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腕骨很瘦,骨节凸起。 闻遥拉段思远起身。 她点点窗外,段思远好奇的同她一同看好像要来的春色。 “看什么?” 闻遥侧头一笑,她拖着腮,烧着,目光却亮盈盈,笑的满面如春:“看…化雪。” 闻遥想穿裙子了,想和段思远牵手站在暖融融的春日下。 她问段思远,宛若稚气:“你说,春天什么时候到啊?” 近三月了。 她比往年更期待。 段思远想,也快了。 春季之后,盛夏之前,时间很匆忙,她们的未来便会明晰深刻。 闻遥回了床上,踢掉了拖鞋,段思远伸手碰了碰她不太热的脚背,起身给她灌了个包着毛线套的热水袋。 闻遥舒心一笑,盘腿坐着,面前床上桌已然被理得整齐,一碗银耳羹熬的十分甜,还冒着热气,一缕缕散在空气里。 闻遥嗅嗅,觉得心满意足。 喝完甜汤,段思远收拾好了碗筷,她轻手阖上了门,就见闻遥打了个哈欠。 闻遥困了,她想稍稍睡一会儿。 人生病的时候,精神总倦怠,格外容易困。 段思远为乖乖躺好的闻遥盖好被褥,准备起身去客厅看书,却被闻遥扯住了手腕。 她低眼看过去。 闻遥摇她手臂:“陪我睡一会儿嘛!” 带着鼻音软声哼哼。 段思远就没想拒绝,闻遥没立刻听见回复却不依不饶:“陪吗陪吗陪吗,你陪阿闻吗?” 她叫自己“阿闻”,在撒娇,真是十分柔软的女孩模样。 女孩子眼眸温软,自问自答:“陪的,对吧?” 她分明心中有数,又要这样。 段思远说:“好。” 她今天没出门,身上是没换的睡衣,只是因为要去厨房,所以披了一件毛绒绒的外套,颜色温柔,她在光亮里满身柔和。 她想去浴室洗一洗。 段思远觉得自己身上沾带厨房的气息。 闻遥才不让,等段思远出来她可能都睡着了,按照段思远的脾性,她怕打扰,肯定就又去客厅,或者挨着床沿睡,连被褥也不跟她抢。 她有次半夜猛然惊醒时,看见了比她晚睡的段思远缩在床沿,睡得拘谨。 闻遥困懵了,只一把把人捞进了自己怀里,白天问的时候才知道段思远怕吵醒她,可叫她和闻遥分开睡,她也并不想。 闻遥觉得段思远是个傻子。 她猛然坐起身环住段思远的腰,把她扯倒,看段思远手掌撑在自己身旁,她抬眼,直愣愣撞进段思远通透的眼底。 段思远有点愣,被闻遥猛的一颤没回过神。 闻遥便噗嗤一笑,然后给她脱外套,她给她解开毛绒绒的外套扣子,手很轻,扣子很滑。 段思远看着她,眼眸一瞬不移。 闻遥没再脱她衣服,搂搂腰,弯弯眼:“我不嫌你,一起睡嘛。” 段思远自己脱掉了外衣和睡裤,钻近暖融融的被窝里。 闻遥嗅到了段思远身上,甜汤的味道。 *** 冬季真的十分冷,高三却要返校了。 学校对学生却没有半点留情,早起依旧是刻薄的七点十分。 只是教室里总开着暖气。 冬天衣服起床真的太难了,闻遥便由段思远全权代表,她叫她起床,用温水给闻遥擦脸,给她穿衣服,给她套鞋袜,给她扎辫子,给她绕上厚厚的围巾,然后带她吃早饭,偶尔问几个文言文的字句翻译。 在雪崩发生的半个月后,闻遥在自修课上被班主任叫出了教室。 有人带她走,老师叫她安心跟那些人走,他们穿着黑制服,胸口有图章,闻遥曾在她父母照片合影上见过这样的图章和制服。 闻遥途经二班,转身看窗里,来不及看清段思远的脸色,就被人急匆匆带离了学校。 段思远看清一眼,站起身,台上老师问:“怎么了?” 他们似乎想要摸摸闻遥的头,她后退一步。 那些人眼底悲伤:“遥遥,我们带你去看看…你父母。” 大雪封山,百里塌陷,卷的雪潮杂泥带石,将救援队的路挡的死死的。 雪积的深厚,他们翻了很久。 人鲜活发热,于是死在了冰雪后压之下。数据笔记却冰冷,于是长久,被他们发现。 尸体破碎了,翻不出几具全尸,只是因为寒冷,尸身保存完好,因此辨别十分轻易。 他们先联系姚朦和闻白帆家里的长辈,总不好叫他们唯一的独生女儿一个人承担。 闻家亲缘单薄,闻晋国和白书研死了,辗转很久才找到姚朦的亲人。 她是私奔出去的大小姐,家里父母古板且固执,竟然真的和她几乎十余年断了联系。 他们一方面盼着自己女儿幸福,一方面又十分期盼他们一语中的,他们错路的女儿能够低头认错回家。 古板的老人不觉得自己错,自然不低头。 姚朦又自觉自己言行不对,却又实在幸福,而且常年忙碌,一朝忽视竟然放任这份亲情疏远十余年。 姚父姚母见到了外孙女。 外孙女出落得眉眼漂亮,像他们捧在手心里养了很多年的小女儿。 他们老泪纵横,互相搭扶着,拐杖都要支不住。 在不需要以命求研究的和平如今,为这样一份来日可期的数据死的其实很冤。 可基地信条便是百死不折,从很久之前,到如今从未变过。 闻遥怔怔看着眼前冰冷的一切,白的墙,白的不,银色反光的床和黑色的制服,他们都在哭,即使没有眼泪,悲伤也在眼底蔓延。 那个银发斑白的老人颤巍巍的看她,是…外公外婆,闻遥认出来了。 