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远还是没放下心,她悄悄坐在闻遥身边。 闻遥朝她看了一眼,眼眸雾蒙蒙:“其实那天她朝我鞠躬,我是有点被吓到的,因为我觉得没必要,真不至于。” 她没帮多少,她也伤害过。 闻遥低头,手指在捻书角。 “所以…那是最后的告别,是吗?”闻遥问,“她有没有想我救她?” 事关生死,段思远连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她也来找我道歉了。”段思远说,“这不是你的错。” 闻遥理智上知道,把这件事情怪在自己身上,又蹩脚又无理。 可她忍不住。 她总有些过分的悲悯。 在面对弱势时,一点娇纵任性和自私自利都拿不出来。 段思远说:“这不是你的错,闻遥。” 段思远讲严肃正经的话的时候,总喜欢连名带姓叫她。 闻遥说:“我知道。” 段思远说:“她做了选择。” 闻遥:“嗯。” 低低的。 段思远说:“她没给我们机会。” 这一次,是于妙没给他们机会,没给他爸妈机会,也没个这个世界机会。 有些人自杀前,会有很漫长的铺垫过程,那些人给了别人机会拉他们一把,但是于妙没有。 她孤独而决绝,死在黑色的夜里。 闻遥说:“哦。” *** 闻遥情绪失常了一天,第二天半天的时候被段思远请假带出了学校。 那个葬礼外,在墙角对着花掉眼泪的女孩子内心还是脆弱,脆弱极了。 生死在她眼里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闻遥说:“成绩好就是任性,连请假带我出来都可以。” 她情绪反常到老师都发现了。 平时那样爱笑的一张脸总在恍惚,眼眶一红就格外明显,又不落泪,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只是很冷淡。 班主任给她家长打电话,闻遥父母又在信号失联的地方。 沈中阳在别的省参加训练。 闻遥竟然也只能自己一个人。 段思远要了假条,老师要她收心管好学习,段思远摁了嗯眼眶,同意不了。 阮念到底心软,劝了几句。 心态崩比成绩差更糟糕。 段思远带闻遥出来的时候,闻遥还不太明白,直到校门为她开启,闻遥才反应过来。 站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找了个靠玻璃橱窗的闻遥问:“你不是快要竞赛了吗,这样多浪费时间啊!” 段思远给她买了奶茶,端给她说:“不浪费。” 闻遥总在失神发呆,好像一句话没说就又神游太空去了。 段思远敲敲装奶茶的玻璃杯。 闻遥醒过来:“干嘛!” 看精气神确实比一开始好。 闻遥问:“你说,人死了会有灵魂吗?”她还是脑洞大开,“你说,于妙有没有可能现在就飘在这里看着我们啊?” 段思远:“……” 竟然真的接不住话题。 段思远摸了摸闻遥的发顶,问她:“你脑袋瓜里装了什么?” 闻遥说:“其实,我政治成绩还不错,之前学考还拿了A呢!” 她话题越跳越,段思远心越凉。 “所以我知道,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闻遥自己给自己解答了,“不然我爷爷奶奶那么疼我,他们肯定要来我梦里晃一晃的。” 闻遥看着段思远说:“可我一次…一次都没有见到过他们。” 她不看照片,都要记不起他们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她总靠在白书研柔软的肚子上,听她给她讲花和草的知识。 “远远,”闻遥又说,“我想吃冰激凌。” 想吃甜的、冷的。 段思远去给她买。 其实带闻遥出来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想,外面开阔些。 闻遥捧着装香草巧克力冰激凌球的玻璃杯,看了段思远一眼。 段思远眼眸浅淡温柔。 闻遥便低头默默舀冰激凌吃起来。 段思远。 闻遥默默念她的姓名,知道自己不对劲,也知道这人在帮她。 也许…比帮再深刻一点。 她在救她。
第75章 临近冬日 闻遥便在街上闲逛, 段思远像条尾巴似的跟她。 如同她未被看见的很多年很多年一样,只是这次距离近一些。 恒梧商业街上夜市开摊了,点着灯, 陆陆续续撑起的摊子卖什么的都有, 人群开始闹嚷,电瓶车穿行而过,滴滴滴鸣个不停。 闻遥穿行其间, 段思远小心紧跟着,闻遥总不留心,稍一分心晃神, 就要被别人撞或者被电瓶车滴滴叫几声, 段思远扯扯她, 把人带到自己身边护着。 闻遥看着她笑笑:“晚上好热闹呀!” 段思远说:“嗯。” 闻遥想,这个人话真的少,少死了, 她哪怕往湖里丢块石头,也不只有一圈涟漪。 闻遥好奇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呢?” 段思远沉默, 想起了她垂眼坐在教室里,似乎总要垂落下眼泪的眼,“因为看你不开心。” 岂止是不开心。 那是很难过。 闻遥是喜欢外面的世界的, 被框死在学校那一亩三分地里,她总爱隔着围栏望街道,眼神远远的。 