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人不流泪,不难过,似乎对一切都很冷漠。 木蓝在微信上给她解释,人类面对巨大的悲痛,无法承受时,会屏蔽掉很多情绪,这是一种自我保护,防止人崩溃。 林映棠:那她以后都会这么冷漠了吗?需不需要看医生? 木蓝: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时间点,某个微弱的点,都可能会刺激到她,她所有屏蔽和积压的情绪都会释放出来,这个就只能顺其自然,至于看医生,暂时也不需要,我们都留意着点,避免她有抑郁情绪,产生消极的想法。 林映棠默默地叹口气,翻了翻手机,翻到冬青的对话框。 她向来被人看做铁石心肠,连日来却久违地体验到痛彻心扉的感觉,她自己其实有些意外,她当时并未觉得她和冬青的感情有多深厚。 少了冬青,似乎少了很多。 林映棠心里,分明缺了一角。 每个人表面看起来和往日无异,内心何等破碎泥泞,无人知晓。 叶桑榆急于下床,可惜全身硬件跟不上,手臂枪伤很疼,全身痛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双腿有些用不上力气,走路腿软发抖。 医生倒也支持她走路散步,也说了不能急:“千万别累着。” 叶桑榆下床走路,木蓝和林映棠在后面跟着。 向秋水终于烧退恢复不少,半夏陪在她身边。 很多次两人眼神交汇,半夏平静到冷漠,她刚张口,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所有安慰的话哽在喉咙。 向秋水体力恢复些,和半夏一起上楼去看叶桑榆。 叶桑榆正好在楼道里,扶着墙慢慢走路。 她像是回到了稚子学步时期,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这双腿,似乎不是她的,有点不听使唤。 手不必说,之前用力过度,现在也不能像以往自如地拿筷子吃饭。 叶桑榆着急快走两步,腿一抖往前摔。 木蓝和林映棠上前,一起把她扶住,让她坐到轮椅上。 向秋水让她别急,她不说,但心里急得要死,她想去那片海找向非晚。 向非晚一天没消息,她一天无法安生,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你好些了吧?”叶桑榆嗓子也哑了,经过调理有所缓解,但原来的温润干净的声音不复存在。 向秋水点头,有些羞愧:“那时就像着了魔,不想活了。” 没人责备她,叶桑榆甚至附和道:“我能理解。” 她无数次心里想的都是死,所以她一方面期待向非晚的消息,但又怕真的是坏消息,她连求生的力气都没了。 “咱们去外面走走吧。”木蓝提议,林映棠推着轮椅,向秋水和她并行,半夏在最后一起出了住院部。 临近8月底,白日里阳光耀眼,照得人很热。 一行人去树下散步,叶桑榆想走会儿,林映棠搀扶着她,木蓝提醒她:“慢点慢点,咱不急。” 向秋水默默跟在后面,半夏站在长凳旁,像是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她走出几步站在原地,望着往远处绿荫下漫步的人,她折回来走到半夏身边。 两人一高一矮,无声地陪伴彼此。 有人吃着冰激凌往里走,向秋水瞧见了,指了指外面的商店:“我想去买冰激凌。” 半夏走在头里,向秋水朝远处喊:“我们去买冰激凌哈。” 木蓝挥了挥手,让叶桑榆休息会。 她不过走了几百米,累得大汗淋漓。 叶桑榆半开玩笑:“我太虚了,不符合我猛1的气质。” “猛1受伤,元气大伤,我已经开了药,让朋友寄过来,到时候给你补补。”木蓝的医术没得说,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和药材打交道的,“到时候怕你太猛哦。” 叶桑榆久违地笑了出来,不管真心还是表面,能笑出来很不易,林映棠也露出极浅的笑。 门口街对面的商店,向秋水买了几根冰棒,递给半夏一个。 就那么刚刚好是巧克力口味,是冬青最喜欢的,半夏垂眸接过来,撕开咬了一口,苦的。 向秋水还在买小零食,那一瞬模糊的背影,像是看到了冬青。 她蹙着眉头想,这帮孩子,都喜欢吃垃圾食品,有那么好吃吗?她以往总是要说教几句的。 向秋水撕开奶豆递过去:“尝一颗。” 她抿抿唇,拿出一颗放在嘴里。 有点甜,有点奶香味,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绿灯要变了,向秋水要冲过去,却被半夏一把拉过来。 她站得不稳,直接撞进半夏怀里。 向秋水抬头那一刻,从她眼里看见莫名的悲伤,很厚重,厚重到黑色眼眸里都是冷凝。 半夏放手,她主动抱住半夏,紧紧地抱着,低低地说:“我很想安慰你,但是我觉得屁用没有,我现在每天都在担心我姐,做任何事都没办法停止这种担心。” 所有情绪,都不受人控制。 悲伤也好,担心也罢。 “所以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你又是情绪内敛的人。”向秋水胡乱地表达着关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作为朋友,一定会尽力的。” 她扬起头,红着眼睛说:“所有人都希望你开心。” 其中,也自然包含冬青。 “做你想做的事,让你开心的事。”向秋水颤声问:“可以吗?” 半夏垂眸,静静地看着她,她比冬青要矮些,但骨子里的稚气和纯真,倒有几分相似。 她恍惚间,仿佛看见冬青在说话,便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往回走,向秋水分冰激凌,叶桑榆摊开掌心。 向秋水照着她的手心,轻轻拍了拍,只分给她一抹空气。 “这太不公平了吧?”