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的三条预言,分别需要牺牲盛西烛、曲棋和苏扶晚,才能换得人间界祥和安宁。 见曲棋一动不动,似是被其上的文字震住,金楼宴微微一笑:“如何?你看,我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拯救这万物苍生、平息混乱,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 曲棋心中骇然,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天机镜是什么鬼?连载里好像并没有写这种东西啊,这三条预言难道是为了强行让金楼宴执行原书 剧情? 而且苏扶晚不是这本书的团宠女主吗?!为什么天机镜竟然要把女主给献祭了?这本书的走向这么奇怪,难道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改变了原本的结局? 就在这时,她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 她在看书时,故事还并没有连载到结尾,一切都朝着苏扶晚大开金手指的方向发展。 但如果……女主在原书中的结局就是这样的呢? 因为某一些原因,从一开始她就注定被金楼宴欺骗,沦为拯救世界的牺牲品? 曲棋一阵不寒而栗,又急忙问:“这镜子从何而来?你又怎么能确定这镜子说得都对?” “天机镜的指引绝对不容置疑。” 金楼宴微微蹙眉,神色认真,“若不是第一条预言挽救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人间界早就在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惨败。” 百年前的某一日清晨,金楼宴从睡梦中惊醒,这面镜子忽然出现在了她的房中。 来历不明,无法破坏、无法丢弃,不论用何种方式毁坏镜面,下一刻都会复原。 无论金楼宴走到哪里,这镜子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仿佛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每每阅读完这三条预言后,金楼宴的心中都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竟然必须残害自己的首徒才能挽救人间界,这怎么可能? 问剑宗向来以天下大义为重,悲悯苍生,她身为德高望重的护法长老,理应将问剑宗的每一个子弟、人间界的每一条生命都护在身后,绝不可能做出此等牺牲无辜之事。 一开始,金楼宴将这诡异的镜子视若不见,继续悉心教导自己的徒儿们,盼望她们早日成才,成为人间界的栋梁之才。 然而天意仿佛要和她对着干。 人魔两族积怨已久,互不顺眼,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私底下却已经暗潮汹涌。一场争斗的导火索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但很快便爆发为燎原之势,死伤无数。 自那日起,两族彻底撕开了虚假的表象,刀刃相向。 等到内陆战争的消息传达到海上蓬莱时,人间界的颓势早已不可挽回。 远水救不了近火。 仙魔大战终究如镜子上所 说的那般到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金楼宴与众人火速赶往内陆支援,这一次出行,终于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见证了太多战争带来的伤痛与离别。 她看见不足几月的婴孩们被无情地烧成一片灰骸,她看着昔日的青山绿水满目疮痍,在战火中沦为黑烟滚滚的废墟,她见证了许许多多的家破人亡、阴阳相隔。 那些原本鲜活灵动的生命戛然而止,活下去的人却要带着与亲友离别的阵痛熬过余生。 她看见被殃及的难民满身伤痕,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一点一点地虚弱死去。 那些灰头土脸的人跪在金楼宴面前,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死死抓着她的雪白裙角,撕心裂肺地哀求道:“仙君,求求您救救我们吧……仙君……” 举目四望,哀鸿遍野。 金楼宴素来无波无澜的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忍。 她带着徒弟们将几人逐一安顿好,为其疗伤医治,方才离去。 但金楼宴深知,因战争受难的人不过是冰山一角,她今日能救得了这几个人,但她救得了这绝望哀嚎的天下苍生吗? ……众生皆苦。 金楼宴去往战场,见到那群与魔族负隅顽抗的修士们,那一个个年轻的生命淹没在了血肉洪流中,如同被命运玩弄的蚂蚁。 她挥剑奋力杀敌,浑身浴血,杀红了双眼,但远远不够平息这场灾难。 在天意面前,人类如此脆弱,宛若一粒泥沙,难以抵挡宿命奔涌的浪潮。 她静坐于破败古庙中,抬头仰视着传说中的神佛,那残缺不堪的彩绘雕像庄严端坐,一双双怒目相对,仿佛在怜悯她的软弱无能。 远处,一声声号角与战鼓擂响,如紫电春雷般震耳欲聋,又如狂风暴雨般惊心动魄。 金楼宴凝视着神佛许久,缓缓地垂下了头。 问剑宗弟子,向来问心无愧,仗剑而行。 ……而她明知有方法为之,却一再逃避,已是违背了宗门初心。 那裙角上的一点血渍,钻入金楼宴的梦中,如冤魂般缠绕着她。 “……为什么不愿意救我们?” “光明磊落的仙君甘愿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受苦 吗?” “你愧为问剑宗的弟子,有愧仙途!如此优柔寡断,怎么配飞升成仙!” 那些声音终日不散,引得她夙夜迷乱,难以静心修行。 