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烬昏昏沉沉地缩在阳台躺椅上,太阳很单薄,溜到眼皮上像是水流。 感冒和头疼脑热是伴随她生命的老朋友,一不留神就出现,并且不会提前和她预约时间。尽管她对自己的时间管控十分严格。 于是,她只能在老朋友的陪伴下,完成自己每个周末都必须完成的晒太阳任务。 途中,她看到蟹老板班长在朋友圈发出照片,其中一张是爱情天气预报酒馆的灯牌,上面写—— 今日爱情天气预报,低温晴。 然后突然发现唇上的痂已经自然脱落。 那点痛意也快要消失,就算是在喝水时也不会轻易出现。 “我说你,没事做跟几个小孩子较劲做什么?” 此时陈文燃在客厅的另一半区域。以一种像毛毛虫的姿势将自己折叠起来,为了维持体贴的优雅,缓缓吐一口气,再继续跟她说, “反正成都的雪在下完第二天就都融完,你还等别个走了,个人(自己)到那儿站起一个多小时,现在好嘛,还把自己惹起感冒……” “我花那么长时间堆好的雪人,还用了我一支刚买的口红……” 崔栖烬压着喉咙里的咳嗽,盖在厚绒毛毯上的双手自然覆在腰腹处,说,“凭什么给一群没有教养的初中生踢掉?” 陈文燃“哈”一声, “那你不都教训完了让别个走了嘛,还硬是在原地站那么久?” 崔栖烬半掀开眼皮,“谁知道他们之后又会不会回来报复?” 真是想得够周到。 陈文燃隔着阳台落地窗望她一眼,没有急着讲话,而是换了个腰都快要折断的姿势,才不紧不慢地冒出一句, “难道不是为了水水?” 崔栖烬果断将压着的枕头拿起来。头也不抬地扔过去,睫毛垂下,盖住下眼睑, “我看你是在做梦。” 大概是崔栖烬生病没什么力气。 枕头扔出去没扔到陈文燃,反而只扔到客厅沙发上。 以至于陈文燃躲都没躲,反而笑得一下趴到了瑜伽垫上,等笑了一会,捞起一瓶水喝了一口,笑嘻嘻地继续问, “那你为什么要给水水换灯泡?” 崔栖烬不耐烦地睁开眼。 看了一圈,发现躺椅上实在没东西可扔。便又闭上眼,没有什么语气地讲, “如果换作是你有夜盲症,我也不是不会帮这个忙。” “是哦……” 陈文燃咕噜两口水,吞咽下去,“仔细一想,你对我也还算不错,有一次我和冉烟闹分手哭着说我不活了,你是不是大夏天还骑着共享电动车过来接我来着?” “你记错了。” 崔栖烬紧闭双眼,“呵”一声,“那天晚上来的是鬼不是我。” 陈文燃讨好地“哈哈”一声, “那是我记性不好,我怎么记得是个青春靓丽、个高腿长、身材比例非常好的漂亮女人呢?” 崔栖烬懒得和她逗趣。 神色恹恹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听到另一半客厅的陈文燃似乎又换了个姿势,打开了keep里另外一个课程,机械女声开始响亮地倒数。 略微绷紧的背脊松了下来。 “不过……” 下一秒,陈文燃的声音又在倒数的机械女声中出现,有些模糊, “我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水水有夜盲症,你怎么会知道?她和你提过这件事吗?” 恰好盖在身上的厚绒毛毯滑落到肋骨下。崔栖烬睁开眼,懒洋洋地瞥到飘在天边的堡状层积云,像棉花。 厚厚的云层堆叠成堡,像成都刚融化的这场初雪,将瓦蓝色低温晴的天遮了一大半。 感冒病毒让她思绪禁不住发散。 好无厘头地想起马格利特,这位尤其擅长画云的画家曾经讲过——可见的事物,总是遮蔽着其他可见的事物。 就像此时此刻的云。 移开后或许是光明磊落的天,或许也有可能是戏谑错乱的另一片云。 “哎怎么突然没声了?”陈文燃的声音在客厅里传过来,好似也被这块堡状云遮住。 “说过吧。” 崔栖烬翻了个身,将滑落毛毯扯起来,盖住整张脸,直到看不见那片堡状云,才又低低地说, “不记得了。”
第13章 「噼里啪啦」 Q:你觉得崔木火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A:心地很好的大美女。 - “那这位青春靓丽、个高腿长、身材比例非常好的大美女,你还在烦什么呢?” 陈文燃做完瑜伽,像只散了架的八爪鱼似的,趴在瑜伽垫上。 她看崔栖烬懒洋洋地裹着那层厚绒毛毯,戴着手套口罩,给那只心宽体胖的巴西龟刷背。 她想不通,崔栖烬那么挑剔那么没耐心的一个人,怎么又会唯独对养育巴西龟那么情有独钟? “少来。” 崔栖烬每次一感冒就容易喉咙痛,这会声音还是嘶的,“我是女鬼不是美女。” “你一个水瓶座比我还能记仇啊?” “你说呢?” “好吧,奴婢知错,请公主大胆说出让你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让奴婢好负荆请罪以此为您排忧解难……” 崔栖烬兴致缺缺,“你在成语接龙?” 陈文燃走过来,“我在煽风点火。” 崔栖烬放下刷头,“你倒是蛮真诚。” 陈文燃嘻嘻一笑,“主要还是想为你排忧解难。” 崔栖烬没心思跟她继续闹,“其实也算是有一件事……” “什么什么?” “我……” 这件事情实在难以启齿。 更何况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文燃。