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都是你的劳动成果,你做主。”卢瑛手掌随她走,又摸上脸颊。床头的蜡烛头快燃完了。昏暗的烛光中,陈洛清的双眸更显明亮。 “花糕真不是一般的农学士女!” “咋不一般了?”夜已深浓,卢瑛想和陈洛清抱抱亲亲轻声细语说些意义不明的悄悄话,不太想在这个时候谈论别的女人。但她听陈洛清兴致高涨,还是接嘴捧哏。 “她农学知识扎实广博,虽然没对我这个外行过多解释,但我能感觉她的想法和做法已经在胸中千锤百炼。如今下田实现,只是小小施展,符合实际又新颖,绝不墨守成规。她身体如此虚弱,无法远行,却志向高远,真真人才难得……” 才种几天菜,就能看出这么多? 卢瑛暂且放下小心思,好奇起来:“你们不是才种了一畦水油菜吗?这也能看出志向高远?” “我问她知不知道燕秦稻。她不仅知道,还知道我们远川曾引进过燕秦稻来试种。” “燕秦稻?” “我们的稻谷一年一熟对吧。燕秦稻半年一熟,能种两季!所以燕秦的粮食总是相对丰沛。当年的农学士子分开在几个洲郡试种燕秦稻全面失败,后面也就不再尝试。熊花糕却说邻国稻种来到新的土地培育,各方面都不同,失败是很正常的。应该锲而不舍地择优试验,必能找出适合远川的稻种!” 陈洛清说得两眼放光,卢瑛却冷静地提醒她此时已不是三公主。 “所以……这些和你有啥关系?” 唔…… 陈洛清上头的热血瞬间冷却,不禁清醒到微微耳鸣。 是啊……自己都挣扎于温饱,受气于一个连最小官都不是的税吏。还要可惜他人命运,可惜国家失去人才,可惜有才有梦之人壮志难酬……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陈洛清松劲,倒回床铺,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 “你说自己搞个白事班子吗?”卢瑛装傻,安慰陈洛清的心却是真的:“你随心而动就好,你不是向来都是量力而行的吗?江湖儿女嘛,悲也好喜也好,不悔此生就好。” “噗……”陈洛清顿时释然,重又笑道:“那我真的要拉她们跟着我干哦。小火卢子一起来吗?” “不了!谢谢。” 这害怕是真没法。 过了两日,陈洛清和熊花糕如期收获。别看这块地不大,又是开荒第一次种。有了熊花糕的指导,菜收的不算少。顶着初升的朝阳,陈洛清把收割下来还沾着露水的水油菜分成两份。一份帮熊花糕提进了她家,一份带回自己家与卢瑛分享喜悦。 在发自内心地大大地夸奖了一翻陈洛清的劳动成果后,新鲜欲滴的水油菜叶被切成了段下进了滚水面条里。猪油汤底手擀面鲜菜叶,这种从地里拔下直接吃的鲜美让陈洛清一气吃了两碗。反正今天有活干,吃饱点也应该。陈洛清挑了大的好的菜头放进筐里,把唢呐插进腰里,正准备出门,被卢瑛塞来把雨伞。 “把伞带着。” “看着不像是要下雨哟。” 卢瑛单手撑住拐杖,坚定地把手伸着。她的断腿吊了这么些日子大有好转,拐杖撑着站和走都非常稳当。毕竟卢大女侠武艺高强,习惯了断腿和拐杖后,在家里走这几步还是渐渐从容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带着。” 卢瑛的要求不容分说,陈洛清也欣然接受,拉开伞上细绳被背在背上。 “不用等我吃饭,大姐头应该还有书信要写,大概会留我吃饭。” 卢瑛点杖凑近她,伸手搂住她的脖子,贴脸上去摩挲鼻尖,抒心中缱绻:“早点回来,路上小心。” “嗯……”陈洛清闭目轻哼,吻在卢瑛嘴角,抚摸她的脸颊叮嘱道:“腿好点别飘,能躺还是多躺。晚上我准备厚着脸皮又吃又拿,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噗……行。那我不做晚饭,等着你的折箩。” “折箩是什么?” 卢瑛正想解释剩菜剩饭的民间叫法,眨眼一看怀中陈洛清眼神清亮好奇,忍不住心神荡漾,嘴上就胡说八道:“就是你特意想着我,给我带好吃的,包含了诚心的食物,就叫折箩。” “哦!”陈洛清利落点头,依依不舍离开卢瑛的怀抱:“多睡觉,少用腿,等着我给你带折箩。” 夹上雨伞,带上唢呐,提起那筐水油菜,陈洛清先去了房东瘦嬢嬢的果铺。瘦嬢嬢欣然收下半筐水油菜后果然还是备有一顿的唠叨。唠叨出自于热心良善的禀性,瘦嬢嬢不能眼看着年轻人任性却不加劝阻。虽然告诫陈洛清干白活的不易和这世间的偏见,入了这行传出去怕是以后谈婚论嫁都不好找婆家。但她也清楚陈洛清现在急需钱,好像也不在乎困难和偏见,劝阻便适可而止。反正是外乡人,以后离开永安回家去嫁人谁知道她一杆唢呐送人走过。 瘦嬢嬢不知道谈婚论嫁乃陈洛清最不关心之事,但钱她是真需要。把剩下半筐水油菜和雨伞暂存于果铺,陈洛清先去干活。今天不是温家班的白活,而是去其他班子应急。这些天陈洛清沉迷种地之余,正业也没放下。在给温家班出活的时候,她多方打听,广泛了解,已经和七八个班头有了沟通,以后的活应该会越来越多。 毕竟入冬了,天冷,白活多了起来。 唢呐一响,诸事顺利。陈洛清深得屈婉真传,这声唢呐是吹得真不错。再加上她那长相和气度,顿时在丧葬界鹤立鸡群。这倒不是有意踩一捧一,只是她在一众白活从业者中综合素质确实出挑,短短时间就在业内小有名气。今天她也是不出意外地得到了这家班头的大加赞赏,顺利拿到工钱,脱掉白衣麻巾,准备赴下一场繁华。
