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用上了之前自己偷偷留着从来没有拿出来公开讨论过的画稿—— 刚从乐山回来的那天,她二十七岁的第一天,成都天气有点冷,池不渝趴在桌上,觉得又有很多线条跑出来,明明没有看见崔栖烬。但她红着眼睛整理这些线条,就画出来了这一套。后来她知道,原来那个时候她最想念崔栖烬。 “但你们不要跟她讲。” 池不渝承认自己是有点恋爱脑,但是这次恋爱脑池不渝小心翼翼,想要克制一点,不要把崔栖烬吓跑。 她在有些目瞪口呆的陈文燃和冉烟面前,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拍下来的很多张崔栖烬,翻来翻去,最后又跟她们比了个“嘘”的手势,十分谨慎地跟她们说, “要是我太那个了,她肯定会觉得有压力的。” - 池不渝从工作室跑下来的时候,看到崔栖烬正站在唱片店外面,面带笑容地跟一个她认不到的人讲话。 是个女人。 池不渝警惕地眯一眯眼睛。 风刮起她的裙子。她咻咻咻地,像蹬着风火轮似的走几步。 就用自己的近视眼看清,那还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穿黑衫看起来很有气质的女人。 池不渝摸出自己的框架眼镜,刚戴上。崔栖烬目光略过,就已经先发现了她的踪影,便主动喊她, “池不渝。” 池不渝在心底很大声地“哼”了一声,几步跳过去,盯了盯崔栖烬自然垂落在腰侧的手,捏了捏手指。 看一眼站在崔栖烬对面的女人,很纠结地想了一下到底要不要一上去就拉崔栖烬的手。 这样是不是有一点很奇怪。 莫名其妙宣示主权?别人会不会觉得她很小气? 池不渝闷声不响地想着,在浓烈日光下晃了晃自己空落落的手。 “这是之前和我一起做同一个项目的同事,梁小姐。”崔栖烬注意到池不渝稀奇古怪的表情,不知道池不渝到底在想什么。 原来是同事。池不渝笑眯眯地跟同事梁小姐打招呼,“你好你好!” 说着,就要伸手给人家握。 崔栖烬眼疾手快,把池不渝伸了半截的手拉回来。然后不管池不渝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把池不渝拽了回来,拽到旁边的树荫下,站着。 对梁小姐很礼貌地笑一下,“这是池不渝。” 池不渝不太满意,从她身后探出脑袋,在她肩上戳了戳,“这就说完啦?” 崔栖烬把池不渝暴露在大太阳下的脸很生硬地推回去,又抬一抬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我……” 她只是稍微卡了一下壳。池不渝在她背后,像一个把她抓住的螃蟹,螃蟹用蟹钳扯了扯她的手指。 她不得不把作怪的蟹钳反抓住,镇定自若地摸了摸自己莫名其妙有些发烫的脖颈,说, “我女朋友,池不渝。” 池不渝总算满意,小声地“哼”了她一下。然后就放过她,乐滋滋地又从树荫下跳出来,大大方方地指着崔栖烬,跟梁小姐说, “我女朋友,崔栖烬。” 梁小姐点点头,眯着眼笑,说,“你们好,崔栖烬的女朋友,还有……” 又看向崔栖烬,和她重新打一遍招呼,“你好,池不渝的女朋友。” 崔栖烬很无奈,僵着脸点一点头,只能又很耐烦地把池不渝塞回树荫里面去。 池不渝不怎么听话,还要故意伸出自己皮肤白白的手,很故意地试探在外面伸来伸去,像摇来摆去的俄罗斯娃娃,试探崔栖烬的底线。 崔栖烬被她闹得没脾气,干脆整个人的影子都挡在她前面,没有语气地讲一句,“池不渝,晒太阳会变很丑。” 池不渝马上缩了回去。 梁小姐打完招呼之后就一直没有讲话,看她们两个人闹来闹去,感觉在看可爱的动画片。又看到她们虽然闹来闹去但始终还是绕在对方这里的手指,突然自顾自来一句, “你们结婚的话会邀请我来参加吗?” 话落,两个人同时看过来。 崔栖烬表情讶异,以为自己听错,“什么结婚?” 池不渝表情糊涂,应该没听明白,“什么!结婚!” 梁小姐摊开手,“抱歉,刚参加完婚礼,有点后遗症,觉得你们两位很适合结婚。” 这句话一说,两个刚刚还争来吵去的人瞬间站得笔直。 崔栖烬突然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脸上所有表情都被清空。过了半会,才像是语言系统突然紊乱似的,很讲礼貌地说一句,“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好吗?” 池不渝低头,这下乖巧地躲到树荫下面去了,耳朵红得像是快要炸掉,没有接话。 梁小姐想崔栖烬可能是在问她过得好不好,“还可以。对了,我们是不是上次出差之后就没有见过了?” 崔栖烬心不在焉,捂着自己的脖子希望赶快降温,不要再在自己很久不见的熟人面前丢脸,“是吧应该。” 梁小姐想起一件事, “对了,是不是我们上次在三亚,要飞回去之前你突然改机票到——” “没有。” 崔栖烬骤然截断梁小姐的话。面对着梁小姐变得诧异的表情。她缓缓松开捂在自己脖颈上的掌心,语气很笃定地说,“你记错了,我们上次是去的香港。” 池不渝稀里糊涂,看一眼梁小姐,又看一眼崔栖烬,“什么三亚,什么香港?” 梁小姐看崔栖烬——她目光很坦然,确信自己可以帮她圆回去,应该不是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 又看池不渝——这位看起来很可爱的,崔栖烬的女朋友,看上去并不能从这只言片语中对某件事产生联系。 梁小姐在心里表示自己暂时爱莫能助。 有些可惜地讲,“是我记错了,在三亚出差的是另外一个同事来的,我和崔栖烬是去香港出差的。” 