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感情。 话扔下就拔腿往街对面走,闷头不敢看崔栖烬的反应,她感觉自己在崔栖烬眼底肯定像只在扒雪的企鹅。 上楼梯的时候她噔噔噔地踩上去,不经意间瞥到有人贴在陈旧楼梯间的小圆镜,便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盯着圆镜里模糊的自己。 耳朵好红,她忧心忡忡地咬着唇,复盘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太漂亮,声音是不是又太大? 好像又把崔栖烬吓到了。 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嗓门儿会有点大,是小时候喜欢学妈妈说话不小心养成的习惯,后来慢慢长大,有自我意识后听大人调笑着讲“水水啊你知不知道自古贵人声音低这种事啊”。再后来姨妈将说这话的大人怼回去,翻个白眼讲“有你锤子事”。 可她还是十分委屈地开始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偶尔控制不住,就会出现这种状况。 墙壁上的小圆镜不知是哪一年贴上去的,镜面模糊发黄。池不渝还是看得见自己红通通的的脸。 下意识抬起戴着手套的双手。 结果留意到湿湿手套上被雪泥蹭脏的水迹。愣了一会,将手套摘了,裹在里面的手被浸了一些融化的雪水,也是凉凉的。 不过还算干净。 她双手捂着发红发烫的脸,慢吞吞地爬着楼梯,却又不自觉想起指节擦过鼻梢的触感,有些凉,很快就略过,的确不能用温柔来形容,可是…… “水水?” 表姐的声音陡然间传来。 池不渝慌乱抬头,看见游颖正要送一个穿制服的维修师傅下楼。 “颖姐姐……”她松开捂着脸的掌心,愣愣喊一声。 “嗯哼~”游颖应了一声,又和维修师傅说了几句话,然后等维修师傅拎着工具箱下楼了,才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站在门口想什么呢?” 用眼神戳戳她的脸蛋,“脸还这么红?” “没有啦~” 池不渝避开视线,顺势挽起游颖的胳膊,撒娇式地昂昂下巴, “就是刚刚就在想,你怎么会突然来我这里?” “怎么?从香港读了半年课程回来后嚷嚷着要从家里搬出来,说要独立要当事业型女人,现在工作室连看都不准我来看一眼啦?”游颖瞥她一眼, “还是偷偷背着我谈恋爱了?” “怎么可能!”池不渝反驳,“你知道我是独身主义者,不谈恋爱的!” 游颖叹一口气,“真不晓得你年纪轻轻好端端的正是谈恋爱的大好年纪,做什么要这么坚持当什么独身主义者。” 池不渝抿紧着唇,不讲话。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事了。”游颖拍了拍她的肩。 她们走了几步已经踏进重新休整过的工作室。游颖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纸箱说, “之前你去香港去的太匆忙,这是你说让我帮你收好别让姨妈随便乱收的东西。” “我都帮你收好了,看这么重要想着你要不要自己随身留着,还是这里暂时放不完我就又给你带回家,也会给你好好留着。” 说到这里,看池不渝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过去,又问一句,“那你现在住哪?房子找好了吗?” “本来找好了,但冉冉和陈文燃同学吵架闹分手,冉冉让我过去陪她住几天,就暂时住在她家。” 池不渝背对着游颖,一边蹲着查看纸箱里的物品,一边乖巧地答。 “那还好,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我还稍微能放心一点。”游颖盯着她的后脑勺,叹了口气,说, “你说你长这么大也没自己一个人住过,突然之间搬出去我和姨妈姨父都不是很习惯,那天我带小金去你家吃晚饭,姨妈还敲你半天房门,推开门看到你床上那只大熊。” “发了好一会愣说你一个人在外头睡觉不知道害不害怕、生病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你开好《海绵宝宝》看、还有你的夜盲症……” 池不渝搬着纸箱放到工作台上,腮帮子鼓成一条金鱼,很是担忧, “那昨天给妈妈打电话她怎么还一声不吭的,还要讲我没良心。” “她刀子嘴豆腐心你还不知道?”游颖拍拍池不渝鼓起来的腮帮子,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过一阵她就习惯了,平时多给她打几个电话多回去看她,她心里就高兴。” 池不渝盯着纸箱,重重点头,“好。” 游颖又说,“还有其他几个姨妈和我妈都是,她们前几天还和你妈开了一个小时会讨论你为什么要突然搬出去,都很担心你被男人骗。”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池不渝盯着纸箱绷紧的下巴,还有微微抿紧的红唇。过了几秒钟,听到池不渝讲一句, “怎么会?我又不喜欢男人。” 游颖“嗯”一声,点了头。又忍不住继续往下说,“还有你安姐姐她们,你要是最近做什么事有什么困难出了什么问题……” “反正不管有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随便找哪一个姐姐都可以给你兜底,我们都怕你是自己出了事死扛着不和我们说。” “没有哇。”