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痕对她说,假如她和别人一样,拥有恩爱慈善的双亲、完整美满的家庭,那她就不折腾了。 这个世界,有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她们这样的平凡人和坐拥钱权的人隔开。 倘若安安分分待在翟县廉租楼里,她们就会平安无事,可一旦那道壁垒塌陷,两边的规则混乱起来,让人分不清哪里才是慢速发展的乡野。要知道,翟县曲乡那样的蛮荒之地,也是有法律的。可所谓上流社会,会蔑视甚至于屏蔽法律条文。 初一时,牧惜笙已经回了溪荷,而萧沉萸跟随萧玉痕去往兰宜。 入学第一天,她打了孟保壁。她知道自己变得和那些人没有区别了。 关娴总说她勇敢,可她只是卑鄙。 孟家掌握了社会的规则,她掌握了学校的规则。学校里,当你优秀到一定程度,会以一种微弱的优势、短暂地打败金钱。 孟保壁没有善罢甘休,找了人去堵她。 那时萧玉痕的生意有起色,但总归是响应政策的项目,又处于起步阶段,不好置办太多东西,是以找了处物业保险的小区,租了一套房。 那些人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她没练过什么拳脚,打架只靠蛮力和自己悟出来的技巧,一遇上这些多保镖,必败无疑。 刀扣在脖子上,那些人胁迫她,命令她向孟保壁道歉。 她把那把刀压向自己。要么赢,要么死。认输绝无可能。 那些人被她吓到,竟就退走了。 萧沉萸明白这不是翟县,这是几大家族盘踞的兰宜。 她需要,后盾。 于是那天回家,她找出一张夹在书页中的纸。 纸上是牧惜笙的电话。 她想起,隔壁那个从不出门的女孩走前塞给她的号码,又想起,那一辆低调奢华的车接走了隔壁的女孩。 牧惜笙像是在等她的求助,得知与她起了冲突的是孟家,二话没说便应了她的请求。 事后,牧惜笙问她,到了这个地步,今后的路往哪儿走。 萧沉萸当时默着没回。往哪儿走?不知道,但只要走,总归是上坡路。 她的想法很简单,将来活的像文昌中学的校训一样,博雅精进,造福社会。 但这些年过来,初心早丢弃了。 无怪乎这么多人追名逐利。 就连童话里都不写平等的主题。 牧惜笙见她出神,也噤声不语。 萧沉萸收回视线,道:“这四年,没怎么听说孟聂矗了,孟家的体系稳固,就算东家不出面,照样能运转,但他可不是安分的人,这么久不出来走动,总不能是去修仙问道了吧?” 孟聂矗就是孟家第二代东家,为人处事一度打破人与孽畜的界限。 他诱骗牧家二小姐,结婚没几年就让小三进门,还将原配赶出家门,几乎要赶尽杀绝。 这样的人,要是突然不作妖,一定有问题。 牧惜笙一听这个名字,搭在膝上的手微微一蜷,眼眸冷刻,“孟雪意也将近四年没出来了。” 萧沉萸道:“对。所以我想她们内部一定出了事,自孟雪意出山,先是和秦海业合作,再是推孟西阳出来抄袭‘迎友’和‘拥月’,报复出版社,这都无异于自损。还有,邀请季局来参加你的生日宴这件事,很早就定下的,她听到柳祈手里有宝相花纹瓶,想也没想就动手抢去,还转送给将要参加生日宴的季局。我一直都觉得她笨笨的,但这般行事,笨的过头,就蹊跷了。” 牧惜笙思索:“孟西阳是孟聂矗的堂弟,孟西阳在文艺圈营销出不少名声,还上过官方的经典节目,很多媒体都暗示过孟西阳有个很厉害的堂哥,也算无形中为孟聂矗立了威信。这么说来,孟西阳效忠的肯定是孟聂矗。” 萧沉萸点头:“四年前孟雪意闹出那档子事,出了不少人命,孟氏集团损了不少声望,至今也没挽救回来,孟聂矗肯定不会放过孟雪意。”她回忆了下从前的孟雪意,“孟雪意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她尝过权势的滋味,怎么甘心下台,但以当时的情形,挡她路的人就是孟聂矗,她这四年不出来,应该是在和孟聂矗内斗,而现在,孟聂矗没出来,她却出来了,想来,她赢了。” “孟西阳是孟聂矗的亲信,季局也是孟聂矗提拔上去的,这两个人对孟氏有用,但对孟雪意没用,她这是想借我们的手,帮她除掉孟聂矗的人。”牧惜笙面容阴沉。 萧沉萸道:“她抢了柳祈要送你的礼,转送给季局,是想让我们恨上季局,把季局拉下来,这样的话,她手下的亲信就能递补上去,她的地位稳了。” 季局看上去光鲜,实际已成了孟雪意手里的弃子。 但弃子未尝不会反咬一口。 反咬一口,入骨三分。 季局要是知道孟雪意送了假的宝瓶给她,不知会作何反应。 强取豪夺和借刀杀人,正是孟雪意无往不利的两把刀。 只不过萧沉萸专克她的歪门邪道。 牧惜笙道:“这事好办。” 萧沉萸知道她有了主意:“你说。” 牧惜笙简明道:“乱上加乱。” 往孟氏再添一把火,烧得她一动不能动。 萧沉萸问道:“你想找到孟聂矗,让她们继续内斗?” 牧惜笙一句话安抚她:“不会。” 