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两个盘,一个汤盆的。” “行,攒了钱就买。”陈洛清伸筷夹起离自己最近的骨头,嗷呜一口,满足得眯弯了双眼:“好吃!咸甜得当!这么烧着也好吃!你要多吃哦。” “好……”卢瑛照顾陈洛清口味特意多加了糖,看她吃得满意不由微微笑起,直接上手抓住了一块骨棒,拎进自己碗里。她正要下嘴啃,在抬眼时呼被陈洛清吸引了视线。能感觉得出,陈洛清一直在刻意掩饰和她高贵身份相匹配的出众气质。可她放下防备沉浸在最轻松快乐的晚饭时间中,那体态,腰背,举止,无一不风姿绰约。那坐姿,那筋骨,那满嘴油…… 啊! 陈洛清嘴角亮光也像袋子里的锥子,刺破遐想,让卢瑛猛然收回心神。 不要用这副公主仪态咔咔啃骨头啊! 陈洛清啃肉扒饭,扒饭啃肉,吃得那样投入,没注意自己被人观察。啃完骨头,还要用筷子捅出骨髓,一点都不浪费。 “你个大小姐,还挺能吃肉的!”卢瑛发现陈洛清吃鱼吃肉都不含糊,而且不忌油大,有些出乎意料。 陈洛清咽下口中米饭,笑道:“我现在不是大小姐啊。你看我每天在干什么……我在出力啊!累了吃肉就香。我以前吃肉不香,现在自己挣钱买肉,吃着香。”她说得颇为自豪,发自内心为自己骄傲似的。“也是你做得好吃。我府里……我家啊,我家里的大厨,我和他理念不合。他做的菜肴太精致了。我还是喜欢直接热烈一点的。” 直接,热烈……这是形容菜的词吗? 卢瑛文学修养自然是不如陈洛清,此时虽有疑问,也不想露怯。管它直不直接,热不热烈,喜欢吃就好了。 被吃饭的人喜欢吃,饭菜就有了除了填饱肚子外的更深意义。 吃饱喝足又一天。今天陈洛清没出大汗,终于考虑到节省柴火,决定不洗澡。于是两人一起收拾碗筷,刷牙洗漱,上床睡觉。 在陈洛清的监督下,卢瑛乖乖把伤腿吊起,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是王八…… 卢瑛在蜡烛头昏暗的光亮中盯着断腿,在心里自嘲。一整句俏皮话还没想完,陈洛清的手臂就抱到了胸前。 卢瑛胸膛里的心事被抱得震晃,晃出些惊喜,晃出些做作。 “咋的,今天没睡着就开始乱动了?” “反正你都要造谣……”陈洛清贴得那样近,笑意几乎直接呼到卢瑛鼻梁。她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破界限,让卢瑛防不胜防。“我不如破罐破摔,直接下手。反正天凉了,抱着小火炉可暖和了。”说完,她得寸进尺,缩颈低头枕在卢瑛胸口。 还好陈洛清枕的是右胸,听不到卢瑛怦怦的心跳。 陈洛清枕着还不老实,脸颊隔着贴身的单衣在卢瑛肩膀上蹭来蹭去,要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真是得寸进尺,再得尺进丈……要是卢瑛脑子在此刻能清醒到能想起比丈还大的计量单位,她还能往下想。可惜尺寸之间已经清醒不了,被陈洛清鼻尖摩擦她睡衣的窸窣声搅得混沌一片。 “你……”卢瑛艰难开口。心跳顶着喉咙发紧。混沌中残存的那一点理智揪起她的衣领催促她快把不知道又在下啥套的三公主推开,可是要她在此时和陈洛清划清界限的动力几乎消散殆尽,所以只开得了口,说不出话。 “好暖和……好梦,卢瑛。”陈洛清自觉地就把卢瑛推开自己的可能排除掉了。睡意写满脸庞,声音像怀抱的力气一样轻柔,似乎抱着卢瑛睡她比平时更加安心,闭眼间就一只脚踏入梦乡了。 “喂……知……”卢瑛错过了最后的推开时机。理智愤然离席,留她独自在混沌中沉沦。安睡的呼声响起,卢瑛彻底投降。这还“知”啥啊,知错犯错吧! 今晚的蜡烛头特别短,撑到陈洛清呼声刚起,就晃晃悠悠熄灭。屋外云彩遮月,阴沉没有亮光透进窗子。卢瑛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胸膛随着陈洛清的呼吸起伏。 不知是不是要下大雨了,虫鸣收声,格外安静。心事与心思在黑暗和安静中异常激烈,卢瑛仿佛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怀中人昨夜皂角的淡香已经闻不到了,现在丝丝缕缕入鼻沁心的,应该是本身的体香。 鼻前的清香,掌中的触感,怀里的暖意,都像蛊惑人心的毒药,慢慢吞噬卢瑛的魂魄。等到她回过神时,自己的唇刚刚离开陈洛清的额头…… 卢瑛?!你刚刚干了什么啊?! 卢瑛脸色刷地煞白,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清醒清醒。冷汗悄然冒出,布满了她苍白的额头,湿透了背衫。 在如此离谱的心荡神迷后,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应该从一而终的使命。抱紧之人,是要杀之人。要杀之人,是亲吻之人…… 我到底在做啥啊…… 卢瑛在纠结中自我撕裂,迷茫而虚弱。陈洛清则在安稳的熟睡中睡得香甜,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枕边刺客悄然偷亲。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她微微咂嘴,轻声呢喃,更向卢瑛怀里陷进一点。
