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走我二零一三年九月份的第一颗芒果,偷走我索尼随身听的耳机,偷走我一成不变的高中生活,偷走我在雨季发生的爱情,甚至偷走我后来的这么多年,还偷走我对这一切的反抗……崔栖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明晃晃地要溢出来了。 是酒精吗?还是……爱情? “才怪!” 池不渝叉着腰,却还是讲不赢她,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涌, “崔木火你好烦嘛!什么都要怪我!” 对啊,我为什么什么都要怪你呢?我不知道。或许……或许是因为你,破坏了我对我人生的所有设想。 崔栖烬维持着冷静,“那你就没有怪过我吗?” 池不渝突然卡了壳。 看热闹的人都挤在主演那里。她们的影子在爱情迷航街摇来晃去,像两棵孤孤独独,却还是要纠缠在一起的树。 池不渝磕磕绊绊,但还是要把气势撑住,“突然说什么东西啊,什么怪不怪的!” 然后又捂住自己耳朵,摇头晃脑地讲,“我跟你讲我有夜盲症,我晚上听不见!” 崔栖烬摇头,“池不渝,你耍赖皮。” 池不渝半掀开眼,不情不愿地承认,“好吧,之前肯定怪过啊,你又不跟我讲,结果自己一个人憋了这么多年,我肯定觉得好委屈啊,让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样?”崔栖烬问。 池不渝瘪起了脸,吸吸鼻子,眼眶慢慢红了,干脆放开来讲, “本来我就觉得好乱好不开心嘛!听说你有前女友,我就很难过啊。然后,然后在乐山的时候,你还总是看上去就很放不下的状态,我就抱着奶奶哭,我给我自己说,给奶奶说,不就是一个前女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谁没有啊!而且反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觉得我要对我自己有信心,可是,可是后来我又还是要怕,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你这么喜欢,让你记这么久!!” 说到这里,像是再回到那时的心情,池不渝抹一把眼泪,红着眼圈,像是豁出去似的,凶巴巴地讲, “结果谁知道这个人就是我啊?谁知道你这么能憋,还能一句话都不讲骗我这么久啊?而且……” 崔栖烬望着她,试图让自己不要在充当背景板的黑历史里,再次失态,“而且什么?” 池不渝还是气鼓鼓, “而且还每一次都要找到我,喝醉了酒要找到,伤心的时候要找到,遇到麻烦的时候要找到,连今天也要找到!而且我都说了,你们不要来找我了!你干嘛还是要来!” 崔栖烬觉得她的说法很奇怪,分明之前池不渝根本不是这样说,“找到又怎么了?找到是不好的事情吗?” “就害我都没办法对你生太久的气!”池不渝气急败坏地讲狠话,但其实内容又不太像是狠话, “要是这么轻而易举就把那些事情带过,你以后岂不是会很不珍惜我!” 崔栖烬被她的狠话唬得愣住,“你说什么?” 池不渝咬牙切齿,不愿意承认,“我什么都没说。” 崔栖烬皱眉,又看一眼自己不存在的手表,一,二,三,四,五……数着数,试图以此来冷静,然后用自己酒醉后的大脑,来梳理池不渝这段话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池不渝恼羞成怒,很急切地捂住她的嘴巴,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导演喊一句“Action”,于是池不渝跺跺脚,摇摇晃晃地对她提出软绵绵的威胁, “崔木火你不准往下面想了!” 崔栖烬的嘴巴被她捂住。 眼睛却没有。 风很乱,心跳也很快,好像是忽然之间下雨了,雨丝湿湿地飘下来,她盯着池不渝,池不渝的睫毛好像被雨打湿了,那她的呢?她的睫毛也会这么湿吗? 她没办法不看着池不渝,她不知道除了看着池不渝,自己还能在这个时候去做什么,也没办法不去分析池不渝之前那段乱糟糟的话的意思,因为当时她的脑子不听她的话,像一团被猫咪挠乱成歪七扭八的毛线,也听不到爱情迷航街的所有声音,后来,甚至对这个夜晚的记忆都模糊。 直到电影再次网映,导演将拍摄下来的、与她们有关的母带,发给了崔栖烬,崔栖烬才能稀里糊涂地想起来这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母带里完整记录了当时的场景—— 雨夜朦胧,霓虹湿润。 镜头还是从鱼店视角,在一个发着红光的鱼缸里。两个人距离太近,于是这次都是被同一条蓝色热带鱼挡住。 池不渝先小心翼翼地移开了手,手腕上有两个黑色发圈。她扭扭捏捏地弹了弹手上的发圈,忽然开始理自己的头发,也不去看崔栖烬。她们的吵架好像都没有被拍进去。 然后,两位主演停话对视的间隙,崔栖烬独自顶着那条热带鱼,很模糊,很遥远地讲了一句, “不是说…… 语气有些像是强装镇定,“找到你第三次,就会再一次爱上我的吗?” “Cut——” 导演在镜头外大喊了一句。 