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遥低低头,连段思远要走都没送。 段思远说:“再见。” 闻遥:“哦。” 段思远自己整理好了东西,走到门口,闻遥待在客厅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沉默内敛。 她默不作声,准备维持一下作为表白被拒的人的底层自尊。 段思远最后一眼,像困兽。 她站在屋外屋内交界,光影半明半暗,她盯着屋里的闻遥看了很久,半晌轻声阖上门。 闻遥挺着的脊梁骨瞬间弯了,她夸张松了口气。 好丢脸啊! 她都没想过今天早起还能看到段思远! 闻遥想捂脸崩溃一会儿,没过一会儿又释怀了。 先躲躲呗。 她保护自己的方法太奇怪,见了段思远转身就走。 明显到…明明走过二班走廊去楼下,偏偏在看到段思远之后,马上折身往回走,从另一端下楼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 闻遥有几分恶趣味似的故意。 段思远被丢在原地,闻遥一眼都没回头。 严佳佳诧异的抬抬眼眸,她倒是不太清楚段思远和闻遥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二位之间的关系亲远,未免也太多变了吧? 这次是段思远没忍住。 她在楼梯转角扣下了闻遥,把她连人带怀里的数学教辅资料怼在了墙上。 闻遥:“…吓死我了。” 她还以为是谁呢! “你干嘛?” 把距离拉的很远的是她,毫无芥蒂、又和平时一样的人也是她。 “为什么见我就走?” “有…吗?” 她反问的也很心虚,自己也知道确实是故意的。 段思远说:“没有吗?” 闻遥见她神情又凉又冰,知道段思远真的生气,烦躁摸摸头:“有!不行吗!” “诶,我表白被拒诶,”闻遥抵着段思远的领子,把眼睛瞪得很大,“多丢脸的事儿!逃避一段时间怎么了!违法啦!你至于一上来就把我怼墙上吗?” 闻遥想,这他妈才第一天! 讲着讲着生起气的又是闻遥,她性格被纵的太娇太无礼,偏偏段思远听进去了。 她是罪魁祸首。 段思远讷讷的。 闻遥继续跟她算账:“而且按照电视和小说的剧情里,我甚至都不能跟你做朋友!” 她看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段思远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闻遥叫她松手,段思远把她箍在墙边。 段思远松了手,闻遥手里的教辅资料一应俱落,书本砸落地面声响清闷。 闻遥低头看了一眼被砸的书页乱翻的五三和模拟卷,又看看段思远。 段思远垂头低眼在看她。 闻遥说:“给我捡书。” 颐指气使。 段思远蹲下去给她捡书,把书本捋平整,摞在自己手上。 闻遥挑着眉:“所以,你想干嘛?” 干嘛拒绝了之后这样对她? 段思远说不上话。 闻遥抢过了她手上的属于自己的一摞书,然后气她不说话,走得潇洒。 段思远低低道,“我其实…没有拒绝。” 她根本一点儿都不想拒绝,也不舍得说拒绝两个字。 段思远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洁白干净的石灰墙壁像是孤单无言的聆听者。 到了中午,闻遥在段思远难得又近乎赤白的主动下,又和她关系好了回去。 所以班里的严佳佳看着关系又莫名其妙恢复了一点儿的闻遥和段思远略微迷茫的眯了眯眼。 还真是善变! *** 下午处了个通报,学校通报批评于妙逃学。 闻遥站在公告栏面前,眼眸浮上几缕疑惑,她偏头看着段思远:“于妙不是转学吗?怎么还会被通报批评?” 段思远对悲欢有敏锐的直觉,忽然记起也是清风和畅的下午,那个微微胖的、总佝偻着背的女生,向她弯腰说:“我要走了。 她说她羡慕她孑然一人。 闻遥说,“也不知道她怎么说服她爸妈给她转校的。” 段思远忽然觉得脑子乱乱的。 闻遥说:“我们去办公室问一下好不好?” 没等闻遥去问,那张告示被揭掉了。
第74章 知道了 闻遥再去问的时候, 那个老师推了推眼镜:“是退学了。” 闻遥一下子没看懂那位老师眼底的情绪。 于妙很久没来上课,打家里电话也没人接,今天才联系上, 知道了缘由, 匆匆忙忙办了退学。 她家里人连东西也不想收拾,叫学校方丢了也行。 出了办公室,闻遥看着段思远,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闻遥叫她:“远远。” 等到段思远应了又不讲话。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心里一下一下发凉。 直到下午, 一辆大货车开进了校园, 上面跳下来了一对夫妇。 闻遥记得, 那是于妙的父母。 年老而沧桑,皮肤黑,眼睛还是红的。 他们不管在上课的老师, 几乎无礼的走进走出,发出巨响,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上上下下把于妙的书搬空了。 高中书本极厚,还能卖钱。 