第六十一章 “嚯!你是真行, 还种上菜了。”王南十接住陈洛清从船下投上来的菜筐,抓袖把手伸向这个自豪又灿烂的笑脸。“上来!” 和王南十手腕相握,陈洛清踏舷上船。衣袍擦风间, 她看见有盐粒被吹下肩头, 在将要落山的夕阳中划出晶莹的金丝。这是她收工后到果铺拿伞拿菜时瘦嬢嬢洒来帮她驱邪时没被拍掉的。看来卢瑛的说法是有据可循的,的确有这样的风俗。陈洛清自己倒不以为意,挥手拍掉肩上残留的盐粒。 “你来得巧, 我们今晚聚餐。”王南十振臂把菜筐抛给身旁的水手, 彻底领取陈洛清的心意:“等会拿到厨房去加个菜, 跟大家说这是知情自己种的。”她转向陈洛清, 笑道:“站稳咯, 要开船了。” “开船?我们去哪?” “不是说要聚餐吗?我们去东十星号上吃。在江心。”东十星号是王南十船队中最大的一艘, 在永安东南两个码头里也算规模前三的大船, 专捕远江入海鱼。不启锚时王南十和水手把甲板打扫干净,作为大家聚餐休闲之所, 外人偶然体验会觉得颇有一番风情。 陈洛清见王南十果然留她吃饭, 心想还好跟卢瑛交代了要晚归, 否则让她担心。这么不经意间想到卢瑛, 暖意和快乐就像黄昏下水面的波光,温柔起伏, 时隐时现。可惜,这种快乐不好明说, 不能分享,只能自己默默咽下, 像吃下柔软醇厚的蜜糖。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正儿八经的糖了。 陈洛清压下对蜜糖的渴望, 问道:“今天要写书信吗?” “今天不写。趁吃饭前还有点空,帮我清清帐。会算账吗?你肯定会。” “嗯, 会。”王南十直觉没错,陈洛清确实会,自然点头应下。这是她喜欢的交往。大姐头信任她,不跟她客气。她也不白吃白拿。这样的友谊能够长久。 夕阳缓落山间,江面上有微风,不足以推船前行。王南十亲自掌桨向东十星号划去,不用陈洛清帮忙。“白活好干吗?”她看见陈洛清腰带插着的唢呐,努努嘴道:“听说不好吹呢,等会给我试试。” “哈哈,行。张老四赔你虾没?” “没呢!那个傻鱼卵连信都没回。难道真的找不到识字的给他读?哈哈哈!” 陈洛清坐到船边,望着王南十迎风划桨的背影,心生惬意。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满江天。离开皇宫后的生活,好的坏的累的舒服的微不足道的,都这么动人心……她伸手进水面,去笼波光粼粼的金线,只拦下哗哗水声。 唔,一切都不错,就是好想吃糖。 王南十像是听到陈洛清心声一般。东十星号船舱里算账的小案上不仅有账本算盘还有不再皱皱巴巴破一块少一块的笔墨纸砚,最妙的是还有一小碟芝麻糖块,给账房小陈先生单吃。 甜香的芝麻糖入口,浓烈的幸福感便直窜头顶。陈洛清舍不得一下吃了,含在嘴里让糖慢慢化。吃到渴望已久的糖,她自觉更不能辜负大姐头,连灯火初上的东十星号都没好好欣赏就伏案算账,定要给王南十理清这些糊涂账。 她跟着阎蓉学过算账,也亲自理过公主府的账目当做练习,要理清几艘渔船的账还是不在话下。 只是想起公主府的账本,账面上活虾二字宛然在目……好在陈洛清是真不把这事放心上,再拿一块糖塞嘴里,专心理账。 当繁乱的往来账目纸条一条条按收入支出誊写到账本上后,与水波同皎洁的月光洒进船舱的小窗里。陈洛清把整理完毕的账本盖上,叠好所有票据,伸直悠长的懒腰。芝麻糖的小碟空了,渴望已久的甜蜜口感沁进了心情,让她觉得此夜就算到此为止也不遗憾了。 “知情,先别算账了,来吃饭了啦!” “来了!” 今夜还不止如此。 陈洛清捧着账本走出船舱,顿时江风拂面,星河满眼。月亮与落日悄然更替,用波光把水纹具象,描绘在江上月夜的画卷上。 陈洛清的心情豁然开朗,再看东十星号灯笼高悬,烛火明亮,欢笑远远近近绕着人打转,饭菜的香味直钻鼻子,这下开朗的不只是心情,还有胃口。 “知情……”王南十翘脚坐在饭案前的矮凳上,感觉还没开席就已经有点喝到位了。她一手按桌一手举杯,晃荡着杯里的美酒唤陈洛清过去:“别算了,过来坐,菜差不多了。” “已经算好了大姐头,支出的情况是……” “你写好就行,不用跟我说,要看的时候他们会看。我信你。大体我心里都有数,肯定和你算出来的差不多的啦。”她叫过一个水手抱走陈洛清怀里的账本,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拖自己喝了一半的酒坛过来就要给她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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