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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将近时, 在沉浅大学上课的萧元漓请假回家，带了一份月饼给她。 两人从没有共同话题，又因那时萧元漓胜券在握，基本没有交流的必要，萧元漓特意回家, 倒让许久都波澜不惊的萧沉萸讶然。 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上门送祝福已经是那天发生的事里最不值得惊讶的一桩了。 萧元漓看她的眼神不似从前那么鄙夷不屑, 反是变得颇为和婉，近前和她说道：“前几天我去了次翟县。” 萧沉萸坐在书桌前, 初版的那本《夜天女》被她翻烂了，这些时日除了看书再没做任何事, 别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隐约还得了厌人症，柳祈与牧惜笙的电话她都不接。 对亲近的朋友尚且如此, 自不会再对翟县的事务上心。只当没听到，拨弄桌上一小盆薄荷。 萧元漓已习惯她的哑呐, 不等她回复，继续道：“我去了第三中学旁边的廉租房, 那栋楼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应该没人会相信姐姐是从那栋楼出来的。我还找到了你以前的邻居, 她们说你养过一只会说英语的鹦鹉，还为那只鹦鹉取了名字，叫二百鹉。” 她站在桌边，也伸手拨弄小盆薄荷，薄荷叶累累垂下，一派绿静。 “我好像终于有点实感，也能把你当成一个活人了。我现在说这些你肯定不信，但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我不认为人有好坏，只是立场不同，我有我要达成的任务，但那个任务必须牺牲你的人生，以前我不觉得有什么，但越了解越好奇。萧沉萸，你只是一个小角色，哪来那么多勇气。” 提到过去，萧沉萸拧眉抬眸。 视线相对间，萧元漓为她发出叹息：“你这么爱萧姨，她却放弃你，你那么在乎潘蓉，她却死了，你还帮许多人渡过难关，那些人却嫌弃现在的你。” 爱萧玉痕是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母亲，在乎潘蓉是想守住自己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童真，帮其余人是想问心无愧。她真的很努力在做一个好人，一个有用的人。 “姐姐，”萧元漓放在薄荷叶上的手挪了下，按在萧沉萸的手背上，“你喜欢我吧，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萧沉萸突然间一阵恶寒，好些天唯一一次情绪出现极大的波动。 她难以置信，萧元漓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们是什么关系，是某一方死掉后，另一方迅速被锁定为犯罪嫌疑人的关系！ 她未留意折下一片薄荷叶，清脆的响声之后，摇了摇头，“疯了你！” 萧元漓面色真挚：“你考虑一下吧。” 又指了指桌上的月饼礼盒，“记得吃。姐姐，今年过个好节吧。” 像是求和，走前还关了卧室的门。 萧沉萸眸色深沉地望着沉浅大学发下来的礼盒，内心寒意翻涌。 记忆回到两年后，她被秦荔关起来，仍是临近中秋的某天，秦荔缠着她问定制月饼的事。 她当真对月饼有了阴影，便说：“我不吃。” 试想一下，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忽然说那种话，一般人都承受不住。 秦荔视线阴冷地望向她，忽地笑了笑：“为什么？” 她淡声说：“不想吃。” 秦荔握住她的手，垂下眼帘：“因为萧元漓吗。” 那是她们第一次谈论萧元漓。 萧沉萸已经很久没听过萧元漓的消息，不止萧元漓，牧惜笙与庄铃她们的近况也一概不知。 秦荔并不多谈，而是道：“两年前，好像也是这一天，她请假回家看你。” 眼睫动了动：“我也在。” 说得很含蓄，萧沉萸听出深意，是说她在卧室门外偷听。“那时候你应该在上课的。” 秦荔俯身，脸颊贴在她手背，“我是怕……” “算了，”她嗓音微哽：“说了你也不信。” 秦荔道：“要是她早一点死了就好了，害你受了好多苦。” 萧沉萸听到这话只觉得滑稽。她受的苦的确很多，幼时如不系之舟四处漂泊，长大后接连失亲失友，从没安定的时候，可那些都过去了，眼下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被关起来。因消沉而闭门不出与被人囚-禁完全不同，她读文学时经常看到‘人格’、‘尊严’等字眼，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两样东西。 让她如此痛苦，秦荔也有一份。 可秦荔却说出这样的话。 她也不知怎么，心底生出隐秘的自虐般的快感。 秦荔缓声自语：“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事，要真做错了，自有因果报应罚我。” 这是她在《夜天女》中写过的话。 那一日萧沉萸开始怀疑一切，她写过的话、做过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她救不了任何人，但别人把她当救世主。 猛地醒神，萧沉萸赶紧把月饼礼盒扔进箱子，眼不见为净。 