立夏,5月5日,雨夜,这似乎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切都被雨水氤氲得朦胧,也突然变得好滑稽,好有趣—— 唱片店很应景地又在放《普通朋友》,池不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当场呆住,像一只吞下整颗鸡蛋的黑色猫咪。 而崔栖烬也突然之间变得僵硬。 两个人,垂下来的手都乱七八糟,一会摸摸头发,一会摸摸衣领。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放比较合适。 直到池不渝很艰难地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说, “原来我,我那天不小心说出来了啊,原来你……你那天,也听到了啊?” 而后正好一辆末班社区巴士经停。“啪”地一声在她们附近敞开门。 结果池不渝像一只翅膀被打湿的鸟,很突然地,同手同脚地,捂着自己红到快要炸掉的耳朵尖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社区巴士。 社区巴士很快开走,留下一阵尾气。 崔栖烬还是异常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台所有程序都被一串代码打败的机器。眼镜镜片又被白雾挤压得很满,挡住了眼睛。 应该是又喝醉了,她茫然地看一眼镜头,又茫然地看一眼开走的社区巴士,同手同脚地拐了个弯,结果头一下撞到那棵木讷的、象征爱情永恒不变的月桂树,这一下力道很重,惹得镜头外的导演惊呼一声,紧接着镜头拉近,崔栖烬望了一眼镜头,额头被撞红了,甚至连一边的镜片也被这一下撞碎掉。 良久。 “嗡——” 一直都随身带在身上的两个手机,其中的一个,响了。 唱片店放的《普通朋友》结了尾,竟然换成郭富城的《爱情》,老板搬出来一条条凳看热闹,雨丝也一直在飘。空气湿润,崔栖烬顶着碎掉一边的眼镜,一边很理智地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肯定很滑稽,一边透过另一边氤氲着白雾的镜片,看到她碎掉屏的旧三星上有一条刚刚发来的企鹅消息—— 怕水的海绵宝宝:【古娜拉黑暗之神——呜呼啦呼——黑魔变身!】 是一条关于初恋的大冒险,大冒险来自上一个情人节。 但她现在给她发过来,又是代表什么意思呢? 崔栖烬觉得爱情好难搞懂。
第48章 「扔石头」 陈文燃问, “这到底什么意思?” 崔栖烬回答,“什么什么意思?” 陈文燃很警觉地回头,盯紧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摆弄手里这部旧三星的崔栖烬, “你的语气不对劲。” 又眯了眯眼, 说, “你的新眼镜也不对劲。” 崔栖烬抬抬眼皮, 先是慢条斯理地将旧三星放下。 接着, 又极为镇定地扶了扶自己今早才去眼镜店换的新眼镜, 淡淡地说, “度数涨了。” 这不算说谎,今天去验光,她的度数确实又涨了一点。 “是吗?”陈文燃狐疑地摸摸下巴,“该不会是和水水又发生了什么事瞒着我和冉烟两个吧?” “没有。” 确实也不是因为池不渝,只是因为那棵月桂树。 但是, 走路同手同脚撞到树,导致眼镜片都碎掉——崔栖烬怎么可能主动承认自己身上发生了这种愚蠢的事? “行吧。”陈文燃很勉强地信了, 结果又来一句,“那你和水水最近进展怎么样?” 崔栖烬不喜欢和人谈论这种事。她有些不耐烦地转移话题, “现在是工作时间。” 她说这句话, 反而引得陈文燃破口大骂, “什么鬼工作时间的规定, 之前水水一生病,你马上就屁颠屁颠跑去了, 那个时候怎么不说工作时间了?” “你生病我也会去的。”崔栖烬看了看电脑。 “真的?” 陈文燃抱着双臂, 嘟囔着说, “这还差不多。” “当然是假的。” 崔栖烬没有表情地拖着鼠标,在陈文燃刚发来的项目书里点来点去。 陈文燃差点过来掐死她。 但还没来得及。 崔栖烬心不在焉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文档, 脸上流淌着电脑的蓝光,突然又自顾自来了一句,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陈文燃大咧咧地扯开一张椅子,坐在崔栖烬旁边,指着电脑屏幕上停留的鼠标,大惊失色地说, “崔栖烬你就跟我说你眼镜是不是配岔了所以现在失明了?怎么连这句话都看不懂?” 崔栖烬盯屏幕上“项目简介”一栏,半晌,目光移到陈文燃面露诧异的脸上,悠悠地说, “你当时,和冉烟是怎么在一起的?” “怎么在一起的?”陈文燃很漫不经心地说,“当然是她追的我啊。” 崔栖烬毫不客气,“我知道是你追的她。” 陈文燃很笃定,“那你记错了。” 崔栖烬冷“呵”一声,“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陈文燃终于看她,“那是什么?” “就是……” 平心而论,面对总是能把小事化大的陈文燃,崔栖烬还是难以启齿,半天,叹一口气,才挤出两个字, “算了。” “我靠!”陈文燃咬牙切齿,“你知道说话说半截要判死刑吗?” 崔栖烬不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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