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家的任务跟解释没有任何关系,有谁听不懂的话,首先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问题。” “过去的哲学家们都太浅薄了。我认为哲学的目的根本就不应该要去帮助人们寻找生活的意义,哲学的目的是要证明它根本就不存在。” 空间里大声播放着舞曲,早就不关注流行音乐的我,无法理解这种音乐的魅力,我完全被那里面的谈话声吸引: 倒不是说多喜欢,主要我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反人类,有违生活常识的暴论是一个接一个,屁股简直是歪到雅鲁藏布江去了。 在我眼前,一个光头年轻人顶着完全透视的脑组织,对着自己的同龄人们说道: “过去的文学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顶多能算是一种浅薄的欺骗,为了取悦它所服务的大人物而对生活涂脂抹粉。什么道德、自由、成就、幸福……还有那种英雄式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现实。” “有谁知道生活的本质是什么吗?我告诉你们,生活的本质就是忍受,忍受苦难、失败和痛苦。” 除此之外,他还兴致勃勃地谈论要怎么样才能提高人们的文学品位。 他的结论是通过立法。 根据评委会的评级,用法律限制书籍出版的销量。 按照他的想法,这样的话,文学市场大量的空间就会开放出来。 许许多多新的人才、新的观点就会有崭露头角的机会,非商业化的写作就会成为大众主流。 如果禁止人们去买百万销量的垃圾,就会逼人们去买更好的书了。 “你这想法很独到。”一个声音表达了疑问,“但这样的话,那些作者根本就赚不到什么钱吧?” “赚钱?就是不赚钱才好,应该就只允许那些不以赚钱为动力的人写书。这样写出来的书才足够纯粹。” “可是,如果有很多人都想买某一本书,偏偏书籍只出版那么多该怎么办呢?” “一万本书还不够吗?现在线下看实体书的才几个?” “我就看实体书,所以,如果有人想买,那该怎么办?” “你难道不知道在网上订阅电子版吗?” “电子版就不受销量限制吗?” “当然受限制,不过,能够在网络上大受欢迎的书充其量只是一种服务大众卑贱癖好的商品,没什么文学价值。这和真正的作家没多大关系。” “喜欢看网文的,不是傻瓜就是无赖。”一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轻蔑地说道。 然后一名哲学家随声附和:“说的没错,譬如说哲学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懂。” “用‘哆啦咪发嗦啦西’这七个音阶创作出来的歌曲对于大众来说,不管怎样都够了。”一名作曲家接着说道。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典型的《阿特拉斯耸耸肩》式对话。 坐在我旁边的人很快点了杯酒:“在现在的文学界,如果有人不认为必须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家’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管起来,会被认为是个怪物。” 那是我熟悉的声音:“即使有人决心要把自己看到的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听,有人信。前阵子有人写了篇《目睹地球》,没有哪家杂志肯刊登。然后那人又写了一篇《纳特凡卡战争》的书评,杂志社还是不敢刊登。直到他写了一本揭幕真相的《向人民致敬》,费了好大功夫出版了,最后丢了自己的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立场不够正确。”我看着眼前手工烧制不甚精细的盛酒器皿说。 “没错。”穿着皱西装的男子转脸看向我——他是十年前和我妈离婚,跟我说已经完成了对我的十八岁抚养义务,让我不要再去找他的爸爸。 “大家其实都不关心真相,如果立场要求他们承认一加一等于三,那他们就会说一加一等于三。他们不明白真正的极权主义是什么、洗脑是什么、政治谋杀又是什么。对于这些知识分子来说,想象这些事情是很困难的,所以他们不知道害怕。但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在立场与事实中间选择立场。 在理想与良心之间选择理想。 当整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知识分子都要为了大局出卖真实的时候,这个社会就离堕落与疯狂不远了。 我无意中说出的话好像带有另外的含义,太阳穴好似被高尔夫球棒狠狠地来了一下,爸爸听了我的话后脸色迅速变的苍白。 我很讨厌我爸,这是真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非常喜欢不分时间和场合对我提问,总是标准的一问一答,我从来没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答上他也不会夸你,没答上,问上一句:“为什么啊?