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楼的餐厅包厢里,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块小的烧烤台,中间点着火,旁边的竹签上插着牛肉、片好的鱼和几样新鲜蔬菜,室内暖风阵阵。 大的圆桌上源源不断地上菜,容清杳不动声色地挑出粥里的莲子,再把瓷碗放在转盘上,优雅淡然地把瓷碗转到了洛迷津面前。 莲子粥很好喝,洛迷津喝着喝着,心底里的情绪再也止不住,“砰”地一下搁下瓷勺,猛地站起身来。 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看向她,目光再渐渐移动到容清杳身上。 这是洛迷津第一次在人这么多的场合,如此“高调”地被全部人关注,但她无暇关注,只是用眼神询问容清杳可不可以出去聊聊。 见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餐桌上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容总不是已经订婚了吗?现在是做什么,男女通吃?” 卫夏霜在旁边晃悠着手机,哼了一声,“人家已经取消订婚了。” “啥玩意儿?不是吧。” 餐桌上的人也不吃饭了,匆忙打开手机,看见微博热搜话题已经爆了#容清杳取消订婚# 下面的评论众说纷纭,有人在高兴自己女神独美,不沾恋爱,有人在猜测缘由,甚至有人开始阴谋论是男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餐厅外的走廊,容清杳和洛迷津默契地站在五光十色的玻璃栈道上,只是并肩看着雨雪交加的天空。 十几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后,一起来聚餐的人终于累了疲倦了,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喝酒划拳,没人再贼眉鼠眼地探头探脑注意她们。 容清杳眺望着茫茫雪霰中的城市,好像分手的那天也下着一样的大雪。 她们明明是用电话分的手,她却常常梦见洛迷津站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神情忽而温柔忽而冷漠。 雪中洛迷津离开的背影很快,从视线前逐渐消失,徒留下被摔烂的游戏机。 梦里她想把属于洛迷津的游戏捡起来带走,却被锋利的金属割伤。 醒来时痛彻心扉。 “刚才吃饱了吗?” 没有人说话,容清杳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生疏的沉默。 等待得太久,容清杳几乎失去了全部信心,她转过身去,勉强笑了笑。 “我明白了,你不想亲口说拒绝的话,我能理解。你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连朋友都不做,只做陌生人,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 “不是的……”洛迷津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她冲过去抱住了容清杳,阻止女人离开。 她怎么可能不爱容清杳,她爱她爱到都要死去了。 这样的场景她从来不敢设想过一次,就连做梦都不敢梦。 “学姐,我没有不爱你,我没有一刻不爱你。” 容清杳耳边回荡着卫夏霜所说过的话,“一种习惯,出于感动和怜惜才在一起,爱意已经在漫长岁月中悄然消逝”。 她没有回头,只是任由洛迷津抱着自己,享受着片刻温存。 这一刻,她的勇气无比充盈,绝望过的人所向无敌。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线也变得沉郁沙哑,“洛迷津,你要想清楚,是不是真的爱我,我要的是爱,多少都没关系,但只能是爱。” 容清杳清楚自己现在比以前还要患得患失。 “我不希望你出于习惯或者依赖或者感动,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决定爱我。你可以想得再清楚一点,然后坦白地告诉我,不用照顾我的情绪。” 洛迷津仍旧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摇头,她还记得被关在高塔上的日子,风声呼号,时间也好像静止,每天都是无休无止的上课学习,和更为可怕的同性恋矫正治疗。 那时候她总看着高塔顶上唯一的方窗,幻想着和容清杳住在出租屋里的日子,幻想着自己像鸟儿一样能够在一阵狂风从天而降,掀开屋顶逃离这里,把她带去容清杳身旁。 她这个人生来就爱独处,曾以为孤独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可就在那座高塔上,她背叛了自己的“朋友”。 高塔上没有电源,没有纸笔,她撕下木片,用铁钉刻字,在夜晚恳求送饭的小孩帮她送信给容清杳,送去给大学。 她把身上仅剩的值钱的东西都给了那个小孩,乞求得到一丝回应。 每一刻每一分,她都无比憎恨那儿的孤寂和无人,到处都很安静,她好想和容清杳说话,可是再也说不了,真绝望啊,原来这比比死亡还痛苦。 她在黑暗里号啕大哭、放声大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无论安静还是疯癫,奇迹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空荡荡的。 永恒的孤独围绕着她,咆哮地告诉她再也没有见到容清杳的机会。 再也没有机会解释自己没有要分手,再也不能实现她们的理想,再也不能牵手逛游乐园,再也不能说出口我爱你。 有时候,她荒诞地希望有女巫出现,把她变成一张薄薄的纸飞机,可以装进容清杳的口袋里,随女人去很远的地方。 可她好像被这些人变成了不能说话无法动弹的标本,必须在他们的电休克疗法、热水疗法下变回正常。 他们要求她不可以再爱容清杳,反复告诉她同性恋有错有罪,他们告诉她同性恋是肮脏的,是应该用天火和死亡惩罚的病症。 