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渴望宋卿能推开房间进来,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抱紧自己,轻声说这一切不过是个噩梦罢了,都是假的。 可等到最后,宋卿也没有出现,这糟糕的一切也不是梦。 天不亮时,江枝就先一步过来了。 她要带着自己去补护照,甚至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 全程,江宜都是恹恹的,脸色白得堪称恐怖,脖子上的掐痕泛着可怖的青红指印,藏在高领毛衣下,连同着昨晚经历的糟糕,一起关进了江宜的身体里。 第二天的江枝已经清醒了,她像失忆了一般全然不提昨夜的事情。 仿佛昨夜的事情只是江宜做的一场恐怖的梦境。 “我会给你找好学校,金融系,五年制,念完如果不想回来就待在国外。”江枝的声音冷冷,就像在菜市场买菜那样轻松地将江宜的人生做了规划。 江宜看着她递过来的学校简历,攥紧纸张的手紧了紧,将简介一角给揉皱了。 莫名其妙的学校,莫名其妙的专业,就和自己的人生一样。 真他爹的扯蛋。 在秘书的全称操办下,江宜办理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上一次江宜做这一套流程时,还是和江枝一起来江城。 一晃眼十二年过去,这是江宜第二次来江城机场。 她原以为会是下个月去参加竞赛时,与宋卿一起来,结果没想到她现在要独自一人违背约定离开了。 江城的机场有一部分做了玻璃封顶,彼时正是下午,金色的夕阳从玻璃外溢进来,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办完托运,走出值机柜台,秘书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江宜,然后转身去找江枝交差。 就在转身接下秘书递来的东西时,江宜愣了一下——宋卿来了。 朦胧的夕阳光影下少女身影渐近,跑动的速度和幅度让周围的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撞到。 江宜忘记去接秘书递来的册子,僵在了原地,任凭书册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地pia叽声。 她记得今天下午是有课的,还是那个传说中的魔鬼地中海的年级主任的课。 那为什么宋卿会出现呢? 远远坐在休息等候区的江枝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显然也没有想到宋卿会出现,她敲了敲耳麦,问助理怎么回事。 带着耳麦的助理抬手捂住侧脸,低声说:“不知道,小姐从头到尾没有拿过手机。” 逃课而来的宋卿穿着夏季的一中校服,蓝白的配色在人潮中有些许扎眼。 江宜看着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近,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拼命克制着想要飞奔过去的念头。 不可以... 她满脑子都是江枝的话,自己和宋卿必须走一个。 如果自己留下,她们的事情被宋雪意撞破,那么被送出去的人就会是宋卿。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江枝跪在脚边求自己放过她,将她的幸福还给她的画面。 雨过天晴的江城连空气都是清新舒服的,暴雨顺着排水系统被清理出城市,路旁的建筑和上班族还是和往常一样。 唯有江宜,被困在了昨夜的暴雨里。 奔跑而来的宋卿在江宜身后停住脚步,因为剧烈奔跑脸色已经灰白,她和江宜的生理期早已同步,今天也是宋卿生理期的第二天。 这样猛烈地奔跑让她有些受不了,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耳畔是无尽的嗡鸣声。 宋卿喘着粗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江宜,她来的刚刚好,江宜还没有进站。 一贯不爱穿毛衣的人今天居然破天荒的穿了高领毛衣,这一身宋卿从未见过的衣服,黑色的毛衣领竖起来遮住了江宜的大半张脸,在看着自己走近后,江宜转过了身并没有回头。 二人就这样站着,江宜没有勇气回头看宋卿的眼睛。 她怕自己会心软留下,毕竟昨天上午两个人还在一起规划下个月的竞赛。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所有的一切全都随着那场暴雨消逝。 “江宜......”宋卿的声音哑了,剧烈运动后肺腔内灌入了大量冷空气,开口讲话的瞬间,喉咙里有种被撕扯的摩擦痛感。 在知道江宜要走了的消息时,宋卿正在老师办公室帮忙搬试卷。 听到班主任接了个电话,提到了江宜转学籍的事情。 原本已经找到试卷了的宋卿手一顿,人僵在了原地。 老师说现在转学籍有些太突然了,而且又是突然跨到国外去,可能要空下来一年,估计会把孩子耽误,不如就留在国内高考完了走,江宜的成绩优秀,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老师压着声音,喋喋不休的劝着电话那端的人。 宋卿并听不清打电话的人是谁,老实说她甚至都听不清老师后面的劝说声了。 满脑子都是江宜,转学籍,国外。 这么突然的事情,自己居然还是通过老师的电话才知道。 如果没有来抱试卷,自己恐怕还以为江宜呆在房间,只是耍赖不来上课。 宋卿的脑子嗡地一声空白了,抱紧的试卷散了满地,宋卿头也没回地跑出办公室。 江城一中的校训很严,但再严格的囚笼也关不住想要自由的孩子。 