崔栖烬被手掌上的巴西龟抱住手指,心思不自觉地恍惚一秒,总算松口, “池不渝那个说不见的吊带……” 话说到一半她已经反应过来,却注意到陈文燃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太自然地将刷好背的巴西龟放进玻璃缸里,强调,“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好那就好。”陈文燃拍拍胸脯。 “虽然它的确在我这里。”崔栖烬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什么?!” 陈文燃爆鸣一声,然后捂住嘴,表情逐渐变得诡异。 “你偷藏了水水的吊带?” “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吗?” 崔栖烬非常不认可这种行为。 有时候擅自将主宾语调换,原来语境意思就会完全遭到曲解。 她只是那天走得太匆忙。 一开始,她睁开眼,发现盖在自己脸上用来遮光的布料,是一件吊带,再看到和自己抱在一起的池不渝,被那一句“你要爱我一百个世纪”吓得够呛,之后又经历手抽筋、下床摔倒等突发事故,再加上宿醉反应身体不适。 以至于她自觉十分优越的反应速度,比平日慢了几百拍。 于是她抱着一堆衣服跑出去,只来得及套上外套,其他小件心烦意乱地套不上,便干脆只是团作一团,包在卫衣里。 ——那是她近二十六年人生里,最无序最混乱的一个上午。 尽管后续断片记忆恢复。 她也已经认定这场兵荒马乱的罪魁祸首,是爱尔兰之雾和唱片店老板。 也能够确定,自己和池不渝只是发了一顿酒疯。 而当夜的爱情迷航街恰好有人因爱发疯,把自己埋到雪底大哭。于是她们又在救护车警铃声的驱使下,跑到快要熄灭的街灯,在一首又一首或泪眼朦胧或新鲜浪漫的情歌里,头挨着头,在这个类似果冻质感的热带水族箱,看这场迷糊陶醉的初雪…… 直到滚得全身是雪,迷迷糊糊地回来后觉得冷,便脱了身上被雪浸湿的衣物,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抱在一块睡了一夜。 但她也在清醒之后,发现自己的卫衣包裹的小件衣物里,多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Deandly doll吊带。 这是她在池不渝面前,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更加难以启齿的原因。 本应该找个机会还回去。 “我只是没有找到机会还给她。” 崔栖烬盯着在水箱里漂浮的巴西龟,很刻意地强调。 陈文燃隔着水箱望她,“那你还是要找机会还给她?” 崔栖烬耐着性子,“废话。” 陈文燃言之凿凿,“我有一计。” 崔栖烬擦擦手,“你能想出来什么好计?” “你不是过些天要生日了吗?”陈文燃转转眼珠,“要不我给你办场轰轰烈烈的生日宴怎么样?” “生日?”崔栖烬裹着毛毯坐到沙发上,意兴索然地撑着头,“我从来不过生日。” 甚至是讨厌过生日。 不是因为那天是2月14日。 不是因为她会担忧所有人都忙着在那天过节,而忘记她的生日。 而是因为她不希望这个生日日期,会得到别人莫须有的猜测。 大学有个室友的朋友是崔禾的研究生,在得知这个事实之后,进行了一个很浪漫的猜想—— 那1998年的那个情人节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崔教授和余教授一定好甜蜜好烂漫。对了,而且你还跟崔教授姓,是不是他们两个在那个情人节打了什么赌?比如说谁在这之前多发一篇论文谁就放一作? 这个玩笑听起来确实好甜蜜,像她是他们两个此生最重要的作品。 事实上他们的确对自己的项目论文呕心沥血,但从来不过情人节。 而她会跟崔禾姓,也只是因为叫余栖烬比崔栖烬更难听,只差分毫就会变成余烬——这对新生儿来说寓意着不被祝福。 人们总是喜欢给日期、数字和姓名,添上莫名其妙的罗曼蒂克猜想,好似只有这样才喜闻乐见。 而她一向对这种喜闻乐见嗤之以鼻。 “我知道你不过生日。”陈文燃已经跟着她坐到沙发另一边, “但你不是想找机会把……” 一边说着,一边接收到崔栖烬望过来的视线,努努嘴,“想把东西还给池不渝?” “还有什么比生日宴更适合的呢?” “你是想借此机会和冉烟见面?然后看她会不会顺势服软把你接回去?”崔栖烬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陈文燃竖起大拇指,“你真聪明。” “那我现在就可以让她来接你。” “不行!”陈文燃义正严辞,“你喊她来接我,跟她看到我之后爱意重燃再把我接回去,有很大的区别!” 崔栖烬无言地瞥过去。 某种程度上,她并不理解她们两个。 因为鸡毛蒜皮,因为话赶话,因为脾气上来就吵架,闹分手,开分手复盘会议,却又还是各自死撑着面子,不肯服输,见不到要想,见多了要烦,人生互相干涉,生命互相捆绑,像缠在彼此身上的一根丘比特之箭,分明是扎在伤口处根深蒂固的兵器,却仍要人大呼这就是爱……似乎这就是这世上恋人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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