱赶,笑容明媚地自说自话:“宝贝啊,你是个重感情的,我走了之后你应该很难过吧?是荀蕤充当了你的支柱?但你知道吗?” “我跟你爸离婚没多久,荀蕤来找过我了。”女人心情很好,她不放过这个机会,跟白穆互动,“宝贝,你想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白穆:“……” 女人眉眼弯弯:“哦,她问我能不能带她走,她说她很安静,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啊,我那个懂事的深爱着她姐姐的小荀蕤,她为什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呢?她是不知道她走了,她的姐姐立刻就会从楼上跳下去吗?噗,如果不是在电视上看到了荀蕤,我都要忘记我还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忘记这件趣事了。” “滚!”白穆突然发怒,她站起来,浑身发抖。 女人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提着自己的包:“别吼,这就走了。” 她扔下这些话,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她知道怎么摧毁她的女儿,她已经做到了。 听着女人高跟鞋远去的声音,白穆耳朵一阵刺痛。 她的脑海不断回荡着女人的那些话,荀蕤,她的妹妹,一直守护她的妹妹,她……她原来曾也想过抛弃她吗? 不,她不信!】 “但是,那真的是骗我的吗?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回忆起那一刻,白穆却没能忍住,身体颤抖起来。 一双手轻轻将她揽入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她顿住,那一股仿佛要摧毁她的痛苦在这个满是冷香的怀抱中慢慢散去。 她全身心地靠上去,喃喃:“一开始我确实全然不知,但那个女人的话撬开了平和的假象,那感觉就像是发现了新贴的整块严丝合缝的墙纸忽然翘起了一角,轻轻一扯,就露出了底下墙体上病变的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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