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次,她呼吸急促,濒死感仿佛马上就要来了。 她都立刻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去思考,现在她在心里盘算半晌,主动说:“我想把向非晚葬在父亲身边。” 她称呼为父亲,没有任何代词,像是一种身份上的转变,作为向非晚的家属,去办理这件事。 众人闻言,抬头一起看她。 向秋水没有意见,便点点头,继而哑着嗓子说:“她也不喜欢黑,选个朝阳的位置。” 饭后,天色已经大亮。 众人勉强吃了些东西,木蓝提议送她们回去休息。 叶桑榆瞟了眼角落的半夏,掩唇咳嗽两声:“你们都回去休息,映棠跟我去个地方。” 木蓝的意思,是几个人都别分开,去一个人的家,方便有个照应:“不嫌弃的话,都去我那,可以吗?” 于是兵分两路,林映棠开车送她去青檀寺。 冬青原有的牌位,从延生牌位,改成了往生牌位。 林映棠站在旁边,叶桑榆认真摆放牌位,换了新的香炉,点上三根香,跪地磕头,正式与冬青告别。 “冬青,我对你有很多话想说的,等我忙完这阵,去给你扫墓,和你好好聊聊。”叶桑榆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轻快,“你这家伙不要见怪,知道不?” 林映棠微微垂着头,听见叶桑榆提起向非晚的名字,她说你最爱的向总去找你了。 叶桑榆感慨,羡慕道:“我可真羡慕你,你的向总,果然和你最亲,不舍得你一个人走夜路,正好,你们两是个伴儿,你们在那边好好的,要是我再见你们,发现谁又瘦了,又受伤了,看我不捶你们。” 像是与生者言,如在眼前,只是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叶桑榆退到一边,示意林映棠也去上香。 两人从青檀寺出来,已经是傍晚,叶桑榆的心,像是被谁千刀万剐,现在已经失去知觉。 向非晚为了救她死了,冬青因为忙她也死了,她就是个丧门星,最该死的人,还活着,真是可笑。 上车前,林映棠写字给她看:去木蓝那?还是? 叶桑榆坐在车里,揉着眉心看窗外,暮色夕阳,晚霞一片血红色,悲壮惨烈。 最后,她们去了Lee那里。 Lee眼睛有些红肿,见了她,一言未发,泪水又滚落。 叶桑榆和她聊过才知道,警方的官方账户,发布案情通告,其中提及到牺牲名单里有向非晚的名字,同时也公布X的死讯,整个案件接近落幕…… “我没敢打电话。”Lee怕是真的,哪怕那是官方账号,只要她没和叶桑榆确认,那就不作数。 叶桑榆努力勾起一丝笑,点了点头 :“是真的。” Lee抹去眼角的泪,再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壮壮瘦了一些,胃口一直不怎么好,这会儿见了叶桑榆,脑袋左歪右歪看她,似乎不敢相信。 “壮壮。”叶桑榆的声音哑了,壮壮却还是辨别出来,冲着她摇尾巴,叫得很大声,带着一丝哭腔。 叶桑榆抱着壮壮,柔软的触感,仿佛能软化心底刺人的冰封。 她轻轻地叹气,呢喃道:“很可惜,她不能再陪你了,你也别怪她,她也想你的。” 壮壮像是察觉到主人的情绪,脑袋拱她,蹭她的脸,像是在安慰她。 壮壮挣扎着,从她身上跳下来,跑到前面的桌上叼来纸抽。 这是向非晚教出来的,叶桑榆深吸口气,摸了摸壮壮的脑袋。 她还得拜托Lee多照顾一阵,Lee摇头,这都不算事情。 关于向非晚的葬礼,叶桑榆还没决定怎么办,01之前跟她说过,后续要跟她联系,警方这边可能有安排。 夜深人静,她们在木蓝家重新汇合。 木蓝点了晚餐,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强打起精神吃饭。 席间静谧,直到饭后,向秋水主动拿出手机递给叶桑榆:“还记得我姐写给我那封定时的信么?” 她当然记得,向秋水把手机塞给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木蓝很轻的声音说:“她看完哭了很久,估计又去哭了。” 半夏默默站起身,去了洗手间查看情况。 林映棠和木蓝收拾残羹冷炙,叶桑榆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夏日傍晚,京州市的繁华地段,万家灯火亮起,食物的香气腾腾飘上来,喧闹嬉笑声不绝于耳,人间烟火气很浓。 叶桑榆坐在藤椅上,她依稀记得为了看这封信,她们合伙把向非晚灌醉,但这家伙太机警,最后她们以失败告终。 时隔多日,以这样的形式,看到这封信。 如向秋水所说,这算得上一封遗书,不过没有想象中的悲戚。 除去她,向非晚在其他人面前展现的形象,都是成熟稳重的。 这封信不长,主要写了几点内容。 一是说向秋水收到这封信,那大概率她为了完成任务已经遭遇不测,之后写了一些宽慰和鼓励她的话。 二是让向秋水和叶桑榆好好相处,她在信里自我检讨,当年是她对不起叶桑榆,她也直白地挑明,日后向秋水万一再有事,叶桑榆会是唯一的“家人”。 三是关于向秋水的生活和工作,她给向秋水留了一笔钱,但她希望向秋水不要指望依靠任何人,能够自力更生。 最后,向非晚在写给向秋水的信里,写出她对叶桑榆的爱。 