崔栖烬不动声色地松口气。 池不渝皱了皱鼻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冉烟和陈文燃从二楼栏杆探头出来,大着声音喊一声, “水水你电话响了!” “来了!” 池不渝这才发现自己急着来找崔栖烬,连手机都没有带下来。 她抿一抿唇。 跟梁小姐说,“那我先去接一接电话哦。” 然后又兴冲冲地跟崔栖烬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们今天一起吃晚饭!” 崔栖烬点头,池不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跑走。崔栖烬看着池不渝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鹅,噔噔噔地跑上二楼,然后消失不见。 崔栖烬没有收回目光。 而是又很熟悉地往二楼栏杆那边看,看到酒鬼情侣撇一撇嘴,做鬼脸缩了回去。又仰头等了大概十几秒钟,等到池不渝探头出来在上面给她挥手, “我接电话了哦。” 崔栖烬才笑起来。然后收回目光。 看到梁小姐注视着她的视线,有些不习惯地解释,“她总是有这些小动作。” “你也有这些小动作。”梁小姐说,“知道她要十几秒钟才跑出来,但这十几秒钟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抬着头很费力地等她。” “没有。”崔栖烬下意识否认自己做这么不聪明的事。 “你骗不过我,我本科念心理学。”梁小姐想要点一根烟,看到崔栖烬在思索的脸又把打火机收回去,问, “为什么不让我跟她讲我们是在三亚出的差?” “上次我在香港找到她。”崔栖烬有些困惑,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被改变了多少,为什么跟别人讲这种事也不会很困难, “我跟她说,我来香港出差,只是顺路而已。” “其实是我们要从三亚飞回去的时候,你从手机上看到什么就大半夜地改了机票飞去香港,把我还有你自己的行李都扔在三亚。” 梁小姐说着,然后笑了,“那幸好我问了,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出轨怕被抓包,正打算等她下来就告状。” 崔栖烬笑了笑,没有发现自己又抬头,下意识地去看二楼有没有一个人探脑袋出来。她听到梁小姐问她, “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害羞?” 崔栖烬看着二楼的栏杆。日光有些刺眼,可她刚刚一直在等,等池不渝下来找她。现在也一直在等,等池不渝从上面探头出来,大着声音喊她一句——崔木火!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 “我也不知道。” 崔栖烬还是为此感到困惑。其实这样一想,就算跟池不渝讲一讲也没关系。可是,她一开始就没有讲,刚刚差点被发现,又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她猜测,这是一种她惯有的逃避。因为她不喜欢把自己的“爱”先交出去,然后让自己被放在“选项”之中拉拉扯扯。她不喜欢等待,不喜欢被选择,于是宁愿退出,不要交出去,绝对不成为谁的选项,等待谁来选择她的“爱”。 可实际上,她还是做了很多以前自己所认为的“蠢事”。因为一条新闻就在大半夜改机票跑去另外一个城市?甚至在火灾现场跑来跑去,然后真的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认错人拍错人的肩膀后愣怔住道歉?最后在找到真正想要找到的那个人之后,又维持自己想要的镇定,在原地站超过十分钟才敢上前? 还要硬着头皮不跟对方讲,不承认自己有做过这种事,怕被发现自己已经快要满出来的“爱”…… 这到底是愚蠢还是勇敢? “其实我们才在一起几天而已,但她又总是让我感觉,我们好像已经爱了很久一样。我总觉得太早产生这种感觉不太好。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梁小姐似乎对“爱情”相关议题很有兴趣。 崔栖烬没有上当,“这是一种明知故问。” “好吧。”梁小姐摆摆手,“能说出才在一起几天就像爱了很久这种话,现在还要让我来保守秘密,我看崔小姐你也蛮欲盖弥彰的。” 崔栖烬抬抬眼镜,不置可否。 梁小姐又说,“不过这种感觉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爱情里其实很常见。” “是吗?” 崔栖烬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不太懂爱情,可能爱情像乌云,又像堡状云。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包括现在都一直很困惑,想要把所有的云都挪开, “以前……我觉得我自己应该要讨厌她,因为看到她,我就会看到我的胆小,自卑,自私,弱小。但现在似乎不太一样了,我发现,看到她,我也会看到我的勇敢,自信,无私,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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