可想而知,失去自己消息的容清杳会有多痛苦,她那时明白容清杳有多爱自己,她始终相信这一点。 直到在漫长的岁月中,这种相信变成了绝望的恨意,对自己的恨意。 若是她永远无法离开,爱着自己的容清杳会有多痛苦? 她果然是个不应该被爱的人,当初容清杳也不该接受自己送出的绿色玫瑰和毛毛虫,这样就不会见证花朵枯萎和蝴蝶凋零。 “学姐……为什么会……你怎么会还爱我?” 为什么还要爱我? 我一点都不值得你爱,我只给你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这些话语在她心间咆哮如雷,她觉得自己会化作利刃,伤害到自己深爱的人。 明明她可以抱着过去的快乐和爱恋过完一生,只要容清杳幸福就好了,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愿意这么卑微地爱她。 有罪的人,该下地狱的人是自己啊,是她先背叛的容清杳,背叛誓言背叛爱情。 这样的人被烧死一万遍也不为过。 怎么会值得这么好的容清杳,一直爱着呢? 洛迷津抱着容清杳,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女人嵌入身体,又像是怕窗外的风雨会侵扰了她,无数光线与车辆在她们脚下流转如无物。 那股让她窒息的悲伤再不能被压制住,从漫长的岁月里冲了出来。 她再次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了容清杳,眼睛里的泪水坠下,号啕大哭,有时如同无助的小孩,有时如同刚找到家的流浪猫。 “学姐,我一点也不好,你不该爱我,为什么要爱我?” “洛迷津,我已经取消订婚了。”容清杳轻轻抚着洛迷津的手,唇瓣微弯,“错了,你的问题错了。你应该问我怎么会不爱你。答案,我很早就说过的。” 落子无悔啊。 “可是是我说的分手,对不起,我不是真心想说的,”这句迟来的对不起,洛迷津在当年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就想要解释一切,“对不起,是我做错了,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 每一句“我爱你”之前,都跟着一句“对不起”,就好像洛迷津爱容清杳,是一件不可说、不应该、有罪的事。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容清杳轻轻给洛迷津擦拭眼泪,她从没见过洛迷津哭成这样过。 洛迷津在告诉她,自己被父母抛弃的时候没有,在听见她订婚的时候洛迷津没有,在酒吧外的信号灯前,洛迷津的手指被玻璃扎透也没有哭…… 洛迷津在想如果容清杳没有遇到自己,或许就能拥有更美好的生活,遇到更好的人。 很多时候,她觉得爷爷、家里的人,高塔上的那些“老师”都没有说错,她是有罪的。 不是同性恋有罪,是她这个不健全的、不正常的人有罪。 洛迷津拼命地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容清杳解释,只能哭着断断续续说: “都是我害得你这么伤心,如果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是我害你过得不好。” “傻瓜,洛迷津,傻瓜。”容清杳眼圈发红,却还是笑了。 如果没有洛迷津,她这一辈子都会陷在冰冷的绝地里,她不会见识美丽的鲜花,闪耀的星辰,不会体会到被爱的滋味。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跳下高楼围墙,冲过来只为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笨,我过得很好,只要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好了。” 洛迷津哭得眼睛通红,银发垂落,像一只淋了大雨的小猫,“学姐,你骗人,你肯定过得不好。” “你开始和我顶嘴了?”容清杳故意抿抿唇,鼻音绵软,像受了委屈似的。 果然,洛迷津即刻惊慌失措,“不是,我没有,就……那也是事实。” 容清杳虚虚刮过洛迷津的鼻子,“不是事实,想到你,我就过得很好啊。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不是真想和我分手的。” “为什么你知道?”洛迷津眼里盈满悲伤和痛苦,她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这么相信自己? 时间的鸿沟都不曾改变一丝一毫,好似她经过上千年的沉睡,循环往复无尽的噩梦,睁开眼就能看见女人等待已久的面容。 “我就是知道啊,你比我笨嘛,“容清杳那双还含着碎泪的眼睛嗔了洛迷津一句,楚楚可怜又凛然生威。 “可是我还是有点不懂……” 容清杳为什么会取消订婚,为什么会突然来表白,还有她们当年分手的全部事实,为什么容清杳现在常常吃药…… “小花猫,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清楚。”
第53章 【现在时】一起睡? 路灯光线的碎片在雨雪中悠悠然飘落, 分不清风雪是不是更大了。 容清杳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微笑与洛迷津对望,“你可以想好你要问的问题。” “好, ”洛迷津的思绪航道跟着容清杳走,无论朝哪里偏向。 这栋楼的保安拿着手电筒照亮了, 还暧.昧地站在玻璃栈桥上, 像是谈判又像是调.情的两个人。 “我们这一层要关门了, 你们赶快回家,”保安远远地打量这两个在他看来非常奇怪的人, 忍不住加了一句,“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打架,更不能做出冲动的行为,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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