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手臂已经被冻到失去知觉了。 她坐下后下意识去掏抽屉。 在指尖触碰到塞在自己桌肚里的校服外套时,宋卿手一怔,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哆嗦着,慢慢地将衣服掏出来。 借着昏暗的光线,宋卿看见蓝色的校服衣摆下,靠近拉锁的左边口袋,画着一只滑稽的小猫头。 看着熟悉笔迹,宋卿撑了一路的弦彻底断了,这件校服是江宜的,她昨天回去的早,怕自己晚上回去冷,特意留下了自己的外套。 校服在桌肚里塞了一天一夜,早已经没了江宜的温度。 宋卿的视线渐渐模糊。 她将脸埋进了校服,鼻腔里满是江宜的味道。 宋卿埋在这最后带有江宜味道的外套里,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第48章 再后来, 宋卿就大病了一场。 当年的事情通过江宜和宋卿的话补齐。 这道横跨在二人之间长达十年的沟壑终于被时间填平。 站在两端的人再次相遇。 身侧人仍旧是记忆里的脸,却褪去了所有的少女意气,变成一副麻木的躯体。 宋卿看着江宜, 眼神里满是疼惜。 自己如此珍视的宝贝就这样轻易被人踏碎,她耗费整个少女时期的爱, 用心浇灌的花还未盛开前就被连根挖出,丢在暴雨中肆虐。 而自己,抱着空掉的花盆苦守十年。 “故事讲完了, 你走吧。”江宜瞥了眼坐在那边的江枝,眼神漠然。 刚刚的故事里, 江枝全程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 她就这样背对着江宜和宋卿, 面朝门口坐着。 头微微扬起靠在椅背上, 江枝逆着光,看不清脸叫人也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江宜的声音淡然,用平静的语调将那个糟糕的夜晚复述出来。 那残忍的过程,让光是坐在一旁听着的宋卿都觉得心惊。 可故事里的施暴者,所有苦难的源头却沉默着,长久的沉默着。 没人知道江枝此刻在想什么, 也没人知道她对这个故事的评价。 在江宜说出那句你走吧以后,江枝没有动。 她垂在两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没人在意她此刻的内心挣扎。 病房的门是实木的,中间留了磨砂的观测玻璃,走廊上的冷调灯透过窗洒进来, 和室内的暖光灯交织在一起。 江枝坐在两束光源的中央,沉默良久, 攥紧又松开的拳头最终摊开了。 她推开门,转着轮椅走了出去。 门没有关, 已经被清理走了所有病人的楼道此刻空寂的有些吓人。 只有轮椅滑过地板发出的滚轮声。 宋卿看着从头到尾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江枝走远,直到窄小的门框留出的可视范围内只剩下洒在白色瓷砖上的冷光。 室内室外都安静了,世界仿佛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 江宜靠在软枕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郁结于心十年之久的噩梦在此刻一点一点随着这声长叹离开她的身体。 揭开伤口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可唯有剥出腐肉里的脓血,伤口才会愈合。 宋卿站起来将门给关上,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室内室外被隔绝成两个世界。 她转过身看见倚靠在软枕上的江宜正茫然地望着前方,表情不悲不喜,似乎陷入一种失神恍惚的状态。 看着这样的江宜,宋卿只觉得心疼。 她不知道江宜是如何一个人捱过那个夜晚的。 如果时间能重置,如果记忆能回溯,宋卿真的很想去救一救那个腐烂在争吵声里的少女。 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将她从泥潭里拎出来。 病房内很安静,二人谁也没有开口。 江宜第一次知道自己离开后的事情,她最初被送到的国家的确是伦敦,但江宜自己跑掉了。 她不喜欢江枝安排的学校,也不喜欢被拘束的人生。 十七岁的少女茫然地游走在落雨的伦敦街道。 雨丝落进衣服里,所有的冰冷都被锁在布料里,透过皮肤渗如骨髓。 她是一缕无家可归的幽魂,是被清理车遗落在街尾的垃圾。 江宜不知道的是,在她麻木行走的那个下午,宋卿被推进了抢救室。 二人最美好的年华。 一个腐烂在落雨的异乡街头,一个枯萎在充斥着消毒液的病房。 宋卿轻轻在江宜的床畔坐下,温软的手搭上了江宜早已经冰冷的指尖。 冷意惊得宋卿颤了下,她没有犹豫地将那双冰冷的手握紧。 同自己不算热的掌心捂着那冰凉的指尖。 江宜将最后一声长叹结束,转过眼睛看着宋卿。 她无法想象宋卿的怎么度过的那天下午,一个人在昏暗的教室里抱着自己留下的外套痛哭。 江宜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带走,她的房间还保留着原样。 宋卿为她接的那杯热水最后凉在了床头柜上,水被岁月蒸发,空掉的杯子里早已经落满了灰尘。 一切被强行按下暂停键,所有的东西都还维持着江宜最后走时的模样。 