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只说见过啊,”段思远语气轻缓起来,“阿闻。” 靠了。 这两个字真的自带让人心软的buff。 闻遥没忍住,凑近了看段思远的眼角眉梢,企图从早早淡到无迹可寻的回忆里找出蛛丝马迹。 找不到。 她不记得。 “那好吧。” 很奇怪,闻遥真信了段思远的话,在她空口无凭的情况下大方表示,“你可以叫我‘阿闻’,但是偷偷叫哦,不可以让别人知道。” 这两个字与于闻遥而言,是幼年全部的喜悦。于段思远而言,却是她最坚韧温和的执念。 时钟指到了两点,闻遥困得打哈欠,叫段思远上床聊。 段思远关了卧室灯,摸着黑睡到闻遥身边。 两个人再度盖上一床薄被,空调呜呜制冷,闻遥靠段思远很近,少女身上有干净纯粹的味道,闻遥嗅了嗅,几乎要凑到段思远肩颈窝里去。 段思远有点僵硬,忽然不敢动弹。 闻遥嗅了个遍,才舒舒服服躺在她身侧。 段思远说:“早些睡吧阿闻。” 自从被允许了这个称呼之后,段思远总忍不住想唤唤,像闻遥得到的那块水晶小老虎,她真喜欢,便随时握在手上东揉揉、西摸摸。 “我不,你继续讲你的故事!” “交代完了‘阿闻’,继续说你的故事嘛!” 闻遥显然听不到就要缠上来,凝脂似的胳膊搭在她胸前,少女的身躯如玉,温热又柔软,段思远克制的手心都要掐出指痕。 叹了口气,无奈从了。 段思远从来没办法心性坚定的拒绝闻遥:“那你…想知道我的什么呢?” “全部啊,”闻遥理所当然道,“我想要知道你全部的故事。” 虽然…她爷爷说,哄不好的女孩子就先不要弄哭,可是闻遥真想知道。 她也许…可以试着哄一哄段思远? 说不定能成呢!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闻遥却听得认真。 “我…亲生父母死的早,”段思远语气平静,这件事情过去很久很久,久到她内心平静淡漠,不再疼痛,“死于一场车祸,只有我活了下来。” 段思远直白的把伤口坦给闻遥看,只要她想看。 闻遥突然心疼死了。 她把自己的手塞进段思远的手掌里。 段思远才发现,她掌心早就攥死紧,紧到闻遥费力才挤进来,勾住她。 段思远语气一顿,闻遥捏捏她的掌心,听段思远短暂停顿后继续说。 “他们死了之后,我就进了孤儿院,再然后被领养,遇到了…后来的爸爸妈妈,还有我跟你说过的我弟弟,段智博。” “智博是他们的亲身儿子,因为先天性哮喘,病得极重,无法上学,而他们要挣钱养家,所以需要一个姐姐照顾他。” “他是个很乖的男生,最喜欢家里养的白猫和我。” “所以求爸妈让我读书,爸妈也答应了。他们想,我聪明,好好读书,有大成就,到时候挣钱救弟弟。” 段思远提起段智博时会笑,闻遥往她心口靠了靠,柔软的发丝扫在她肩上。 段思远垂眼看着赖在她身侧的闻遥,四下漆黑,她柔软而安静,待在她身边。 像那几年,阳光正好的下午,睡在她床脚安静温柔的白猫。
第53章 别难过了2 段思远语气平淡, 很概括地把心酸和不好的事情掠过。 语气温柔平静。 尤其在深夜,催人困意起。 至少闻遥好像比方才更困了,她连打了三个哈欠, 困得泪眼朦胧, 额头抵在段思远肩上。 段思远好笑道:“困了?” “没有,”闻遥抵着她的肩膀摇摇头,倔强道, “你继续说呀,我没困!” 声音却含糊起来。 她困得不行。 太晚了,她本来就玩得很嗨。 闻遥从小到大率性, 想学了就去学习, 困了就滚去睡觉, 从不为难自己,不会明明很困还要强撑在立体几何面前。 可她真想听完段思远全部的故事。 为难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段思远眼眸含笑,默默压低了声音, 语速也很缓慢,像恍恍惚惚如梦里听到过的睡前童话。 被闻遥抵着的肩膀一动也不动。 她用讲童话的口吻讲现实。 段思远不想戳破童话, 可她的人生确实灰败。 段思远轻声说:“本来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很好,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 他们是她不抱希望的人生里愿意为之努力付出的存在。 段思远低着眼眸,看身侧呼吸匀速绵长的闻遥, 浓长的眼睫颤了颤。 她停了嘴,没继续说,怀里的小姑娘拱了她两下, 额头蹭蹭她的肩膀上,发丝凌乱, 蹭得有点痒。 闻遥处在好像清醒又好像很困的中间地带,耳边没声音了就戳戳段思远, 耳边有声音又听不进去,好像自动从她耳边绕开。 段思远无奈,到底继续说了:“后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后来智博出门玩的时候犯了哮喘。” “他身体不好,没有朋友,我要他出门随身带的小背包他也没背,倒在了小树林的小道上。” 段思远在那个挂在门口的包里准备了药,原先段智博从来都没有忘带过,只是有时候会跟她说,“姐姐,用不到诶,我就只出门一小会儿,而且就在楼下晃悠。” 唯一要用的时刻,他忘带了。