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背影在安检口后越来越远,像一个无法触碰的梦。 她喊不出声,她没有回头。 好像是闪光灯和名誉阻挡了两人能看见对方的最后一眼。 洛迷津不知道这是讽刺还是惩罚。 她这一生拥有过许多的东西,旁人不可及。 其实她应该满足和妥协。 可她从没这样憎恨过财富、名望、闪光灯,就连围棋也连带着一起,成了她愤怒的对象。 如果她没有下棋,如果她不出名,如果她没有病,如果她不是这么没用,就能叫住容清杳。 告诉容清杳,她没有要和她分手,她由始至终都要和她走。 其实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超过生命任何一刻的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如果这样想来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她好遗憾,好想哭啊,不能和容清杳过一生的洛迷津,除了遗憾又还剩下什么? 可是属于她们的温暖的相依的时光结束了,黑夜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烈如鲜血的火焰中消逝。 长久潮湿的黑夜连着长久潮湿的雪夜,世界倏忽如梦幻化,跳荡着心底仅剩的光华。 从此流离失所,分崩离析。 誓死拒绝订婚,企图以死明志的后果,就是彻底惹怒洛安邦。 与世隔绝的高塔上,洛迷津被严格管控,周围是封闭的铁栏杆,她像是毫无生气的标本,偶尔她会伸出手去,幻想着和容清杳的手握在一起。 每天都必须上课诵经,借此净化心灵,一旦净化不了,便有新一轮的方式让她戒掉同性恋,回归正常。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电休克疗法的痛苦,像是有碎裂的碎片一寸寸划过骨骼和皮肉,每一次治疗之后,她都很奇怪地会闻见身体被烧焦的味道,让人想哭。 他们会不断告诉她,同性恋是肮脏、不洁、有罪的。 可她只是坐在束缚椅上,一动不动,眼前是容清杳清冷美丽的脸庞,向自己微微笑着,温柔动人。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罪。 洛迷津有用身上仅剩的钱,贿赂给自己送饭的小孩,求他帮忙送信给大学,渴望有同学帮忙寄信给或许已经远渡重洋的容清杳。 她日复一日等在黑暗阴冷的高塔上,带着最后的希冀等待回信。 山中不知年月,她已经失去计算时间的能力,完全不清楚现在是过去了十几天,还是一个世纪。 至少容清杳回复她的明信片,还看起来是崭新的: [洛迷津,你我再不相见。] 同一时间,容清杳才从病房睁开眼。
第58章 【现在时】初恋 伴随着明晃晃的灯光, 容清杳故意使劲推了洛迷津一下,“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不想留就走好了。” 洛迷津喘得很厉害, 月色破云,别墅四周也变得很明亮, 风吹过草木、树叶摇曳的声音都被放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本来想逃走的动作, 在被容清杳点破后, 冻结在了空气中。 一时间,她走也不是, 留下也不是,只能愣在这里。 “我没有要走,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冷,想去穿件衣服。”终于,洛迷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解释得很是费劲, “我会马上回来的。” 容清杳唇角微勾,笑音冷冷的, 从另一边勾起一件单薄的灰色针织衫外套, “这不是你的衣服?” “嗯,是,的确是,”洛迷津顿时尴尬得无以复加,“我刚才没看见。” “这件衣服是你刚才带进来的。” 发现自己越描越黑, 洛迷津深吸一口气,想要解释, 就被容清杳捏住了下巴。 女人过于瘦弱,能看清冷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在这样沉昧的光线,显得尤为可欺。 然而,女人神色冷然甚至有几分威慑的味道,“洛迷津,我说过的,你……你不爱我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顾忌什么。” 不就是不被爱嘛,这世上多得是不被爱的人,多得是爱不到所爱的人。 那种日子她已经过了七年,无所谓可以一直过下去。 看着女人眼角湿润,却还强作无事的逞强模样,洛迷津心里的忐忑和不安一下俱都全部消失。 “不是的,学姐,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你。”洛迷津没能忍住,还是像以前那样把容清杳拥入怀中。 七年光阴,给她心里留下的不止是空白,更多是难以控制的不配感。 这样的不配感支配她许多年,让她在寻找容清杳和放任女人独自幸福的两种想法中,摇摆不定。 从昨天到现在,巨大的幸福感像是从天而降的烟花,噼里啪啦在她头顶炸开,她不知下一秒会更幸福,还是就此消失。 在被抱住的那一瞬,容清杳心里的沮丧、难过、失望就都烟消云散,她在心底唾弃自己的没出息,又软软地贴在洛迷津怀里。 