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迷津,我有话和你说,你要在那边待三天对吗?” 不等洛迷津回答,她慢条斯理但坚定地道: “你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情,会来找你当面说清楚。最多一天,不,半天,我就会赶过去。” 洛迷津心下一惊,“容……清杳,你要和我说清楚什么?” 容清杳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沿着小溪一路向上走,四下是一片微凉的寂静,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院落里的草甸,再靠得近些,才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钩花铁制路灯的光很亮,溪水反光,水面像是镀了一层银。 她抬头时,才发现今晚不仅月亮很亮,星星也很多,恰似当年洛迷津教她用星星下棋的那天。 那匹小马的马厩就在不远处,它站着睡得很香,长长的睫毛披阖下来,夜风拂动那团白色的鬃毛,绒绒的很可爱。 被容清杳踩在草屑上的动静惊醒,它睡眼朦胧地望过去,发现是熟悉的主人,乖乖地被牵出来,喂了几口喜欢的草料,立刻撒欢似的在月光下嘚嘚儿地跑来跑去。 一回头发现女人并没有跟上来,它又走过去看她。 这个人又不开心,用草料骗它开心,还不陪它玩。 它睁着天真懵懂的眼睛对容清杳左看右看,没有像之前那样狡黠顽皮地犯蠢来推搡主人,而是低下来,用头拱拱容清杳的手背,企图哄人类开心。 小马的触感很暖和很毛,容清杳抱住了它矮矮又毛毛的身体,这一下它也一动不动了,任由女人抚摸自己的头。 直到它感觉脖子那一块有一阵濡湿的热意,弄得它很不舒服,但感觉人类好像有点异常,它懂事地没有挣开。 “你说,我该用什么才能把她留下来?” “会不会告诉她全部,她也不屑一顾呢?” “如果她拒绝,我又能怎么办?” 就好像一见钟情,一晌贪欢,从此之后,再无退路,都是她一厢情愿。 洛迷津是她生命里的伤口,而她希望今生都无法愈合。 她的命运是一场无限的赌博游戏,被无常主宰,被混乱充斥,只有拼尽全力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在过去的年月里,她更多只是等待着,等待高朋满座、群星闪耀时,属于自己的那束光穿过汹涌人潮,奔向她。 结果发现这是行不通的,似乎她的命运注定了,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去争去抢去夺,才有一丝微渺的可能。 她可以让她再爱上自己一次。 今晚的月轮灿烂如银,容清杳放小马回去睡觉。 自己独自一个人回到别墅,浴室里佣人已经放好了热水,香薰蜡烛燃着小小的火苗,散发着橡木苔、风信子和迷迭香混合而成的香气,高贵温和。 铺满玫瑰花瓣的水中,容清杳放任自己载沉载浮,陷入满池的愿与愁,好像在一场混混沌沌的梦里。 ** 洛迷津挂完电话从走廊进去,卫夏霜正笑意盈盈地在等着她。 “小洛,你还好吗?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就是一些私事。” 卫夏霜探究地看了洛迷津两三秒,她刚才有隐约听见洛迷津喊了几声“容清杳”,猜测应该是那边打来的电话。 她状似不经意地笑着说: “其实你和清杳打好关系是非常正确且聪明的做法,虽然岑家内定的继承人是那位少爷,上上下下的人都看不上清杳,尤其是岑老爷子,但那位少爷实在不成器,我想他的把柄应该都被清杳握在手上了。” “那她会有危险吗?”洛迷津控制好面部表情和声音,又重新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岑家那么复杂,她应付得来吗?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不是不相信容清杳的能力,但为女人担忧成了本能——就像刚才容清杳所指责的,她总想独自做出自己认为对容清杳好的决定。 卫夏霜一面观察洛迷津,一面笑道: “放心啦,清杳肯定能搞定的,她和白锦徊两个人老谋深算得很,我总觉得过不久岑家说不定就要易主了。” “太夸张了吧?”虽然洛迷津对这种事情一知半解,但想也知道一个老牌权贵之家,不会那么轻易易主。 “不夸张,清杳应该准备了很久的,一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私生女,一鸣惊人的戏码可不少见。更何况她是那种连自己和爱情都可以出卖的狠心人啊。” “她不是,”洛迷津过了会儿,才咬咬牙说道。 卫夏霜还在感叹容清杳的狠绝,没听清洛迷津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夏霜,我很有可能过半年或者一年就回国了,我会辜负你的这番好意的。” “回国?这么突然。” “嗯,到时候我妹妹的身体好多了,我们两个都很想回到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这里毕竟不是家。” “那也没事的,音乐又不像爱情那样会被距离打败,你放心录歌就行了。” 卫夏霜工作室里的编曲和音乐老师,在看过听过洛迷津的演奏后,纷纷表示只要经过系统训练,发行单曲、专辑肯定不在话下。 深夜试完音,卫夏霜表示要送洛迷津一起回酒店,顺便聊一聊。 结果她们刚刚来到走廊上,就看见了楼外漫天绽放的烟花雨。 这儿的音乐工作室在临海不远处的高楼上,即便身处如此静谧的楼层,也能听见四下里人们为这场烟花的欢呼和喧闹。 