池不渝说。 过一会头上的丸子头晃了晃,又补一句,“好,会和姐姐们说的。” 答应得这么好? 之前这两年不都是总说自己要独立不能总是依赖家人? 游颖狐疑地看向池不渝,发现人已经走了神,正怔怔盯着纸箱里一台旧手机发呆。 便顺着去看。 这是一台白色的iphone5s,屏幕摔碎了,黑漆漆的,裂痕散布,样子很吓人。 摄像头的位置还贴着一个很过时的贴纸,黄色的海绵宝宝,戴着红色圣诞帽鼓着腮帮子吹一个硕大的海星泡泡。 相当具有时代感,薄膜半透明材质,很皱很旧,周围卷起了边,已经没有什么黏性。 旧物似乎散发着某种无法避免的气味,总是让人莫名生起怀旧情思。 好像这台旧手机里会藏着一个3G时代的故事——还没有暂停更新版本的企鹅空间;皱皱巴巴的演唱会票根照片;贴在后盖上边框花里胡哨的大头贴…… 甚至只要再多看一会,这里面就会跳出一个孙燕姿,音色清澈地开始唱《我怀念的》。 “原来苹果5s的屏幕这么小吗?” 游颖看了几眼,忽然觉得好不可思议,下意识想伸手去拿来看看,“对了,这是哪一年用的手机来着?” 话问出口,手机没有拿到手。 紧接着“嘭”地一声。 是池不渝猛地将纸箱合起盖来,骤然间将那部屏幕坏掉的iPhone5s遮住。 慌慌张张地抬起眼,看到微微挑起眉心的游颖,特别含糊地答一句, “就……2013年吧。” “是吗?”游颖慢悠悠地把悬在半空的手收回来,“2013,记得这么清楚啊?” “没有啊,就我高中读书时候用的手机嘛。”池不渝将发热的手掌紧紧贴在阖紧的纸箱上,眨巴了下眼,很突然地开始转移话题, “对了姐……刚刚那个维修师傅来做什么啊?” 池不渝的眼睛生得很好。 眼白清透,线条清晰,眼尾微微有一点往下垂,两颗漂亮眼珠生得又黑又亮,像水分很足酸甜可口的黑布朗。 微微仰起脸看人的时候,会显得尤其健康漂亮。总是轻易就将人哄骗过去。 也会更让人觉得可惜。 游颖当了她这么多年姐姐,却还是在看到这双水分很足的眼睛时觉得好心软,于是被她轻而易举地将话题带过去。 叹了口气,没有选择继续追问。只是又伸手将池不渝的手腕抓紧,利落地按一下旁边的灯开关,干脆说起正事, “你不是昨天打电话跟姨妈说工作室的灯好像坏了吗,我当时正好在旁边坐着,今天给你带东西过来,就想着顺便喊个维修师傅来看看。” 工作室的灯被游颖按灭。 池不渝下意识抬头,茫然地看向记忆中头顶吊灯的位置,却什么也看不清。 紧接着,灯又被游颖“啪”地一下按亮,她这才慢慢看清游颖的脸。 看到游颖在硕亮的灯光下笑着拍拍她的头,对她讲, “结果过来的时候又是好的。师傅说应该只是灯泡坏了,现在是个新灯泡,质量也挺好的用不着再换……” “所以我们水水现在都会自己换灯泡了,真长大了啊?” 室内灯光明亮热耀,映得窗外白雪都蒙上一层朦胧的黄雾。池不渝使劲眨眨眼。 “不过还只长大了一点。”游颖又微微蹙着眉心说, “跟你说过这么多次,自己有夜盲症的事情一定要放在心上,结果我一走过来就看见你还把窗帘拉得那么严实。 万一午觉醒来看不见磕磕碰碰怎么办?你高三那年因为夜盲症摔一跤差点破相还记得吗?” 池不渝咬了咬唇,“其实我也就只有一点点夜盲……” “那也得小心。”游颖不太满意她的反驳。 池不渝乖巧点头,“知道了。” 又微微仰头,在围巾里蹭蹭下巴,看到吊灯里新换的灯泡灯丝发着灼热的黄光,暖暖融融的。 她吸了吸有些发凉的鼻子。 整个脑子却好像被那缠绕在一起的发热灯丝捆住,失魂落魄地拽到今天上午—— 崔栖烬抱着衣服离开后。 半晌,工作室内安安静静,晦暗无光。池不渝闷在那张单人床上。 脸在枕头上滚来滚去,脑子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没有开机。 只觉得周围好黑,像浓密的机油在空气中流淌。她愣了一会,捋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抹一把有些僵硬的脸,摸索着床边的灯光开关。 按一下,没有亮。 迟钝地反应过来——灯好像从昨天就坏了。 夜盲症患者很难适应昏暗光线的环境。而她只是属于后天形成的一点点夜盲,就已经在夜晚会出现视物不清的状况。 刚开始因为这件事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后来慢慢习惯这种高浓度的黑暗,稍微有一点灯光也能摸索着正常生活。 只是现在…… 池不渝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尖,想要往床下地毯上摸索。 结果还没碰到地面,门口却突然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她连忙往回缩。 僵了一会,又胡乱像条鱼翻滚似的翻了个边,东一脚西一脚。 仓皇紧促地将卷成银丝卷似的被子蹬开,半眯着眼看了一下黢黑的现状。 应该和刚刚差不多吧? 这么想着,她心惊肉跳地阖紧眼皮,可门口的脚步声却停了。好一会,周围没有其他动静,空气中只剩下她刚刚被吓到心脏狂跳的声音。 她抿紧嘴巴。 突然觉得自己这时候肯定不太好看,脸没有洗,头发乱七八糟,刚醒过来也不知道脸肿不肿,有没有双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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