第三十一章 卢瑛知道秋要深了, 一日比一日凉。她们还没钱买厚被。这两天晚上盖着薄被子,下半夜是有丝丝寒意。如果陈洛清怕冷,那就的确像她说的那样, 抱着自己睡要暖和许多。 这就是她淳朴的目的吧…… 卢瑛忽然羡慕又怨念, 羡慕陈洛清襟怀坦荡所以随性而为,怨念她把苦恼都丢给自己。可是细究起来,陈洛清除了纯洁的搂搂抱抱, 啥也没做啊。想杀想摸想亲的是她卢瑛自己。 纠结是自找的, 痛苦也是自找的, 怪不得陈洛清。 卢瑛极度烦闷, 身体想要排解, 不小心就扯动伤腿。 “啊!”断腿处的剧痛, 把冷汗又痛出了新的一批。疼痛从伤口处向全身蔓延, 却被心里随之涌起的惊喜筑坝挡住。 三个月……此刻伤痛是卢瑛的救命稻草,催眠她现在不用想, 一切都要等三个月后才能动手, 现在不用自寻烦恼。她攀住这根稻草, 迅速用一条腿向深渊光亮口爬去, 心里强自轻松下来:我一个断腿之人咋推得开她?抱就抱吧,枕就枕吧, 确实暖和…… 所以所有杀气和决意都在此时汇成断腿杀手对自己动弹不得的无奈和对刺杀对象硬要耍流氓的嫌弃: 好梦,洛清。 陈洛清心无旁骛地睡觉, 梦做得好不好卢瑛不知道,这觉是一定睡得不错。那香甜的呼声就没停, 像从天而降的镇妖塔, 把卢瑛脑海中的翻江倒海平息下来,硬把她拽进梦乡。 早饭时, 卢瑛把自己闪烁飘忽的视线丢在地上,撇着脑袋叮嘱陈洛清今晚有鱼不用再买骨头。陈洛清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昨天去菜场他们就跟我说了,今天是姊姜节,买菜的人多,傍晚再去怕是连骨头都没有了,正好我就不买了。” “今天就是姊姜节?!”卢瑛稍感意外。她呆在家里养病没有接触外界,模糊了对时间日期的感官。不过她们不是亲姐妹,可以不互赠礼物,好好吃顿鱼就算过节了。“早点回来,晚上烧咸鱼。” “嗯!”陈洛清整理嘴角衣袍,正准备走,被卢瑛掏出的小玩意挽住了脚步。 “你看这个。送给你。”阴干一晚的火折筒,塞上芯就可以用了。 “诶?!”陈洛清亮起双眸盯住小木筒,惊喜又好奇。“你做的吗?!规整细巧还打磨了,看起来真不错!这是……干什么用的呢?” “这是火折子啊。”对于陈洛清不认识火折子却会用火镰,卢瑛稍感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公主府里的三公主,视线中应该是不会有这么粗糙低廉的火折子出现的。 “哦!火折子啊!你做得小巧,我一下没看出来。”陈洛清恍然大悟,称赞卢瑛手巧:“做得好,这个不好做呢。诶,好轻哟。” “因为还没有加芯。你搞张粗纸揉在里面就行。” “好,纸就行了吗?” 卢瑛点头道:“嗯,不如棉芯硝灰好用,但可以凑合用。总比火镰方便。” “行,晾衣绳、粗纸、晾衣绳、粗纸……”陈洛清不停重复要搞到手的东西,好加深印象不要再忘,一面走出门。 卢瑛还要加大难度,在她背后提醒道:“买把伞,这天看着要下雨呢。小心别淋着着凉。” “好嘞!晾衣绳、粗纸、伞、晾衣绳、粗纸、伞……” 家里的主劳动力干活去了,小院顿时冷清下来。卢瑛拄起拐挪来挪去收拾好碗筷,坐下歇腿。有心事的人不能闲着,昨晚发生的种种像藏满火星的火折子一样,被无所事事的风轻轻吹起,通红冒头。 三个月的拖延,只能让卢瑛自欺欺人,不能让她坦然。否则不会一大早心虚地躲闪陈洛清的眼神了。卢瑛也是读过书的,甚至家风清白严正,道德标准远高于一般游侠。 不管人家是不是公主,不管人家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不管人家是不是先强抱了自己……偷亲就是不对。 卢瑛知道是自己不对,但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就亲上陈洛清的额头。 难道是那淡淡的体香会让人意乱情迷? 卢瑛情窦初开的年纪,以前读书习武行走江湖,见识过许多人,唯独没经历过能让人意乱情迷的事,身伤神慌中不由无下限地为自己的失态开脱。 我是要杀她的……卢瑛昂起头闭上眼,想让自己的意志沉淀、坚定:“三个月后我腿好,我一定杀了她。她到时候会是怎样的眼神……我为啥要看她的眼神呢……把眼睛蒙起来好了。她会挣扎吗……把手绑起来好了……看不见动不了,一下致命,没有痛苦……”卢瑛为了证明自己初心不改,努力地想象动手的细节。可这个初心现在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让她烦躁不堪。她只能睁开眼睛,继续攀住那根暂时能解脱痛苦的稻草。 阴沉的天空,刮起寒凉的风,吹起不敢承认的心事,织出牵挂的长线,系住想要杀死的人。 “真的要下雨了,那个笨蛋……她可别忘了买伞哦……” 秋风一日千里,从永安到京城,洒下漫天秋雨,依然挡不住人们过节的喜庆。 姊姜节除了亲族姐妹间互赠礼物,也旨在家人团聚,放下劳作辛苦,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所以只要买得起糖果酒肉的家庭这天都不会太吝啬。像点样的男人,会让自己的妻子在姊姜节好好休息。他们去酒肆饭馆里要酒要菜,摆好蜜糖糕点招待登门团聚的小姨子和连襟。妹妹们带着三礼拜访姐姐,其乐融融。所以陈洛清的又一个新知识就是今天菜难买肉难买,熟食和糖果点心更加难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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