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碗,崔栖烬看到沙发上的池不渝——像个小孩子,要在自己额头上贴退烧贴,生病的时候眼皮都撑不开,还一定要看海绵宝宝才可以睡得安稳。 崔栖烬看一眼电视机,不知道海绵宝宝到底演到哪一集。也许她应该离开,但她还是打开池不渝的冰箱,从里面看到几颗猕猴桃,洗了,切了开口,走到沙发前,递给池不渝, “吃点水果会舒服一点。” 池不渝费力掀开眼皮,“不要。” “为什么不要?”崔栖烬的手还在滴水,“不要你干嘛要买?” 池不渝抱着草莓熊,抿了抿唇,看一看她,像是破罐破摔,有气无力地讲,“猕猴桃的皮最难处理,而且还吃得很脏,不漂亮。” 崔栖烬了然。 “都这时候了还要担心吃得不漂亮?” 她嘴里在吐槽。 却又耐心地端回去,重新处理,把皮都削掉,切成小块,在上面叉一根根牙签。 池不渝在她身后,小声地讲, “我大美女诶,拜托,当然任何时候都要讲漂亮啊!” 崔栖烬笑得差点切到手。 然后把安排好牙签的整盘猕猴桃端回去,耐心地讲,“现在可以吃了吧?” 池不渝昂了一下下巴。 刚要伸手,突然又把两只手都缩回去,缩到袖子里面。 抬起下巴,脸皱巴巴的,看她一眼,整个人往草莓熊里缩了一下,不讲话了。 “还不行?” 崔栖烬狐疑地问她。 池不渝眨眨眼,“等下手上有水水……” “有水水怎么了?” 池不渝哼哼唧唧,表情被额上的退烧贴衬托得格外可怜, “你喂我不?” “什么?” 崔栖烬怀疑自己听错。好像生病的池不渝,跟喝醉的池不渝一样难缠。还是说……这原本就是池不渝的本性? 池不渝瘪瘪嘴,“你上次那个,那个住院,我还不是喂你吃芒果……” 提到这点。 崔栖烬毫无应对的办法。 她坐下来,看一眼眼巴巴的池不渝,看一眼猕猴桃,挑了一块看起来切得最整齐,最漂亮的猕猴桃,喂过去。 池不渝直接“嗷呜”一口。 将牙签上的猕猴桃咬下来,嚼几口,似乎是很满意她的听话,拍拍她的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乖乖小娃儿。” 新鲜水果的汁水顺着牙签淌下来,淌到崔栖烬的指尖。她总算明白,池不渝讲的“有水水”是什么意思。 甜腻的气息淌到手指。她轻轻捻了捻,将牙签扔了,又重新挑一块,递给池不渝,很古怪地说, “你才是小娃儿。” 池不渝不和她吵,懒洋洋地抱着草莓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机里的海绵宝宝,听到她的话,也只是稍稍抬起下巴,来够她喂过去的猕猴桃。 一口又一口。 猕猴桃汁水淌得越来越多,在崔栖烬指间像一张粘湿的网,张牙舞爪地铺开。 今天是个阴天,只开电视机的室内光线很暗,池不渝视力大概不算好,嗷呜一口—— 牙签太少,崔栖烬不得不将仅剩的牙签折断,有几块上插的牙签是短短的。于是池不渝咬到了这块,也差一点…… 咬到了崔栖烬的手指。 汁水沁甜,手指上传来的触感是前所未有过的柔软,湿润,是池不渝沾满猕猴桃汁水的唇,是高于常人的体温。 像甜蜜的沼泽,里面充斥着某一个夜晚的回忆。 这一秒钟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崔栖烬仓皇地撤回手,将牙签猛然丢掉,又将手放在膝盖上,放在腰边,最后又干脆猛抽几张纸,擦了擦手上的汁水,又给池不渝递几张过去。 池不渝匆忙嚼了几口猕猴桃就吞下去,目不斜视,盯着海绵宝宝,干巴巴地说一声谢谢,光线昏暗,可耳朵尖尖却还是红得要滴血。 接过纸巾后,擦了擦嘴,又在电视机昏暗光影下,偷偷瞄一眼过来。 等崔栖烬察觉到,看过去。 池不渝又迅速收回视线,手掌心捧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不跟她讲话,也不让她看。过一会,又摸摸自己的耳朵,扯扯怀里草莓熊的耳朵,瓮声瓮气地喊一声, “崔木火。” “嗯?” 崔栖烬捧手里只剩几块的猕猴桃盘子,聚精会神地看海绵宝宝和章鱼哥因为披萨而吵架。 “你今天下午忙不?” 池不渝的声音听起来有鼻音,呼吸热热的,从暗暗的空气里流过来,像那仅剩几块的猕猴桃,被酿成粘稠的果酱,在她们之间流动。 “还行。” 崔栖烬没有撒谎。 池不渝“哦”一声,沙发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是往她这边稍微移动了一下,只一小下,就停住。 崔栖烬咳嗽一声。 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把那几块猕猴桃喂完。 池不渝的声音继续飘过来,“那你陪我看几集海绵宝宝不?” 猕猴桃的气息继续发酵。 崔栖烬感觉自己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限涨大。她捻捻手指,抬抬下巴, “可以。” 没必要拒绝一集很好笑的海绵宝宝。 她同意。池不渝这时候又没什么声音了,只是呼吸又放慢了许多,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只是很安静地在看。 过了一会。 她听见池不渝呼出一口气,像一条金鱼在往她这边吐泡泡,热的泡泡,超过三十八度的泡泡,好像空气里也有泡泡在飘。 没有人去戳破。 “你把手打开一点嘛~” 啪嗒一声,是池不渝戳破了第一个泡泡。她好出人意料。 