萧沉萸松了口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孟聂矗不能再出来了,就算孟雪意没弄死他,我们也要补一刀,要是让他活着,那我们今后举步维艰。” 牧惜笙道:“孟雪意要把孟氏全换上自己的人,那我们趁机作乱,也往里面塞点人。” 再逐一瓦解。 至于孟雪意不要的弃子,牧家也必然是不会收容的。 萧沉萸道:“看来你有安排,那我静候佳音。” 牧惜笙想到什么,眸色微深:“今天出去遇到熟人了?” 萧沉萸没想掩饰:“秦荔,寄住在我家的那姑娘。” 牧惜笙仔细揣摩她的语气,忽然道:“沉萸,你真讨厌她?” 萧沉萸想也没想:“当然。” 牧惜笙仰眸看着她,面上有些不明的情绪闪过。 萧沉萸眉毛不悦地挑了挑,“她要查于暄的车祸,那么大一个侦探所在手里,到现在只找到潘蓉这点线索,竟然还说她害怕给我造成负担,不知道在想什么。” 牧惜笙摩动食指上的翡翠戒指,缓缓低下头,目光描摹戒指上的纹路。“你会帮她吗?” “自己的事自己做,”萧沉萸很冷淡:“立场不同,最好不要共事,不然将来……不好收场。” 何况秦荔此人阴晴不定,万一弄出什么事来,落得跟前世一样的下场,她真就有苦没处说了。 牧惜笙自己摇动轮椅,“时候到了,去宴上见见人吧。” *** 一整个下午,秦荔没出过门。 贝因从外面回来时,见她还维持原来的姿势坐着,心下纳罕,“连饭都不吃了?” 萧沉萸到底怎么她了,跟得道了似的,神情飘飘忽忽的。 秦荔还在琢磨萧沉萸的话,“没胃口,你先吃。” 贝因道:“这会儿牧家肯定很热闹。” 秦荔道:“我有一个问题。” 贝因道:“我知道,你想问牧惜笙到底是谁,牧家现在是什么打算……” “不是,”秦荔打断她:“按理说,萧沉萸和牧家的关系很隐秘,她不会轻易让人知道对不对?但今天她却没避着我。” “你不会觉得,”贝因感到离谱:“她这么做是因为信任你吧?” 秦荔道:“这是你说的。” “……”贝因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在提点你。”不配成为对手的人,才不用避。 秦荔忖了半响,赞同她的说话:“你说得对,她就是在提点我。” 贝因道:“……” “走之前她跟我说,如果我妈车祸的幕后真凶是萧家惹不起的人,那她就会明哲保身,这是她的立场。” “这话,”贝因道:“说得也对。”虽然冷漠了点。 秦荔摇头:“萧家惹不起的人……从字面意思上看,应该是孟雪意。” 贝因愣住。 秦荔皱眉:“我妈真的跟孟家什么往来都没有吗?我一直想从潘蓉那里知道真相,可现在想想,当初是谁托我妈找潘蓉的?” 贝因叹息:“于总不允许我们知道内情,那应该是很重要的秘密。” 秦荔道:“潘蓉怎么回来的尚不清楚,但能把她藏得那么好,应该是萧沉萸和牧家做的,潘家完全是被动的一方,这么一说,当初托我妈查潘蓉的就不是潘家和牧家,因为四年前潘蓉应该就在牧家,只不过雇主找到侦探所,我妈接了这个任务,找到潘蓉并将她带到兰宜。” 雇主是谁? 为什么要找潘蓉? 以潘蓉的状态,她不一定知道这些。弦主服 贝因道出她的猜测:“你觉得是孟家?” “可没理由啊,孟家不需要和潘家作对,”贝因道:“于总也从未得罪过孟家。” 秦荔道:“杀人灭口的原因只有那么几个。” 要么于暄拿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孟家想要但没得到,于是杀了人。要么于暄知道了孟家人的秘密,非死不可。 但这都是猜测。 贝因沉默片刻,用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面对此事,“我去找人查一查,万一呢?有时候最不可能的才是真相。” 于暄死后,侦探所的资料全都被秦荔翻遍了,上面没有任何有关孟家的信息。 确实很干净,但未免太干净了。 像是,于暄在刻意避开孟家。 走前,贝因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个问题:“小荔,你真的不怕萧沉萸在误导你吗?” 秦荔郑重道:“她不会。” 贝因担忧:“可她过去这几年对你真的很差,你……” 秦荔蹙眉,“那不是她的错。” 贝因瞧出她的不耐,便不再说了。 在她走后,秦荔面上一层阴翳。她们都不懂她的好! 过了十分钟,那层阴翳逐渐散去。只有她懂,这样……也好。 *** 季局看着牧管家捧着的宝相花纹瓶,笑容僵滞在脸上,久久不言。 先前被孟雪意的恭维冲昏了头脑,此时清醒过来,只觉得被耍弄了一番,心绪难安。 牧惜笙语声缓和地问:“各位,天工奖作品,是否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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