姚朦捂在相册里的照片,有这两位。 她给闻遥指着认过,说要叫“外公外婆”。 闻遥没问过她为什么没见过外公外婆,她早熟的厉害,某些方面稚气任性,却在另一些方面早熟的离谱。 她年幼时便怕触碰到自己母亲的伤心事,便自顾自做了解答。 现在,这间房里,只有她穿着深蓝的校服,只有她清楚的觉得在做梦。 闻遥后退着踉跄一步,茫然似的看了一眼四周,都是陌生的脸,都是陌生的人,什么刘阿姨她通通都不认识。 闻遥摇摇头,想要摆脱这荒诞怪异的梦境。 她转身往身后走,眼睛却在红。 手机在口袋里翁嗡嗡的响,闻遥却摸不出手机,她手在抖。 时至此刻,她才知道什么叫血脉,那些分明疏忽到几载才一面的亲缘,如今却似刻在骨血里似的深刻。 闻遥甚至不需要去细看,就能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中辨认出自己的父母。 分明…又和平时不一样。 闻遥一直觉得自己不记得她父母的模样,只是印象中的闻白帆永远严肃,姚朦温柔,他们总一唱一和,他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夫妻样子。 而她认出了凭空想不出模样的两张脸。 闻遥要走,在场人没有人预料到。 有人要拦她,可还没碰到闻遥,她就昏倒了,身体一软,眼前一黑,下一秒便是天旋地转。 被人打横抱起,女孩子乌黑的发尾轻荡,面色冷淡,下颌的红痣鲜艳,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是狠心的女孩子。 今后,也将是可怜的女孩子。 闻遥昏倒前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小说中有关春色姗姗来迟的一段描写。 她看见了景,然后景色离她越来越远。 春景凋零。 尽头是一片白,连段思远都看不见了。
第104章 书信 段思远追到校门口的时候, 闻遥已经上了车,墨绿的大车开远。 段思远看着校门在她眼前阖上,从传达室侧边小窗探出头来的保安问她:“怎么了同学, 有事吗?” 段思远摇摇头, 神色有些惶惑。 她不知道什么事情,只是那一眼心慌,心慌驱使她下意识跟上了闻遥, 嗓子却生涩发顿,叫不停闻遥。 闻遥被他们带着匆匆的跑,她挤在一大推厚壮的人影中, 单薄的衣角被风吹起。 保安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 然后问:“你…高三二班的?” 段思远眼眸从车尾消失地地方转回来, 看了一眼保安说:“嗯。” 她低头摸手机,给闻遥发消息,闻遥没回。 保安看这学生玩手机明目张胆, 看了一下四周,叫她收敛一点, 然后回身摸了点什么,从窗口递出来的成了一封信。 信封写着“闻遥收”。 保安懒得亲自去送,叫她顺便帮忙带给那个同学或者去给三班的班主任。 牛皮纸的信封, 落款是闻遥的家,这次有了落款,落款是沈端。 “那个小姑娘信真的多。”保安感慨, 他值班几次,几乎每过一个礼拜都有一封信, 保安说:“要是男朋友那么黏人,偷偷带手机, 不要被发现也行。” 寄信真的很麻烦。 段思远没回应,信上的字算得上歪七扭八,可她认得出沈端。 谁都会忘记这个名字,但是段思远不会。她没给闻遥,没给老师,捧着信回了教室,被方才那节课的老师叫到了办公室里批评。 “越到关键时候越掉链子,”那语文老师说,语气强烈,态度严肃,“好好上课,别人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她眼睁睁看着段思远丝毫不顾及课堂纪律,追着闻遥出去。 “快要高考了你知不知道,段思远,你一天天到底在想什么?” 好学生上课贸然离坐,她教书几年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学生。 段思远没回答,这话只是过耳,她心思在别的地方。 直到怒不可遏的人拍了下办公桌,“砰”的声响厚重,段思远的神思才被扯回当下。 段思远尊师重道。 她淡声打断了,看着素来严厉的老师眼底划过的一缕诧异,说:“老师,我心里有数。” 她心里有数,可是所有事情都有主次之分。 在段思远心里,闻遥从前遥不可及很重要,如今近在眼前更重要,她在一片凄风冷雨里看见闻遥,闻遥便是她心底所有一切的基础动力。 段思远说了一句就先走,她脊背挺的直,身段窄,长了许多的头发扎低垂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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