崔栖烬应该要很奇怪地看一眼池不渝,而后很镇定自若地问——为什么? 可是。 大概是那些泡泡飘到她身边,挤压着她可供呼吸的所有氧气。她呼吸顺畅,但却又有一点缺氧。于是她问, “什么?” “就是……” 池不渝看过来,大概是因为原本就委靡,这时候的视线越显模糊。她盯着崔栖烬,直勾勾地,像是知道自己看不太清,也知道她知道她看不清,于是干脆顺理成章地盯着她看。 不说话。往她这边挪了挪。 “把手往我这边伸一点,我有东西要给你。” 原来是要给她东西。 崔栖烬松一口气,背脊却莫名绷紧。她将手伸过去。 这时海绵宝宝不知道是播到什么,光线又暗了一个度,隐约间她看到池不渝隐在发下的耳朵好红。 她动动喉咙。 将手伸过去,很坦然。 而池不渝还是盯着她,目光紧紧的,不将她放开,然后朝她努努嘴,大概是示意她不要看。 崔栖烬很配合地移开视线。 只盯着电视机里黄色的海绵宝宝。 手还是伸着,不知道是不是乌云飘过来,周围好黑。又不知过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似乎她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在这一刻变得好迟钝。 手被拽了一下。 接着,有温热的什么东西扯着她的腕心,她以为是池不渝给她的东西,结果下一秒,她的头发似乎落到她手上,飘摇蓬软。 好痒。 她还没反应过来。 池不渝就扯着她的手翻了一圈,滚到她身边,毛绒绒的头很顺理成章地,砸进她的胸口,下巴埋进她的锁骨,连同头发一起,扎得她好痒。 一时之间,她一只手拿着还没来得及放下来的盘子,另一只手的腕心被池不渝拽得很紧,不知道自己到底先松哪一只手。像是同时被绑架,一边是猕猴桃,另一边…… 是池不渝。 而池不渝埋在她怀里,先是不声不响,好一会,又闷声闷气地说,“我之前生病,妈妈都会这样抱着我,和我一起看海绵宝宝,然后……” 停顿了好一会,拽拽她的手,才继续往下说,“然后帮我拍拍背。” 按照常理来说——崔栖烬应该义不容辞地拒绝,把池不渝推开,然后觉得莫名其妙地讲,我又不是你妈妈。 可是。 她听见自己沉默一会,很忽然地说,“你不松开我我要怎么帮你拍拍背?” 池不渝在她怀里抬抬下巴,好像是特别费力地思考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 “是哦。” 她松开了崔栖烬的手。 于是崔栖烬终于从被绑架中挣脱出来。她低头,看一眼池不渝的发顶。 她看不到池不渝的表情,她还是不习惯与人有如此亲密无间的接触,于是浑身上下都僵硬,仿佛已经变成一具生硬的骨架,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直接碎成灰。貌似这个时候她可以趁池不渝不注意,直接把池不渝推开。 她把手抬了起来。 犹豫间她感觉,池不渝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隔着两层布料,软软地环住了她的腰。 还是没有抬头,还是没有看她。 毛绒绒的脑袋自动寻到舒服的位置,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 “崔木火你好瘦哟,刚刚骨头硌得我的脸都有点痛咯。” 她没办法,她被打败,她承认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千千万万次。 从头到尾,这大概都是唯一一件她可以允许自己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事,也是唯一一件她可以允许自己搞不懂的事。 她被池不渝锢住,无法自主行动。她闻到池不渝的气味。她将手落到池不渝的背脊,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正在被驯服的动物。 她给池不渝拍背,从僵硬到放松,不知道过了多久,池不渝似乎已经睡了过去,昏昏沉沉地埋在她怀里,海绵宝宝也不知道到底播到哪一集。 她还是一下一下,隔着布料,将掌心落到池不渝瘦软温热的背脊,一直都没有停下来,她希望池不渝可以一直都做好梦。 她看池不渝,只看得到池不渝的发顶,也心甘情愿地看很久很久,不知何时,海绵宝宝演完了,电视机黑了屏,她恍惚间抬眼,又看到她们两个投到电视机屏幕上的轮廓—— 池不渝躺在她怀里,横七竖八,连腿都缩起来,头发乱乱的,散在她身上,像用梨膏织成的天罗地网,而她像一棵被捆住的骨架。 她很快要把她全部吞掉。 她惶恐地看着,却不知怎么,又异常平和地想到—— 也许吞掉也并非是坏事,或许她会生长出更加饱满更加丰茂的血肉。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吗? 好吧,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而这时。 池不渝在睡梦中砸了砸嘴,不知道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突然嘟囔着梦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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