即使她看上去很吵很闹很爱笑很天真。 而且… 段思远怕闻遥哭。 哭起来让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闻遥听段思远回答, 愣了愣,“其实我经常不开心的, 段思远,”闻遥一双眼睛看过去, 映在她反射街灯的通透瞳孔中,“我脾气很不好的,所以…不开心很正常。”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很少会因为情绪不佳请假出来放纵了。 段思远又不知道该怎么讲了。 她站在闻遥身边,小心翼翼用手指勾她。 闻遥大咧咧和她牵手:“干嘛啦,我没那么脆弱。” 伤感和难过其实避无可避,死亡是闻遥最抗拒的雷点,她甚至可以接受误会和离别,唯独死亡。 那才是真正的、再也没有挽回机会的分离。 可是事情过去了,就要摆脱情绪,她大概难过三五天,就会恢复。 眼下看在段思远的份上,就改成两天吧! 今天回去之后,好好学习。 “前段时间,我爷爷奶奶祭日嘛,我都没回去拜他们。” 按理来说,家里要点两根大红烛,然后摆满一桌子的菜,再斟点黄酒。 可是家里没人这样弄。 她爸妈在很远的地方,她哥哥在不知道哪里,她在学校里。 再说了,哪有人为了祭日请假的。 闻遥抬头看看月亮和漆黑的夜幕,“等来年清明,我去墓前给他们好好赔罪。” 段思远轻轻应她。 闻遥在街头小吃摊吃了一圈,从第一家章鱼丸子到最后一家抹茶戚风,吃不下了给段思远,吃腻了也给段思远,段思远乖乖的收着,收到最后没手拿了。 闻遥就用竹签,你一口、我一口瓜分掉小酥肉。 闻遥满足喟叹:“好吃诶。” 段思远也觉得好吃。 闻遥摸摸肚皮:“好撑哦。” 段思远也撑着了,她手里还提溜着没吃完的小吃。 闻遥说:“还好有你。” 不然她吃一两样就彻底塞不下了,不像现在…便尝整条街。 段思远低低头,应道:“嗯。” 果然何以解忧,唯有好吃的。 闻遥断断续续恢复了点心情:“你说,如果我拜托于妙给我托梦,她会来找我吗?” 段思远扼了扼掌心:“你别…” “不过也没机会了,”闻遥有点惋惜,“那…如果我死了,我就给你托梦,告诉你,原来真的有灵魂这件事情,到时候梦里,你想问什么,我通通都告诉你。” 人对未知总有好奇,她相信段思远也不例外。 段思远呵她:“别说了。” 闻遥没把自己的生死看的很严重,她的语气甚至有点兴趣盎然。 段思远:“不要随随便便提死字。” 闻遥无所谓似的耸耸肩:“你好迷信哦。” 段思远强调:“不许提。” 她一双眼不温和的时候又冷又淡,此刻又语气强硬。 闻遥心里寻思,人总是会死的,百年之后,谁也不能活,实在没必要对这个字缄口不言。 可她看看段思远,忽然觉得…要不然顺着她的心思呗。 谁叫她喜欢段思远呢! 闻遥说:“好吧,我不提。” 闻遥弯弯眼眸:“我长命百岁。” 她说:“你也是。” 段思远也长命百岁。 远远和阿闻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段思远才像如释重负。 闻遥撇撇嘴:“唉,你明明也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拒绝我呢?” 这个问题真的很困扰,她扯了半天又扯回去了。 闻遥看段思远乖巧的模样猜测:“是觉得…和女生在一起惊世骇俗吗,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瞒着,我们可以偷偷的!” 这个建议听上去居然还有点贴心。 段思远叹口气想,根本不是这个理由好不好! 不过… 她倒是…一时忘记了,忘记了眼下的形式,忘记了此刻大的国内环境。 女生和女生之间,谈之色变。 同性之间,根本就是雷区。 段思远看闻遥的眼眸温和无奈,她又摸摸她的发顶,这个动作使她看上去非常成熟稳重,像个大姐姐。 大姐姐对不懂事的小妹妹说:“你还小。” 真的… 段思远想,分明年龄才那么一点点。 “喂,”闻遥无语,“你不要用这种跨辈分的语气跟我讲话诶,你比我大多少?” 几个月而已! 段思远说:“几个月也可以叫我姐姐了好不好?” 闻遥:“……” 没话讲。 终于轮到话痨如她,也被迫闭麦了。 闻遥抿抿唇,忍不住问:“那你什么时候同意啊?” “我什么时候才算长大?” 长大是件很复杂的事情。 段思远说:“那可就要看你了。” 闻遥无奈撇撇嘴。 她分明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大姑娘! *** 高二除了偶尔放纵,就连闻遥这样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生也被迫开始埋头苦学。 严佳佳偶尔回头,都会纳闷——这还是…闻遥吗?那个总是娇纵任性、及时行乐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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