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徽柔终于生涩地开口道:“江门主。我想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集镇。” 女人闭眼打坐,“不许去。” 燕徽柔的声音有些轻颤:“我感觉不大好。” 江袭黛微微蹙了下眉,心中有些许不耐。她睁开双眼,想要看看眼前这个麻烦的女子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燕徽柔已经扶着身子站了起来,但没站稳。她忽地毫无征兆地软了腿脚,呯地一声往前倒去。 眼前黑影袭来。 江袭黛下意识施法挡开,但一想到燕徽柔的体质,她不想自己再吃苦头,便只伸手松松挡了一挡。这一挡,燕徽柔在晕倒前下意识地拽住了江袭黛的手,趴在了她盘起来的腿边,险些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扑在了她的身上——但还没有。 “燕徽柔。” 女人指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已经一把揪起她的后衣领,遏制着这最后的距离:“再伺机凑近跟前,我会取你的性命。” 燕徽柔气若游丝道:“抱歉,江门主,我只是突然想起……” 她用清澈的眼神望着她。 “我已经三日没进食了。” * 林中。 柔弱的燕姑娘拖着自己再也支撑不下的身体,正颤颤巍巍地拿着木棍,从蓬生的杂草探出一条小路。 江袭黛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在放羊。 本是不愿去和她一起找什么吃的。燕徽柔便提出自己去找。 而江袭黛思忖一番,没有同意,勉强打算同她一块儿去。 倒是不怕她逃,毕竟脆弱成燕徽柔这样的凡人,想要捉回来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燕徽柔不能落入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中。有许多人虎视眈眈地想要这个小丫头,从而反制江袭黛。 既然不能杀了她,那就只好把她拴在身边看着。 燕徽柔已经走出了刚才那片丛林,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但是平坦的地并不意味着好走,尤其是丈长的杂草淹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她气喘吁吁地将眼前的路踩实,再小心地踏上一步。 身后飘来一句。 “真慢。” 视野开阔,秋日的太阳晒得有些迷眼。燕徽柔用木棍支着地面,堪堪回头看去。 江袭黛已经撑开了那把凶名在外的绣花伞,只是单纯地挡一挡日头。她依偎在伞边,眉梢微皱,似乎有些不耐。 “打算去哪个方向?” 燕徽柔双手握着木棍,踮起脚尖:“嗯……江门主,我看那边好像有些许炊烟还是什么。对,对的。就是那边。” 燕徽柔感觉后衣领子一紧,失重感传来。 她侧面看见那把绣花白伞飞至半空,眼前掠过一袭红裳,几步便踏风凌空而行。江袭黛仿佛天生有翅膀似的,在空中来去自如,伸手一接,重新握紧了伞柄,姿态甚是优雅地带着燕徽柔冲她指的那个方向飘去。 优雅的只是江门主而已。 燕徽柔被拎在她手上,狼狈地飘在空中,衣衫随风飘零。 她往下一看,来时披荆斩棘走的那一小段路眨眼般掠了过去,自己的坚毅——显得异常地艰辛且没必要。 燕徽柔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一点拎着她走。 只是脸侧有一道目光擦过,燕徽柔抬头望去,又是一片橘红的日光下,她看见江袭黛唇边终于有了一丝弧度。 那女人看向自己,眉目略弯,轻讽道:“如何?”似乎对那一声叹息很满意似的。 “江门主真厉害。”燕徽柔乖巧地夸奖她。 江袭黛神色一怔,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笑了,神色不悦了三分。 燕徽柔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接得太快而有些敷衍,于是她企图挽救道:“嗯……我是说,您提着我还能这样轻盈地飘在空中……啊——” 她惊呼一声,眼前的景色变化剧烈,谁知道拎着她的女人突然发力了。 燕徽柔只感觉到脸颊被风呼啦啦地吹,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存的胃似乎想要翻起来再吐出点什么,正一阵儿恶心过后,燕徽柔被扔在了地面。 她滚了一圈儿,躺在地上。 而江袭黛不紧不慢,如落英般飘了下来,足尖点在地面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燕徽柔看她站在身前。 面前那红衣美人撑着伞,懒洋洋地问了声:“骨头没断么。嗯?” 没有,但快了。 燕徽柔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她扶着身子站起来,目前耸立的是一座老旧的城墙,里头密密匝匝地驻扎着一些建筑,可算是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我本以为只是炊烟,有几户人家。没成想这儿还落了一座小城。”燕徽柔正感慨时,城门上却飞过了几位御剑的身影,剑光甚至在后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 “这是……修道人聚集的城?” 江袭黛面色如常,撑起了伞,如清风一般掠过燕徽柔,从容走了进去。 燕徽柔没有多想,也便跟着进了城门。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些打扮像是寻常商人,但有些腰戴佩剑身着道袍,很显然是修道之人。