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与潇梳理得差不多,但她不多说,工作进度就有限,总也不能顺利。 安如说得对,柳墨这件事按经验来看特别简单,母亲对一个人来说至关重要,她们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 所以慕与潇安慰过柳墨的话,不是她当场变得嘴皮子利索了,而是类似情景并非第一次处理。 说实话,要是柳墨能快点,都不用磨蹭到这个时候。 慕与潇把韦安如拍的照片都看了一遍,相应地往文稿里配。 然后她走进书房,把韦安如拍过的那叠练习纸又取出,柳墨妈妈的笔迹跟柳墨大有不同。 如果说字如其人,就可以看出这个人并没有柳墨洒脱,或者说薄情,这个人是被束缚在条条框框和笔墨中的。 而笔迹浓淡都不相同,并不是墨的原因,而是腕力有差。 病与不病,在墨痕上有所差别,但是她从没有放弃过拿笔书写。 一股强烈的感同身受从慕与潇心间滑过,她遽然意识到,这些天她的重心都在柳墨身上。 她没能像以往那样,关注当事人的生前哀乐。 她有所失职。 她蹲着看了许久,直到时间过了十点半,柳墨仍没有动静。 因为慕与潇刻意没加柳墨的联系方式,韦安如去私聊问了。 [柳老师,你起了吗?”] 柳墨在回答“起了”过后五分钟,打开房间的门。 她神色如常,但脸色不好。 与慕与潇对上之后,没表情地点点头,去了卫生间。 韦安如第一反应:“你昨晚是不是跟她吵架了?你又得罪她了吗?” “我没有。” 相反,她们挺好的。 除了她没有同意柳墨的好友申请。 不对——慕与潇反应过来,会不会“半途而废”对柳墨而言,也是一种得罪? 不至于。 可惜不好请教人,小说里面,从没有这样的事情,人家都很和谐。 哪怕清水也和谐。 “没有就好。提醒你,我们还在工作,你要保持专业。你不能把家长里短、恩恩怨怨扯进工作中来,不然我们就得耗在这了。” 韦安如扮演前辈,语重心长。 慕与潇郑重其事:“好,我会记住的。” 家庭的恩怨让人心累,昨晚怕她妈听不进去,她趁着洗澡给她妈发了一段语音。 意思是,这份工作不出意外会在三天内结束,到时她跟柳墨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但是如果节外生枝,把饭桌上拍的视频泄露,或者引起柳墨跟她的矛盾,那就不好说了。 “妈,我不想被其他亲戚知道我采访她这个大书法家,你也不想给她父母炫耀的机会吧。” 她切中要害。 她妈说好。 搞定这些,慕与潇很心累。 她不想让柳墨也累。 她们应该离得再远一点。 卫生间的门一直关着,只听水龙头在放水,哗哗啦啦,像能淹没一整个春天一样。 窗外的树越发苍翠了,像预备好被夏蝉栖居。 柳墨终于出来,通知她们:“收拾一下,我们过会就出门,午饭路上找家店吃。” “去哪?”韦安如问。 “去看我跟潇潇的外婆,她最近身体不好,很想念我们。” 柳墨微笑:“常言道,百善孝为先,外婆以前最疼我了。” 慕与潇:“……” 她追不上柳墨的思维。 韦安如回房问收拾的时候问慕与潇,柳墨这一趟到底是为了谁? “我怎么觉得哪不对劲呢?” “见机行事。”慕与潇假装镇定。 出发前,她才找到跟柳墨私下说话的机会。 “我们忙完再回去,不好吗?” “不好。” 柳墨反问她:“工作结束,你还会跟我一起看外婆吗?” “可是……” “所以,既然昨晚我们都想到在外婆家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回去看看?” 慕与潇固执地大摇其头,“如果你不想配合我,说明这份工作我不能胜任,我会申请换人来。” 柳墨脸色沉下去,“放心,回去我有我的事情,不会让你的工作没有进展。” “潇潇,别多想。”
第28章 生恨 相处几天以来, 慕与潇第一次提到“换人”。 简而言之,不管柳墨对陈夏多重要,不管这份工作对她多重要, 她就是不想干了。 两人冷然对望,全然不见昨夜的温情与暧昧。 归于静默。 仿佛争执间砸碎了一个玻璃盏,随着清脆的迸溅, 双方都被吓住了。 其中一方先蹲下,收拾好情绪,一片一片,捡起玻璃渣子。 偶然被棱角碰到肌肤, 还不至于出血,但痛感是有的。 不愉悦时,脱口而出的话往往不是临时起意。 慕与潇承认,她在心里琢磨过做逃兵。 她可以平静地应对许多事情,她一向是个情绪起伏不大的人,即很多事,触及不到她的反射区。 迟钝木然也好, 无趣无聊也罢,她坦然接受他人评价。 但是, 与柳墨相关的事不包括在内。 有时她会变得不像自己。 她看破柳墨“得寸进尺”,干扰范围从她到她妈妈, 现在还要涉及外婆。 温水煮青蛙。 她不想再坐以待毙。 即便与柳墨的重逢, 让她得到过抽象意义上的“失而复得”。 但只是弥补多年前的遗憾, 不是真想得到或被得到。 她少见地恼火, 将事态发展归结于她自己在某些交情上太轻浮。 从前的事就不内耗了, 不过是年少好奇,青涩懵懂, 不算大错处。 