能看见大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蚂蚁一样聚集在一起,不约而同地仰首,观赏夜空里繁花摇曳的一幕。 每一道靠海的栏杆前都挤满了人,高台上商店门前也都人头攒动。 许多人在这个周末的夜晚,举起手机,驻足,惊叹,为这突如其来邂逅的浪漫。 烟花在夜空中闪耀消逝,再次闪耀,仿佛滚烫地烙在观赏者的视网膜上。 “我安排的烟花,是不是很好看?”卫夏霜站在洛迷津身边,微微抬头一瞬不错地望着她。 “嗯,很好看,”洛迷津站在玻璃窗前,并没有侧身回看卫夏霜。 烟花炸开的声音很响,连玻璃都有轻微的震颤,她时不时伸出手,以指.尖相触,细长骨感的手指在夜色映衬下几近透明。 烟花持续放了三分钟,最后一簇玫瑰色的烟花升上最高空,绽放出有如天鹅绒质感的爱心,再一缕缕缓缓散去。 “你好像并没有觉得特别好看?感觉你应该看过比这更美的风景,”卫夏霜软软地笑了,像撒娇似的,“这些烟花的图案其实是我设计的,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惊艳呢。” 她觉得洛迷津真的很特别,以往她想要钓这样看上去就很纯经验很少的小年轻时,烛光晚餐、烟花、邮轮、钢琴曲,这些东西百试百灵。 唯独这个人不管看什么都很礼貌、客气,有着恰到好处的欣喜,和眼底无法忽视的厌倦。 就好像已经见识过世界上最美最好的东西了,再看见其他的,怎么都入不了眼。 “没有,我觉得你设计得特别好看,”洛迷津回过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只是我们站的位置不对。” “位置不对?” “这样美丽的、转瞬即逝的东西,是给人以憧憬和向往的,要站在很远,很低的地方,可望不可即,才会很珍惜。” 卫夏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以前她想约会的对象喜欢站在高处,喜欢触手可及,喜欢把握一切。 “我还以为俯瞰会让你觉得很有安全感,”卫夏霜毫不掩饰自己有认真去了解过洛迷津,“以后我约你一起去看极光的时候,一定会选一个低一点的地方,带你看最美的极光。” 洛迷津莞尔,看极光啊,她试过很多次,却唯有在那次快冻死的时候,极光才最美丽。 除了那一年的极光,她的生命中不会再有更美的极光。 这一点,不用证明就笃定。 “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快要到达幸福的那一刻。” 洛迷津留下这句话,平静地往电梯走去。 ** 一夜未睡,容清杳打给白锦徊,询问Scott在哪里。 “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你打他电话呗。” 显然白锦徊才刚刚起床,整个人都很迷蒙,睡眼惺忪的,反应不过来。 “我打过,他和他的管家都不在服务区。” “等等,我想想,昨天他男朋友Mike跟我说Scott好像出海玩去了,在游轮上,可能船开太远没手机信号。” “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港口吗?” “嗯,最早也要今天下午三点吧,大概,花花公子这段时间憋坏了,不得浪得起飞。” 闻言,容清杳眉心微折,“太晚了,我打卫星电话给他,船上应该有。” “等一下,清杳,你是不是一晚没睡?”从容清杳略带沙哑的声音中听出端倪,白锦徊紧接着问道。 “嗯,昨晚在想一些事情,”容清杳心不在焉地回答,同时发短信给言思,让她找台卫星电话来。 白锦徊彻底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床柜上的闹钟,才刚刚六点十分。 “……” “清杳,我记得你前两天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半夜就起来化妆搭配衣服,算起来这两天你睡了几个小时?” 容清杳静了一瞬,状似在思考白锦徊的问题,“四五个小时,我记不清了,这个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你脑子受过伤差点儿就死了好不好?你不怕熬夜熬成白痴吗,你睡不着就吃点安眠药,赶快睡一觉再去找Scott。” “不行,我要立刻找到他,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刻都不能耽误。” “难道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比你身体还重要?” 容清杳笑了笑,“是比天大,不解决我睡不着。” 白锦徊拗不过容清杳,起床穿好衣服鞋袜,无奈地说: “你在家别动,我来找你,帮你开车免得你疲劳驾驶。” “不用,有言思……” “闭嘴,我不亲自看着你不放心。” “那……多谢你了,”容清杳轻声道。 “不用谢我,你多活几年别再整妖蛾子,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白锦徊说完话,任劳任怨地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开车过去接上容清杳就往清晨的港口赶去。 阴天的海港,浓云盖住阳光,浪声温柔,就是时间太早,鬼都看不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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