街道的左右两边全是各类式样的摊儿,摆着纳戒,各类劣质丹药,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还有的拖着个车,上头蒸了点馒头馍馍,各类点心,花团锦簇的,引人食指大动。 燕徽柔循着香味走了过去,指了指那蒸笼,礼貌开口:“这个怎么卖呢?大娘?” “噢!小姑娘真有眼力见,这附近所有铺子就属我做的最好吃,这个一个卖……”大娘脸上堆起来的笑突然与话语一并僵住了。她的眼神定定地穿过燕徽柔,目光里先是愣怔,再是用力地瞪开,后是肉眼可见的恐惧。 因为燕徽柔身后站了个女人,惊艳得让人很容易一眼瞧见。 她身穿大红衣裳,手里撑着把绣花的白娟伞,正往这边瞥过来一眼。目光虽不算凌厉,明眸善睐地似在打量。但仅是这一眼,却让卖糕的大娘心中颤了一颤,从背脊寒到肚皮。 这身行头,这把伞…… 天哪…是她…… “卖个铲铲!”大娘几乎是尖叫出声,她慌忙间还撞倒了一个蒸笼,又急急忙忙捡起来开始收摊,风卷残云地推着那小车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那大娘年事已高,居然还能跑得如此矫健,让燕徽柔看得愣了一愣。 她的这一声尖叫引来了人群的全部注意,而那些目光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袭黛身上。 一时间,喧闹的集市集体沉默。
第18章 两个拖板车的车夫撞在一起,铿铿锵锵一阵儿,木材散了满地,而那两人却滑稽地抱在一起,大气不敢出一声。 正在旁边挑头花的一个年轻妇人因为惊恐而松了手,头花落在地上,柔软地滚了几圈,正碰到江袭黛裙边。 她捂住了嘴,下意识护好了身后藏着的一个小孩子。 那头花慢慢飞了起来,落回江袭黛的手上。 燕徽柔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四周的人群,他们惊恐又麻木,一张张脸皆是煞白,但却又不敢冒然跑开,只能如木桩子一样钉在原地。活像是羊圈子里进了只狼。 “江门主。”燕徽柔轻轻扯了扯江袭黛的衣袖,“这个不成,我们往前走吧。我看那边……还有座酒家。” 江袭黛捻着花百无聊赖地打量了片刻。又随手掷了回去。头花飞到妇人的胳膊上,只是她一动也不动,不去伸手接,又任由它重新落了下来。 “嗯。” 她先一步往那酒家走去,人群又躁动了片刻,自发地为她让出了颇为宽敞的一条道路。 突然一道尖锐的小孩声音亮了起来:“妖女,你什么时候去死!” 一个小鹅卵石砸了过来,只是没丢中,直接砸在了地上。 江袭黛的步子一停,循声看过去。孩童正是躲在刚才妇人身后的那个一个,探出了半边脑袋。但很快,便被惊恐的娘亲一把提起来,捂住了嘴。 那妇人朝她的方向跪下来,痛哭流涕道:“孩子不懂事,您……您……”她说着低下了头,屏住呼吸,颤抖地看着那影子微微倾过来,挡住了天上的阳光。 只不过瞬息之间,燕徽柔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孩童便已经被提到了江袭黛的手里。 江袭黛不甚费力地拎起孩子的衣领子,将人拽离了地,瞧着一小不点如同溺水的羔羊一样乱蹬乱挥手,她的手覆了上去,指甲掐着颈部,好像随时一捏就会死。 “是吗。” 那道声音曼丽又轻佻:“妖女死不了,但说不定你会呢。嗯?” 那小孩愣了一下,本是懵懂,但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以后,却随即嚎啕大哭:“……我,我没说,是听来的,都这么讲……是大人讲的……别杀我!!!呜!” 那小手费力地往人群中指去,指一片地儿,那里的人便个个如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唯恐指到自己。 地上传来“砰砰”的叩头声,那跪在地上的妇人也泣不成声:“求您,求求您……”由于太过用力,额头磕破了,地上濡湿了一片肉眼可见的鲜红。 燕徽柔往那边走了几步,一着急伸手拉住那妇人的肩膀,以防她撞死在地面上。 燕徽柔抬头望向江袭黛,那双眼眸盯着孩子哭花的脸,依旧冷淡,底下情绪翻涌的却不像是恼怒。 更像是见得惯了,听得厌了,恼怒烧干净了,旧事重提千百遍,只剩下一点厌倦和疲惫的余烬。 “江门主……我饿了,别在这里耽搁了。好不好?” 燕徽柔拽着妇人不松手,有些不忍,于是便小心地开口。 一阵死寂的沉默以后。 江袭黛无甚兴致地松了手。 小孩子被重新扔回人堆里,软塌塌地丢在地上,好像已经吓晕过去了。 孩子的娘亲几乎是扑过来把其抱在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燕徽柔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牵起江袭黛的手,她扯着她转身连忙离开这里。 身后女人的哭声,众人敢怒不敢出头的低骂议论声,在江袭黛转身以后,都重新响了起来。好像竖起了一座高墙,融入了嘈杂的背景。 燕徽柔回头看见的是一方伞沿,伞沿下红唇微微勾起,尽艳极妍,但似乎并不是在高兴。 燕徽柔的步伐稍微慢了些,她感觉掌心里的手有些凉,摸上去有点像盘过很多次的玉。 她轻轻挠了一下江袭黛的掌心。 那女人似乎才注意到此事,一下子撇开了她的手,秀眉皱起。 “好像到了。”燕徽柔一笑,“就这个酒家,可以吗?” 这么大个酒楼,总不至于像个馒头摊子一样被江袭黛吓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是让燕徽柔意外的是,还是有两个小二弃了酒楼狂奔而去,只整下一瑟瑟发抖的掌柜缩在墙角,软了半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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