近到肌肤相触仿佛要融化在对方身体里。 “我才不信,你最会骗人了。”容清杳不依不饶起来,故意在洛迷津怀里轻轻呵气,时不时扯住对方的衣领往下拉。 “那要怎么才能相信?”洛迷津低下头看着怀里千娇百媚的女人,窄腰、长腿,白得晃眼的肌肤,如瀑的墨色长发缕缕垂落,细细的吊带缀在平直纤薄的锁骨处,唇瓣湿润嫣红。 以及银丝眼镜后,望向自己那双湿漉无措的眼睛。 容清杳勾住洛迷津的脖子,拉向自己,她轻轻闭上眼,湿软的唇瓣微微抬起。 “洛迷津,帮我摘眼镜。” “嗯,好,”洛迷津手指颤抖,慢慢取下了那架银丝边眼镜放在旁边。 不经意间,就能看见女人雪白的腿根,薄软的小腹,和曾经绞紧过自己的温暖紧致之处。 “面对我就这么紧张啊?”女人十分明察秋毫的,才不点到为止地给洛迷津任何余地,气息中似有若无地哼笑一声,“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好意思坦白?” 洛迷津心底一紧:“没有。” “最好没有,”女人坐姿优雅,垂首敛目,微微莞尔,“要是被我发现了,让你……” 她刻意的停顿让两人靠近的这一秒,显得悬空似的漫长。 “让我怎么样?”洛迷津眉心微蹙,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做什么,鼻尖便弥漫近了那种雪一般的冷冽滋味—— 女人靠近了自己,柔软纤巧的手指在衣领上游移。 “吃不了兜着走。” 女人纤秾合度的线条,在洛迷津怀中看似被迫弯折出诱人的体态。 脖颈下的曲线一览无遗,白璧无瑕……也已经染上了艳色。 只不过她凶巴巴威胁的样子,实在是因为那种类似小兽张牙舞抓的模样,有失以往在社交场合和工作时的从容水准,显得格外珍贵可爱。 而不是颇有成效的那种掌控全局能力。 于是,洛迷津“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容清杳给了洛迷津一记眼刀。 “觉得你可爱。” 容清杳好似非常受用,暂时窝进房间墨绿色的雪茄椅上,伸手示意洛迷津跟过来抱住自己。 “天冷,过来给我暖暖。” 好在洛迷津慢慢上道,一同和容清杳窝进椅子的姿.势很符合女人的想法。 屋子里变得静谧无声,女人伏在洛迷津和墨绿色的椅子怀里,水晶灯清光落在她露出的微末侧脸上,像几缕零星的栾树粉花,光影斑驳。 洛迷津隔了很久,在容清杳都快要睡着时,忽然毫无预兆地问道: “学姐,我爷爷是不是对你做了多不好的事情?” 如果……如果容清杳从不曾停止爱她的话,洛迷津完全可以想象出容清杳会遭遇到什么。 她以为自己的妥协可以换来容清杳的安全,她的学姐应该被温暖和爱包围着,而不是被人为打击,被拒之门外,被权势支配被权贵打压。 相信容清杳会过得好,是她这么多年唯一能够有几分宽慰的信仰。 现在信仰崩塌,她在心底几乎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想到当年洛老爷子给自己的两个选择,容清杳心里满是释然和轻蔑,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就算再重来多少遍都一样,她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心。 “洛迷津,可结果是好的,对不对?我赌对了,你没有让我输,”容清杳眼底微微湿润,“我也犹豫过,可心里就是不想放弃。” 她独自一人被迫远走异国他乡,为了生存为了求学为了争那功成名就的一线希望,日日夜夜咀嚼到的都是落泪的酸涩,好似咀嚼漫天清冷的雪光。 可她始终相信她们会有重逢的一天,她一直在为此努力。 “学姐,你应该讨厌我的。” 容清杳笑着摇头,“还这么傻。” “不,学姐,不应该是这样的,”洛迷津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哭得像是走失的孩子,“你应该过得很好。” “乖,洛迷津,听我说,不要怨怼憎恨我们的曾经好不好?好的,过去的只要是属于我们的都是极好的,包括不甘、错过、残酷和绝望。” “那些过去也构成了如今我们相遇的宇宙。我们体验了这些痛楚的、美妙的、灿烂的感受,都是一颗被我们熄灭的星星。” 在那么多个无望的日日夜夜里,她也扪心自问过,何必呢? 有时候好像不得不承认,等啊等,等一年两年,等五六年,可能结局是空,可能某一天从电话里得知洛迷津和别人的好消息,看起来真的蛮不值得的。 可谁又能算出这有多不值得? 她认为这值得,那就值得。 洛迷津湿漉漉的眼睛抵在容清杳的长发里,闻着属于自己的冷冽香味。 “它们会变成绳索,将我紧紧捆在一起。”女人像是在说什么古老的寓言故事, 时至今日洛迷津依然是自己的光。 她曾经也想狠狠去恨,也想要忘记过,却依然爱着的光。 在她整个灰暗的人生,没有人真心想靠近她,只有洛迷津化作光,真心想要温暖她。 七年时光消磨了太多的怨恨和忧悒,何况她本就不恨洛迷津。 她只恨她不在她身边。 “学姐,”洛迷津忽然福至心灵般地抬头,“你会出现在那个能看极光的民宿,不是巧合,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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