但这一次,她都脱离校园四五年了,总该为行为负责。 从那日初见柳墨,她就慌不择路,没守住底线。 她天真以为,在她跟柳墨这个年纪,谁都玩得起,不影响工作就行了。 现在发现,她玩不起。 因为柳墨摆出一副“要玩真的”的架势,这极容易误导人。 她又把责任归结于,她在这期间太放纵自己,也太放纵柳墨。 她放纵着自己对柳墨习惯性的怜惜和顺从。 这就像常年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大多时候与她相安无事,她以为好了,一旦她虚弱,病毒就趁机作乱。 给她好看。 她放纵着柳墨的恶趣味,对她试探性的撩拨,还有毫无意义地欣赏。 柳墨这次与以往不同,表现得很喜欢她,很愿意跟她亲近。 甚至愿意让她的同事兼好友知道她们的事情,还愿意态度平和地去面对她妈妈。 可是她深知,这些“愿意”是昙花一现。 就像十几岁时,柳墨偶尔心情好,也跟她说说笑笑,喊她“潇潇”。 坐在她车后,贴住她背说她是一股清流;挽着她走一截夜路;倚在她肩上说累了想休息一会。 但慕与潇无论何时用手机给她发消息,哪怕是急着要答案的事,她也基本已读不回。 当慕与潇在新华书店看见她,脚步轻快地过去跟她打招呼时,她在一帮同学里面抬头,态度冷淡得仿佛慕与潇是隔壁班的同学。 “哦,你也在。” 又低头,继续挑自己的书。 高考完在外婆家的夏天,她们亲昵到慕与潇以为在做梦。 但柳墨离开后,居然还是动辄不回她信息,哪怕她说自己被开水烫伤了,柳墨也不咸不淡。 柳墨如果喜欢她,从前不会那样对她。 不会离开绍城,谁也不搭理了。 如果喜欢她,哪怕只有一点点,这些年不会从未想过联系她。 就因为现在遇到,她闲得慌,慕与潇猜测她不在恋爱中。 于是当她发现慕与潇没有对象,还是好说话,能好脾气地顺从地跟在后面,给予她想要的情绪价值和肢体慰藉。 就又大发慈悲地给出一些看似善意的“纠葛”。 这就是柳墨啊。 她了解的,她花了好多年去了解和理解。 慕与潇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她又找到了当年拉黑、删除柳墨一切联系方式时的心情——怨恨。 由爱生恨是个庸俗课题,她曾辅修过。 本来以为毕业就能忘光、放下,但在今天,柳墨又一次让她不要多想时,她记起来了。 她料定她这几天的回应都是错误,是可笑的。 尤其昨晚,她差点跟柳墨做到最后一步。 如果严苛一点,那跟做到最后没什么不同。 她跪在床上,跪在了柳墨身前,向做祟的欲望俯首称臣。 安如说,不要落于下风。 如此重要的良言,她总是置于脑后。 她眼眸里摆放着精心打造过的平静,竭力想与平日一样。 “柳老师,我没多想,我也不喜欢多想。我只是自觉本事不足,领导催得紧,工作没进展,知难而退。” 柳墨全程目睹她的情绪变化,就像亲眼看着她弯下腰去拾起满地碎片,然后捧在手里,忍受着疼痛,装作若无其事。 “我说了,会让你的工作有进展,你以为我骗你?” “外婆家去不得吗?” 柳墨不解。 话说到这个地步,慕与潇索性挑明。 “你如果真的孝顺,真有良心,不会一次不去看她。你不去也无可厚非,但说‘百善孝为先’,就像把外婆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 “让我感觉,我也是工具之一。” 她慢条斯理地说。 开始拿着她手里那堆碎玻璃渣扎人了。 柳墨在这种时候还能笑,温柔到极致,轻声问:“是,我是个没良心的人,她也不是我亲外婆。我为什么要真心孝顺你的外婆?” 慕与潇不理会这话的攻击性,点头,并无愤怒:“对啊,那就更没必要去打扰。” “早点忙完工作,我们早点离开绍城吧。” 柳墨喊着招牌笑意,无声盯她一会。 “你不想去,我自己去。” 耐心告罄,慕与潇不想搭理她的以退为进。 “我会提交申请,换人跟进。” 柳墨以离开宣告了谈话结束。 她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一直到过了午饭时间都没出来。 韦安如一脸愁容,恨铁不成钢看着慕与潇,“你说你记住了我的话。” “我是记住了,也想照做。但是,对方因为我总不配合,所以我打算退出。换个人来吧,你们会很顺利。” 慕与潇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 “不不不,换个人来,万一她直接取消合作呢?你忘了老板的交代,我们跟她后续的合作比这次采访更重要!” 韦安如也蹲下,把她叠在箱子里的手摁住了。 “那跟我没关系。” 慕与潇自暴自弃:“我只是打工人,公司就算明天倒闭也压不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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