宋卿是风纪委员,每周会有一次帮学生会抓违规学生的晨会。 所以她很轻易就找到了钻出去的狗洞,脏乱的,窄小的,藏在杂草丛深处的人造狗洞。 宋卿没有犹豫地爬了进去,肥大的校服卡在了半途,宋卿顾不得再管衣服,她抛去一切要束缚她的东西,只闷头往前跑。 她怕自己慢一步就再也见不到江宜了。 她宁愿自己听到的是一个乌龙,是一个同名同姓的江宜。 可是宋卿无法骗自己,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江城机场。 一路上宋卿都在怀疑这个问题的真实性。 她担忧江宜的生理期还没有过,她的肚子痛好些了吗?今天又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呢。 如果这个江宜真的是自己的江宜,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呢。 宋卿不敢继续细想,她趴到车座旁,催促着师傅开快些。 紧赶慢赶着到了机场,诺达的机场,玻璃外的漫天夕阳,在人潮中宋卿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即使穿着自己从未见过的衣服,即使背对着人潮,即使只是回头瞥了自己一眼。 但宋卿还是确定,她就是江宜。 脚下突然生出力量,宋卿朝着江宜的方向尽全力奔跑着。 跑得越近,眼前人的模样就越清晰,宋卿的心就越冷。 一直到彼此只有一步之遥时,宋卿才停住脚。 她在等江宜转身,等江宜告诉自己,为什么要走。 可是江宜没有回头。 宋卿上前一步,主动靠了过去。 站在身侧,宋卿看清了江宜的眼睛,红肿着,躲避着。 “为什么。”宋卿咬着牙问,她的脑袋里挤满了问题,可千言万语在此刻只能化作一句无力的为什么。 江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无法告诉宋卿,自己被亲生母亲掐住喉咙,逼问为什么不去死。 她无法告诉宋卿,自己的母亲和她的母亲根本不是好朋友,而是一张床上的爱侣。 她也无法告诉宋卿,自己是会毁掉她人幸福的罪孽。 江宜十七年来所有的傲气,光芒随着昨夜的暴雨彻底消逝。 她不是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不是稳坐第一的学霸,也不是未来可期的江宜。 只是一个卑劣的,会给她人带来灾难的,罪孽。 江宜垂着眼,躲避着宋卿的追问。 值机柜台离安检处不远,江宜率先迈步避开,宋卿紧随其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短短的距离。 这一次谁也没有再主动地去牵起对方的手。 国际通道的安检区人很少,不需要排队,到了就可以直接进安检,安检旁边竖着高高的行人止步牌。 可宋卿并不想止步,她想要个理由,一个为什么这么突然的理由。 江宜的飞机中间要到京城转机,中间要滞留十个小时,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江宜还是有些胆怯。 即使是再出类拔萃,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安检口,江宜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那你要去哪里?”追问不出来结果,宋卿换了个问题,她看着江宜的背影,突然软了声音:“江宜,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个耳光,再次抽在了江宜脸上。 她只觉得自己身上好痛,被江枝掐过的地方痛,生理期的小腹绞痛,还有被宋卿这句话凿开缺口的心脏,好痛。 江宜突然有些后悔昨天没有让江枝直接掐死自己了。 至少现在,自己不用承受被宋卿视线凌迟的痛。 傲惯了的人低下头,语气有些闷。 她说:“对不起。” 检票进站,江宜几乎是逃一般地往前走,纵使前方万丈深渊,江宜也会跳,因为她不愿意看见宋卿的泪眼。 她怕自己会豁出一切留下来。 可是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只需要江枝一句话,自己的学籍都能跟着调走,就算是参加了竞赛,江枝有心压制,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江宜长叹了口气,将挤在心里的浊气慢慢地散出去。 她绝对不接受宋卿的大好未来被毁掉。 “江宜!” 宋卿站在安检口,人来人往的夹克和外套里,穿着短袖校服的少女格外单薄。 秋末的天气很冷,宋卿爬狗洞出来时手臂刮到了旁边的铁栏杆,殷红的血已经干涸,结块凝固在了宋卿的手臂。 伤口不被发现前是不会感受到痛的。 宋卿看着江宜停顿的脚步,用尽最后的力气恳求着:“能不能不分手?” 背对着宋卿的江宜将脸埋在毛衣下,眼泪无声地蔓延着。 宋卿期待的眼神渐渐落寞,稍作停顿的江宜再次抬脚,头也没回地朝前走去了。 一直到江宜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宋卿还站在那块送行人员止步的牌子旁。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硬撑着走出机场的。 回学校时赶上晚饭点,宋卿没再继续钻狗洞,而是混在走读生中一起进去。 教室里空无一人,夕阳渐落,已经没有晚霞可以看了。 彼时月还未出,余晖消散,没开灯的教室里阴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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