蒲团上,金楼宴弓着腰,仿佛被那金刚怒目、那战火纷争、那万物苍生的兴亡,一点一点地压垮了下去。 她注视着自己苍白的手掌,不知为何,竟觉得掌心之上已经满是鲜血。 ……是她的错吗?是她的责任吗? “师尊。” 金楼宴回过头,看见了站在庙门前的大徒弟。 乌发白衣的少女,手执长剑,双眸明亮,如一株青竹清隽而立,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是信任与敬佩。 如此鲜活而漂亮的生命。 “……西烛。”金楼宴怔怔道,“难道我做错了吗?” 这天意,非要她舍弃一人而拯救苍生不可吗? 盛西烛青涩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师尊在说什么?” 金楼宴:“……没什么。” 她忽然对自己的道心有了一丝怀疑。 盛西烛走到她的身边。 顶上的屋檐破了一道窟窿,从缝隙中漏下一缕光,落在白衣少女的身上。 她披着一身灿烂日光,仿佛这灰暗神庙中唯一一抹亮色。 盛西烛:“师尊最近如此忧心,是为了战事吗?” 兴许是心头堆积着的情绪太多,金楼宴忽然自嘲地一笑:“我该是个懦弱的人,既救不了自己身边的人,也救不了这黎明苍生。” 盛西烛闻言,一字一字认真道:“当然不!师尊在我心中,是顶天立地的正道修者。” 金楼宴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她。 盛西烛目光清亮而坚定,才十八岁的年纪,已隐约能看出几分日后风华无双的姿容,如一抹缓缓燃起的朝阳,照亮了黑暗夜幕的一角。 她是正道之光,也是问剑宗未来的希望。 她的未来分明是坦坦荡荡的康庄大道,却要为了这黎明苍生,忍受剥骨穿心之痛,毁去一切努力…… 金楼宴眼眶微微一酸,嘴唇轻颤:“好徒儿,你……” 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盛西烛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正欲说话,忽然头顶的佛像摇摇欲坠,竟直直向她们坠来! 两人飞快躲开,看见那泥胎塑像轰然倒下,碎裂一地,那金刚浑圆的眼睛骨碌碌地滚到了金楼宴脚边,冷冷地与她对视。 金楼宴恍惚地看着这一切,心脏渐沉,掌心中竟渗出冷汗。 忽然,她听到盛西烛的声音:“师尊,这里有人!” 于是快步上前,来到盛西烛身边,看到石台旁两具一大一小相拥在一起、面目全非的残破身躯。 盛西烛伸手去探鼻息,惊喜道:“他们还活着!” 那其中更小的人影颤颤地睁开双眼,手指虚虚抓住了金楼宴的衣角。 “救救我们……” “……仙师,救救我们吧。” 那一声声细若游丝的哀求,竟与昼夜回荡在耳边的哭嚎声渐渐重合,响亮地撞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 四面八方,一双双流血的眼睛皆对她怒目而视。 “咔嚓。” 盛西烛转过头,看见金楼宴忽然后退一步,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古庙。 少女惊愕道:“师尊?!” 将那两名难民安顿好后,她匆匆走出庙宇,而金楼宴早已不见踪影。 谁也不知她为何忽然离开,又去了哪里。 金楼宴消失了一天一夜,直到隔天傍晚才回来。 漫天余晖泼洒在她的身上,如同披了一身血衣,眉目肃冷。 她对等候在庙门前的盛西烛说道:“收拾东西,回蓬莱。” 盛西烛诧异道:“现在回蓬莱吗?”明明这战争还没有结束…… 金楼宴没有再回答她,转身离开。 盛西烛望着她的背影,心底莫名不安起来。 翌日,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忘昔峰。 五天后,盛西烛便被叫到了后山。 那是一处荒芜凄凉的土地,枝叶繁茂葳蕤,连阳光也照不进。 就在这最阴暗无关的角落,金楼宴亲手将盛西烛的剑骨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她看着那昔日听话乖巧的徒弟倒在地上,一道血红的裂口贯穿了整个背部 ,触目惊心。 大片大片的鲜血不断溅出,染红了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 少女遍身血污,如同一个血人,喉咙里溢出歇斯底里的悲鸣。 “师尊……为什么……” 在盛西烛模糊扭曲的视线里,只看见了金楼宴冷漠无情的眼睛。 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茫然地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好疼,好疼…… 金楼宴忽然转过身,不再与她对视。 “把她封印到地下去。” 其余的几名弟子垂着头,颤声回答:“是!” 神智不清的少女被放进棺材中,那沉甸甸的棺盖一闭,彻底葬送了她前程光明的后半生。 “……” “救救我……” “……师尊,求求你们……” 一抔抔黄土浇在上头,那棺椁中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最后再无声响。 金楼宴凝视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剑骨,将其丢进铸剑炉中,眼睁睁看着大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她漆黑无光的眼底。 一边是垂死挣扎的黎明百姓,一边是痛苦万分的亲徒弟。 天意难违,她已经没有退路。 从那天起,世间再无盛西烛。 战场上,拼死战斗着的修士们忽然看见一抹纤长身影,站在人群最前端。 那女子手握一把深蓝长剑,灵光缠绕而上,熠熠生辉。 她挥出一剑,剑气破空而出,如同千万夜雨自天幕垂落,美得令人心悸。 暴雨狂风般的灵潮中,魔族尽数倒下,倏然断气。
127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