她写道:秋水,我爱她如生命,我走之后,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们两个,你也不小了,希望你也能替我照顾小叶,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也是个骨子里很善良的人,所以看到这封信后,你不要再指责她,她这几年过得很辛苦,本该好好享福的,却又因为我受了很多苦,我这辈子只能陪你们到这里,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相见吧。 向非晚这封信,以长姐的身份,关心和安排妹妹的后续生活。 至于其中细节,丝毫未提,连同向秋水的身世,也被隐藏起来,叶桑榆费劲地深呼吸,将手机放到桌上,慢慢靠在躺椅上,望着深蓝夜空出神。 悲伤和死亡,也无法改变太阳东升西落。 翌日,是个晴朗的天,她们这群人,各有各的憔悴,都瘦了不少。 木蓝开始监督叶桑榆喝中药,她找人特意买的野生药草,让家里老人给开的方子。 叶桑榆被药味哭得直恶心,眼泪差点流出来。 明明都很累,但谁都睡不着。 噩梦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不是冬青就是向非晚,叶桑榆仿佛被鬼魂包围了。 她半夜睁开眼,窒息得要断气,是那种熟悉的濒死感。 向非晚说她这是一种精神疾病,她该去看看医生,或许吧。 叶桑榆摁着心口,慢慢地深呼吸,头昏目眩的劲儿过去了,冷汗也渐渐蒸发。 又过了一天,01发来信息,让她找个公共座机打过来。 01代表官方的意思,向非晚的葬礼要在京州市的京州陵园举行,且对外开放。 “对外?”叶桑榆恹恹地问,“万一有人闹事怎么办?对外又是以什么名义?” 她喜静不喜闹,原本是打算安安静静地送向非晚离开的。 警方的意思,是让她来牵头举办葬礼,到时候现场的工作人员他来安排,叶桑榆垂头半天没做声。 “有什么困难吗?”01问。 叶桑榆深吸口气,突然说:“你该跟我说实话。” 01那边沉默几秒,沉声说:“我去接你,当面聊吧。” 叶桑榆上了那辆黑色的车子,林映棠开着她的保时捷跟在后面。 01拧开水递给她,她没接:“我只是需要实话。” 01仰头灌了半瓶水,呼了口气,点点头,说:“我们确实是有些想法。” 警方希望通过这次葬礼,看看是否能顺藤摸瓜抓到贩毒组织的残余力量,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说:“你也知道,这一遭,向非晚在贩毒组织里的卧底身份等于被曝光,有很多人等着看热闹,不排除有仇恨心理的人来现场。” “他们不恨我么?”叶桑榆反问,“他们是不是也想我死?” “我们会保护你的。” “呵,”她冷清地地笑,“我不是怕死,我是在想,我是否可以成为你们的诱饵,来一招引蛇出洞。” 01连忙摇头,表示不用她承担风险,只要她举办葬礼就行。 “你的理由,还差那么一点就能说服我了,可惜啊。”叶桑榆恹恹地笑,有点病态,“你们真是做到物尽其用,人尽其职啊,向非晚的余生都被你们毁了,你们还想在她葬礼上搞事情,连死人都要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是么?” 01软硬兼施都不行,最后咬咬牙,说:“行,我先打个电话。” 他跟上级请示后,上级应允,只要叶桑榆签订保密协议,可以提前告知关键信息,一旦泄露就要追责。 “你爱说不说。”叶桑榆无所谓地笑,“跟我谈追责?我爱人的命,谁来赔给我?我找谁负责?” “其实,我们怀疑X还没死。”01低声说,“那个尸体,可能是假的,现在打算利用向非晚的葬礼,吸引她现身。” “你这不合理,”叶桑榆不解,“X为什么非要参加向非晚的葬礼?” “因为,”01墨镜后的眼睛不知是怎样的深邃,语气都有些神秘,“你不知道X的原名叫什么。” X原名叫许云苓,正是向非晚的母亲。 叶桑榆大脑接近宕机,半晌才反应过来,拧眉道:“你们、你们早就知道这层关系?” “是。” “你们……”叶桑榆的大脑飞速旋转,接连得出几个结论,“向叔华也是警方的卧底,而他也早就知道,X是许云苓。” 01点头。 “然后你们利用向非晚想见母亲的心理,让她也做了卧底。”叶桑榆强压着浓烈的情绪,01沉吟几秒,说:“其实最开始她不同意,是在你和秦熙盛的事爆出来之后,我们协商过,她才同意的。” 秦熙盛后面接着X那条线,那时候正是铺线深入的阶段,所以不能收网,也不能打草惊蛇。 而秦熙盛又心狠手辣,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确实对叶桑榆起了杀心。 警方答应向非晚,会用另一种形式保护叶桑榆,而向非晚需要承担向叔华的责任,埋入整条线里。 “难怪……”叶桑榆苦笑几声,难怪向非晚那么想见X,“所以你们选向非晚,甚至于选向叔华,都是想唤醒许云苓的亲情。” 01没做声,像是在默认。 “你们……”叶桑榆眼眶渐渐泛起红,咬牙切齿道:“你们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他们每个人,都是棋子,秦熙盛也好,向非晚也好,谁也没比谁高级。 “这是没办法的事。”01沉重道,“这个跨国贩毒组织,我们已经盯了很多年,这张网不得已越铺越大,当初向非晚是想跟你说实情的,但是她签了保密协议,就像你这样,所以你不能说出去,否则是真的要付出代价的,毕竟这张网背后,牵扯了太多人,太多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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