然后去寝室搬, 然后又校长办公室理论,想要回学费和住宿费,并且申请补偿。 其实没道理。 于妙死在家里, 死在逃学第三天。 于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这两天, 没人发现她没去上学,所有人都只关心店里的生意和她的哥哥。 他哥哥参加校篮球赛, 拿了奖。 于妙隔着木门听见客厅热热闹闹的赞美和夸奖。 她笑都不笑的妈妈说:“我们儿子真棒!” 她话很少的爸爸说:“有男孩子的样子!” 然后他哥哥要奖励,他爸妈什么都给。 可那只是个篮球比赛而已。 不过她爸妈从她小的时候就这样。 于妙小时候为了博他们喜欢,成绩总是考的高高的,然后手工比赛也得奖、朗诵比赛也得奖,可是还是没人看她。 他们觉得省心,就不管了。 直到后来于妙成绩一落千丈,才被人看,才能得到一点批评。 于妙冷漠的笑了笑,她贴着门坐在地上,按理来说,她应该生气,然后推门出去,讲点什么或者想尽办法吸引她家里人的注意。 也许她父母会震怒,问她干嘛不好好读书。 也许只是…随意责问。 于妙想了想,没有出门,她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不只是她从前那样做很没意思,就连她现在的人生也毫无意义。 她看不进书,她偶尔看看蓝天看看白云,才会觉得有点轻松,进入了人堆,总想做点什么。 于妙想了想段思远。 那个被她伤害过还能温柔说没事的人。 她想,那肯定是个很坚强的人,换她置身于那样的情景里,早就活不下去了,而她活的很好,又好看又清高,即便有难堪的背景,也被人尊重喜欢。 于妙最后又想了想闻遥。 那张十分漂亮的脸,穿好看衣服和鞋子,用精致的文具。 她疯狂嫉妒又十分喜欢的女生,漂亮任性娇纵,她爸妈只见过闻遥一次,就次次提她。 像是甜蜜罐儿里浸大的女生。 “你看人家小姑娘…” “又好看成绩又好…” 于妙想,要做闻遥才好。 下辈子…要当闻遥一样的女生才幸福。 闻遥趁着下课跑下楼去,问打开车门准备跨上去的于妙妈妈:“阿姨,于妙接下来去哪里读书啊?” 那个脸晒得很黑,皮肤褶皱刻满沧桑的女人眼神盯在什么都不知道闻遥脸上,忽然笑了一声:“读书,呵,她没那个福气。” 女人脸上表情太刻薄,刻薄又悲哀。 她像是看到闻遥脸上的诧异,她说:“我记得你,小姑娘,妙妙带你到家里来玩过。” 那样漂亮鲜活的女孩和他们家阴沉沉、总讲阴阳怪气话的妙妙截然不同。 他们才奇怪,他们的女儿哪里能跟这样的女孩子交朋友。 只是事到如今,真羡慕啊。 “妙妙死了,只能下辈子再读书了。” 反正读书也读不出,就这样也挺好。 闻遥看不懂那个女人的眼神,只是耳边的嘈杂忽然消失了,脑子里忽然翁嗡嗡。 闻遥挡了他们走的路,被女人挥了挥,然后后退,撞到了段思远怀里。 闻遥想,那可是…死亡啊。 这样大的事情! 于妙父母上了货车,然后开出了学校,有黑灰的尾气。 闻遥偏头看段思远:“死了?” 她眼里茫然,又有控制不住的泪意。 死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闻遥亲身经历的不过极其年少时的爷爷奶奶。 她一提死亡就眼红。 尽管她对于妙感情不深。 段思远看她泛红的眼梢,揽她肩膀的手心紧了紧。 没说话。 闻遥对死亡有莫名的敬畏,她从年少起就知道,命只有一条、只此一次。 去的人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 闻遥不叫段思远陪着,叫她回自己教室去,段思远就守在门口,看着闻遥。 回到位置之后,严佳佳看她眼红,几欲落泪的样子,愣了:“你…为什么,段思远欺负你了?” 虽然想也知道不可能。 闻遥抬头看她一眼,忽然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情。 其实她没必要哭,搞得好像她和于妙关系多好多亲似的。 可那曾经是她身边的人,是她亲眼见证的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尽管这个人后来叫她讨厌又心烦。 可是… 不该是死亡。 闻遥只是眼眶红,她没掉泪,只是低着头,然后看也不看身边人。 于妙是从家里农家乐楼上跳下来的,因为是后脑勺落地,又是半夜,直到清晨她爸妈起来,出门才见到。 上了新闻的。 后脑勺汩汩的血干涸,连后悔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 水泥地上的血迹一时很难清洗,来游玩的旅客曝光了这件事情。 闻遥翻了新闻看到的。 图片打了码。 闻遥想,为什么要死啊? 那日来同她告别的时候还鞠了一躬,显得很有蓬勃朝气,她都要以为去了别的学校,于妙会有至少比这里好的生活了。 她希望这人有更好的生活,至少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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