叶桑榆环视一圈,“你自己感冒还没彻底好,吃冰激凌不好吧?” 向秋水从兜里掏出一块糖给她,笑着说:“甜的,给你。” 叶桑榆咂摸着嘴里的糖果,苦笑一声。 生活真可悲,糖果成了唯一的甜。 叶桑榆渐渐恢复,每天都装作一个正常人,认真的生活。 她主动打出去的电话没人接,01和02都没动静,似乎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其中也有意料之外的事,比如说她曾经的同桌,苏子岑主动打电话,且先斩后奏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苏子岑这些年一直都有留意她的动态,这次也是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强烈的念头,翻洋过海来看望她。 苏子岑从曾经青涩纯真的小姑娘,变成了秀气温婉的大姑娘。 她说话温柔,态度温和,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久别重逢,虽有惊喜,但不多。 叶桑榆满心思都是向非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苏子岑言语有度,行为有礼,进退分寸拿捏得都很好。 她对每个人都很客气,大家对她都很热情,毕竟叶桑榆的世界里,难得有所谓的朋友出现。 患难时刻出现的朋友,叶桑榆很感激,但同时也很陌生。 她们太久没见,聊起以前的事,苏子岑娓娓道来,像是昨日发生的一样,她从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眸里看到了亮光。 叶桑榆当下这一秒,感知到了苏子岑藏在心底的情愫。 她之前有过猜测,但现在可以证实,她的猜测没错,苏子岑依旧喜欢她。 叶桑榆没有明确拒绝她,但公开表达了对向非晚的爱意。 “我这人死心眼,这辈子认定她了,我相信她也一样,”叶桑榆用着近似开玩笑的轻松语气说:“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末了,紧跟着一句:“当然,我也是。” 苏子岑温和地点头,柔声道:“嗯,我很羡慕,但我知道羡慕不来。” 叶桑榆确定自己表达明确了,对苏子岑的戒备也少了些。 她主动问起苏稚的事,苏子岑认真地回答:“她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她,我只拿她当姐姐。” 姐姐,叶桑榆好不容易转走的注意力,又转回到向非晚身上。 苏子岑也看出她心不在焉,起身告辞:“我明天再来。” “你不用每天都来。” “可是我想来。” “这会让我觉得负担。” 苏子岑想了想,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之后几天,苏子岑都只是在微信上和她联系,她心里稍微放松些。 向非晚依旧没有任何音讯,叶桑榆的心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她逼迫自己找点事做,否则思念会让她发疯,她翻了翻手机备忘录,猛然记起关于父母的调查。 林映棠、木蓝和半夏都愿意无条件帮助她,要求也只有一个,不能操之过急。 她们聚在一起商量,如何确定叶桑榆父母是生是死,木蓝打算以权谋私,让警方帮帮忙。 “咱们自己可以确定,但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也会有很多阻力,”木蓝想的是,向非晚和叶桑榆为配合警方的任务付出巨大的牺牲,她们也没求任何回报,“就让他们帮忙确定下生死,他们没理由拒绝。” 叶桑榆还没来得及联系01和02,一个初秋的早晨,01披着秋雨进到病房,带进一丝潮湿和凉气。 “真难得,你会主动过来。”叶桑榆的心都悬起来,但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吧,你来肯定有事。” 01深吸口气,环视一圈,沉声道:“请你们都出去,我和叶桑榆单独说。” 木蓝等人退出去,临关门,木蓝提醒01,叶桑榆尚未恢复,请他注意言行。 房门关上,病房里重归宁静。 叶桑榆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心,仿佛那也是影响事情好坏的一个因素。 01摘掉帽子,头一次当着她的面,摘掉了墨镜。 原来墨镜下,有一个眼球是假的。 叶桑榆微微怔了怔,一时语塞。 01脱帽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以此表示接下来的消息十分郑重。 “请问,你是需要我直接说,还是委婉一些?”01的开头语,像是一盆冷水泼在叶桑榆的心上,冷热交替,她的心滋滋啦啦的疼,“你直接说吧。” “有两个消息。” “嗯。” “一个关于X,一个关于向非晚。” 叶桑榆浑身都开始紧张,她拿起一旁的水杯,哆哆嗦嗦喝了一杯水。 01看出她的紧张,不由得软了几分语气:“要不然,我写给你吧。” 叶桑榆内心有一个声音呼之欲出,她狠狠地按压住即将从火山口喷发而出的浓烈情绪,不会不可以也绝不可能…… 她如此告诉自己,握着空杯子的手,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深吸口气道:“你说。” “她们,”01盯着她的脸,视线与她强装镇定的眼神碰撞,他咬了咬牙,说:“她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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