躺到床上时，怎么也睡不着。 柳祈的话还回荡在耳边。秦荔喜欢她？ 这种喜欢谁稀罕？ 还有萧元漓，得快点让这个妹妹消失才是。 这一晚，萧沉萸认真自省。 纵观她人生中每一次磨难，都因没能斩草除根而起。 人一旦心软，那就等同于亲自为敌人递刀！ 前世她性情不坚，所以才浑噩几载，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她可不想再次过上暗无天日的生活。 下定决心后，她才安稳睡去。 隔壁。 秦荔抱着本《齐民要术》学腌菜。 她复盘了上次的鸡蛋面，认为面之所以那么难吃是因为没有配菜。 看到十二点时，已经跃跃欲试，在生鲜网站买了几斤菜，另加两袋盐。 洗漱上床后，毫无睡意。 白日在花园遇到萧沉萸的场景时不时跳出来，心底一片温软，比今日的阳光还要明媚些。 萧沉萸看上去冷淡倨傲，实际很明事理，能把这样的好人逼到阴郁沉闷，萧元漓肯定下了不少工夫。 这么想来，得尽早除掉萧元漓才是。
第58章 爱心晚餐 睡了五个小时, 秦荔已经睁眼醒来，洗漱完毕，容光焕发地去了迎光巷外的便利店。 点了份素食, 吃完后才去拿昨晚订的菜和盐。 今天她决定请教一下任主厨。若非近来不便, 她更想去美食大学线下听课。 萧玉痕明显不愿再让她回萧家。看在萧沉萸与于暄的面子上，她得尊重萧玉痕的想法，只好找机会加任主厨的微信, 商议好视频授课的时间。第一节课定在今天中午。 她按照任主厨发来的单子购物，厨具都买了迷你版，练习阶段已经够用了。 沉浅大学没有驿站，不接收快递，所有人的快递都会放在巷口的便利店内, 不买大件的话也算方便。 便利店除去老板外, 还有三位员工, 才早晨六点，便都带着笑容各司其职。 乌冬面的香味自门口飘出去, 引来好几位高中生。 秦荔想起关娴科普过的内容。这家店早上六点营业，下午三点就关门了。主要为学生和上班族提供早午速食, 又与一家电器公司合作, 在店内专门分出单独区域。 而神奇的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兰宜大学的学生, 自文学院毕业，与萧沉萸一个班, 好像叫贾霖。 贾霖的母亲在萧氏园区工作，是第三事业群营销部的经理, 结账时，贾霖似乎认出她, 大概是诧异她这么早出来买东西。 秦荔对她没什么印象，纯属记性好。关娴和谢瑞琳随便八卦几句，她路过听了个大概，就将这些信息储存至大脑杂务区。 等她走后，贾霖出神许久，两名高中生喊了好一阵，她才勉强聚精会神，结了账后，两名高中生打打闹闹出门。 原是正常的事，可忽然间，其中一个女生说：“小曲同学，下手轻点儿成吗！” 一个‘曲’字，贾霖霎时无比清醒，眼前好像又出现很久之前的一个画面。 她还在文昌中学读高一的那年，某日中午从图书馆出来，走入连廊下的小路，小路边栽满玉兰花树，清芬阵阵，花瓣鲜嫩饱满，是初春时最好的天气。可就在下一秒，树隙间慢慢滴下血来，不很分明，但她还是清楚看到了。血液的腥味混入花瓣的芬芳之中，她抬头，窗边只伸出一只手臂，腕间一道狰狞的伤口。 她不知这是在自杀还是别的，慌忙打通老师的电话。 曲这个字，自此成了她一生的阴影。 不，不止她。 *** 秦荔回房间放东西时，关娴才迷迷蒙蒙醒来。 看装扮就知道她已经出去过了。关娴真心佩服，怎么会有人这么自律，生物钟也太灵了些。 同住这么久，她真没见过秦荔定闹钟，每天都是准点自然醒，哪怕前一晚熬大夜，次日也能神采奕然地下床。 接触这么些天，关娴总算明白萧沉萸为何不喜欢秦荔了。 卷成什么样了，再这么下去，别人怎么活。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劝道：“你可以尝试睡懒觉，幸福感飙升。” 秦荔有条不紊地收拾了小厨房，抽空回她：“业精于勤荒于嬉。” 关娴服了，“就是有你们这种人，我连研究生官网都不敢点进去。” 此句的‘你们’被秦荔解读为她与萧沉萸，于是冷冽的眉目融缓几分。 关娴骂骂咧咧进了卫生间。她觉得这种逆天选手就该单独住一个星球。 转而又想，万一将来真有这样的星球，她不就得和萧沉萸分开？ 那还是算了。 秦荔正准备出门时，贝因发了条消息，点进去只有一个感叹号。 这是情况紧急的意思。 她忙即出了宿舍，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用备用手机放健身视频，音量保持在能掩盖谈话声的程度，拨通贝因的电话。 贝因转了视频，屏幕上映出的脸很是憔悴。 秦荔把手机拿远了些，“你昨晚没睡吗？” 贝因疲累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精力这么旺盛的。顺着孟家的线查了几天，有眉目了。” 秦荔目色凝重起来，“我妈和孟家真有过往来？” 可在她的记忆中，于暄对孟家深恶痛绝，厌恨到连孟氏的负面新闻都不愿意看。她一直说孟家就是盘踞兰宜的毒瘤，将来还会成为难以把控的祸患。 于暄秉性正义，绝不会和孟家站一条线，除非是被算计了，或是查孟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贝因早知她是理性的人，但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她刚才还担心秦荔会怀疑于暄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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