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段思远那时在上学,还承诺说下午放学要给在家里可怜兮兮的弟弟带一串冰糖葫芦。 段智博欢呼鼓掌:“姐姐真好。” 段思远想想就觉得很难过。 上课上到一半被突然的电话叫到医院。 尸体苍白。 段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眼里悲恸,还有怨色,他们在怨段思远,收养这个女儿分明是为了更好的照顾自己的儿子,是他们鬼迷了心窍,期望得太多。 段思远流离失所又几经辗转,她活得很不容易,心肠早就不复最初的柔软和脆弱,外表平静又淡漠,一双眼通红、分明湿透了,还是一滴泪也没有掉。 哭会打破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段思远靠一口气撑到了那时候,从没哭过。她始终觉得,人掉泪了就会一点一点变得更加脆弱。 段思远被段父段母赶出了医院,素来温和的女人声竭力嘶叫她滚,喊她白眼狼,说她养不熟,养条狗都能叫唤两声。 段思远等在医院外面的花坛边缘,手摸了摸口袋里准备买糖葫芦的零花钱。 长串的糖葫芦要四块钱,虽然只有四块钱,可她也攒了很久。 可惜… 那个小男生没机会了。 那段时间的人生像被按了加速键。 “然后…妈妈接受不了,跳河自杀了。” 其实段思远现在叫他们爸爸妈妈也不太适应,毕竟他们留给段思远最后的印象是…恨不得她从来没有出现。 什么什么死? 闻遥醒了醒:“嗯?”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 “爸爸也接受不了,工作的时候出了岔子,害死了自己,也害到了无辜的人。” 段父是公交车司机,他努力工作的全部动力一朝之间全部破灭,每次回家都只剩空荡荡的一片漆黑。 他惯例开的那条路宽而长,平时车辆很少,他冲的很猛,擦上了花坛,撞上了路灯,车子侧翻。 段思远没法说他是蓄意还是无心,因为段父那段时间心态确实崩溃,他厌恶所有路过那条小径而为伸出援手的人,他也厌恶河边的旁观者。 可能最讨厌自己。 段思远是他们养了五六年的女孩,段父段母最终还是没把人赶出家门。 是段思远自己走的,在段智博死后的第二天,她看到他们眼里深重的厌恶与忽视之后自己走的。 宿在网吧门口有挡风的地方或者二十四小时的商店,白天趁段父段母未醒前溜进房间洗漱,然后继续去上学。 段思远实在不知道自己当时该怎么办。 没人再管她。 她不念书也无家可去。 那段时间她好不容易有的家庭支离破碎,而闻遥踩着滑板和沈中阳到处浪,笑眯眯和路过的每个人打招呼。 她们两个人之间本就有天堑。 段思远然后把闻遥藏在心里,埋得更深一些。 她那时候渴望这个女生能够多对她笑笑。 可惜闻遥脾气不好,冷着脸路过她很多次,只有在滑板上才笑得肆意洒脱。 侧躺容易掉泪,段思远偏了偏头,看着天花板。 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到底哭过,后来才越来越脆弱。 闻遥呼吸很安静。 像她弟弟死后,睡在她床尾的那只被他弟弟格外喜爱的白猫。 那一夜屋里只有她们两个。 段智博是为了追猫跑出门的。 段父央了保安,查了监控,他一夜白头,胡子拉碴,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捡只猫给自己儿子。 段思远后来再没见过白猫。 闻遥睡得脸热,侧脸靠在她肩膀下的软肉上,倒是睡得十分舒坦的模样。 段思远低低看她,叫她:“小没良心的。” 她声音哑哑的,带着易碎的质感。 闻遥是个小没良心的。 她什么都说了。 她什么都没听见。 “嗯?”闻遥又忽然醒了一阵,恰好听见那句“小没良心”,懵了懵,然后仰着脸,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看着段思远,用特别怀疑的口吻质问:“你、你骂我?” 她们靠得很近,近到呼吸交换。 闻遥睡得暖融融的,冷气往随她一动往被窝里灌,闻遥又扯紧了被子,然后往段思远身边靠。 其实闻遥听了个大概。 虽然中途没撑住睡着了,但是也醒了一阵,虽然又睡着了,但是这不能代表她设听。 虽然拼拼凑凑拼不出个大概,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 她们手还牵着。 闻遥想了想,反扣住五指,一双暖乎乎的手包住段思远的手掌。 她睡的浑身都热,段思远的温度被她带得升高。 即使说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段思远也很平静,闻遥好奇的眨眨眼睛。 她甚至没能从对方手上摸出难过的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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