可那间房间门,再也没被打开过。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十年的家,宋卿也没再回去过。 “姐姐困不困?”江宜看着宋卿苍白疲倦的脸色,有些许心疼。 这些事情实在是太糟糕了,如果可以,江宜会选择独自保守这个秘密一直致死。 如果不是莫淮水传给自己的那封匿名病例。 那么此刻,江宜还会在她国外的研究室里做项目,宋卿也会日复一日的学校,回家两点一线。 直到生命的长烛燃尽,所有的事情随着死亡终结。 但现在两条被强行拆开的交叉线,十年之后再次交融。 “有一点。”宋卿看着同样虚弱的江宜,刚刚讲话太多耗费了彼此太多的精力。 精神上的高压让她们无暇再顾忌身体上的痛楚。 所有横在彼此间的秘密被揭开,失去这道阻隔,二人站在对岸彼此相望。 没人再出声打破这份宁静,生怕惊扰了梦境,眼前人就会消失。 “要不要睡一会儿?”江宜将自己的病床让出一半,留给了宋卿。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窃窃,落在玻璃窗上。 宋卿没有推拒,她小心地靠着江宜躺下,避开了江宜额头的伤口和自己左手的滞留针,没有吃的药还贴着口袋,随着宋卿躺下的动作被挤压在柔软温暖的棉被里。 上一次这样共同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还是在学校宿舍午睡时。 宋卿侧躺着,看着身侧人的眉眼。 江宜也侧过身,回望着宋卿。 谁也没有开口找话题,任由时间就这样凝滞着。 江宜主动朝宋卿靠了靠,宋卿也抬手环抱住江宜。 彼此相顾无言,唯有相拥。 感受着宋卿身体的暖意传递到自己身上,江宜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声。 安静的氛围,只有窗外落雨声,仅仅只是片刻,骤雨落下伴随着的还有惊雷阵阵。 三月末的江城,将持续进入一段骤雨季,开在枝头的樱花被雨砸落跌进泥里。 花的使命完成,树梢就要开始抽出新绿的嫩叶。 直到漫长难捱的雨季结束,江城将迎来全新的夏天。 枕在宋卿臂弯的江宜睡得安稳,这一次,窗外的暴雨仍然留在窗外。
第49章 江城进入持续的骤雨季, 单人病房的阳台是一整个落地窗,对着窗栽种着一大排观赏樱。 江宜偶尔会在雨势最大时,将窗帘给拉开。 看着阴沉沉昏沉的天, 骤雨卷花叶,有一种残忍又奇异的美感。 病房内亮着暖色调的灯, 宋卿将靠窗的桌几收拾成了一个简易的书桌,摆满了她的教案。 密密麻麻的高三试卷里偶尔能捞出几本江宜同学的玛丽苏小说。 “炒菜一百零八式?美食文么?你想学做菜?”宋卿这几天在自己的教案里抽出了好几本炸裂的小说,这本名字是最正常的了, 所以她没有多心,直接翻开了。 这名字刚念出来时, 正慵懒倚在床头看凤傲天爽文的江宜直接一个弹射起身:“姐姐别——” 可惜她的动作迟了一步, 宋卿已经将书给翻开了。 入眼第一章 就给宋卿来了个小小的暴击, 她不可思议地念出声:“第一式,角色…扮演…之…火…辣……嫂子爆炒风流……继母???”简短几个字宋卿觉得有点烫嘴。 被念出第一章 名字后,江宜直挺挺地仰面躺下去,有一种原地死去的安详感。 一个小女孩的羞耻心在此刻轻轻地碎掉了...... “江宜你天天在看些什么东西啊?”热辣又直白的文名看得宋卿有些脸红,她将江宜的小说捞出来丢过去,有一种生怕污染了她纯洁试卷的感觉。 这种文章压在高考模拟卷里, 有一种说不出的背德感。 “不是,这是莫淮水给我找的。”江宜盯着那本炒菜一百零八式, 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 打小江宜就爱看些离奇的视频和小说,一般的不看,普通的不看, 但要是恶心又奇怪的,她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不仅仅自己要看, 还要拉着宋卿一起分享。 纯洁的小白花宋卿经常被这种猎奇又离谱的视频不断刷新三观,虽然姚佳瑶也爱看土味视频吧还总是手滑分享进工作群, 但比起江宜那还只是土的入门级。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和江宜呆久了的原因,宋卿的短视频软件偶尔也会给她推荐一些奇怪的东西。 比如昨天晚上她刷到一个外籍男子强|奸马蜂窝,然后被马蜂蛰死的新闻。明明每个字都是中文,放到一起后宋卿就有些不能理解了,于是她转身就给了江宜看。 谁会知道江宜看完只是很平淡地来了句:“男的啊,那不奇怪了。” 宋卿非常不解,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可是马蜂窝啊,有毒的诶。” “男的有个前置大便就敢污染世间万物,不奇怪。”江宜看着宋卿还被惊讶坏了的小模样,只觉得可爱。 还沉浸在惊讶新闻里的宋卿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双浅粉红唇看上去水润润的,特别好亲。 她此刻倚在江宜怀中,空调是恒温的,她穿着从家带来的睡衣。 宋卿就两套穿的最多的睡衣,一套小碎花一套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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