怎么了?” 他就会嘚瑟起来,尾巴翘得老高,炫耀的不行:“就是说跟你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你也不懂。” 我不懂,我就是不懂啊,作为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他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美索不达指的是是两河之间的流域,狄仁杰的生肖是虎,哺乳动物不管憋了多久的尿都会在大约二十一秒之内尿完……我就是和他一样的年纪的成年人,也不会知道这之类不去特意了解就根本不会接触到的奇怪知识。 小时候,爸爸说的话我常常一点都不明白。 他说好的东西,到底怎么好,我不明白。 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碰到做不来的题目向他请教,他就只会写一个答案扔上去,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我讨厌这样,因为该不会的之后还是不会。 那种只为了考验学生计算力的题目到底哪里好了?别以为用calculation(计算)来描述,计算就不是计算了。 什么注意到、显然,一句话掐头去尾,我怎么知道那种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省略号是能够概括一切的吗?反证是什么?找出矛盾就可以了吗?为什么坏的反而是好的?没有坏就没有办法表现出好,因为有坏才有好?什么对立统一性,说到底都是让人停止思考的借口。 那时候我认为不管面对什么事情,随机应变的弹性才是关键。 极限运动很帅?不能控制自己,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人着迷?什么嘛,就是个随意糟践自己生命的傻瓜。 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感觉才帅,才伟大。 平时说话说一句藏一句,装的高深莫测,让别人去猜的样子哪里帅了?不过就是在偷懒。不逃避自己的责任,拼尽全力去做才帅。 说什么葛朗台、密考伯、皮特·格里芬……那么多人名代号只会让人更加不明白不是吗?我又不是活在一百多年前的老东西,不好好说明的话,我是不明白的啊。 说吝啬鬼,就不要说葛朗台;能说成乐观主义,就不要说什么密考伯主义;如果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性的究极畜生,就不要用皮特·格里芬这样的名字去侮辱他……现在还有很多人叫皮特·格里芬呢。 莴苣姑娘的童话故事里面为什么会出现一头没有名字的公牛啊?王子深爱着公主,但是公主并不爱他? 我没听说过这样的童话故事。 爸爸给我念的童话故事大多夹杂着这样或那样的私货。稍微照着儿童绘本念了两句,之后就会扯到不知道哪里去,全凭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看看能不能给故事的主人公一个美好的结局。 至于说王子来到国王面前希望国王能将公主嫁给他,公主则央求国王不要将她嫁给王子,而国王出于一个国家的外交礼节,必须同意将公主嫁给王子这样的戏码,真是多到数不胜数。不会讲童话故事就不要讲,不过绕都把人绕晕了,充当睡前故事确实好。 要告诉我就好好告诉我啊,跟我讲什么族谱里出现的人名,这是谁,这又是谁,这又是谁谁谁……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关于我那些已经化成灰的祖宗们的事迹,爸爸说的再心潮澎湃,我也没什么确切的实感。 祖宗伟大又不是我伟大,夸他们伟大不如夸我伟大。 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件事本身就非常伟大。 这个世界难道不是在我出生之后才存在的吗? ----
第50章 什么叫这名字很帅?什么让我脑子来感知?什么存在舰队、贸易阻断、基地打击……不要作为副总参谋长随便提一提就显得讲的很懂,半吊子的解释我一点都不明白。 中间还引用什么我不熟悉的书上的某个名人说的话,经常他说着说着,我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总是说我不懂,好似我不懂都是我的错。 他这回一来跟我提文学界是干什么?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说出真相的同时掩藏了真相背后的真相不也是他们这些人吗?用点人话来说吧,说一些我能听得懂的话吧。 换做以前的我,绝对搞不懂爸爸是在说什么。 换做现在,其实也不能说很懂。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八成又是想借此考验我。 以前的我,从来不会认为爸爸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如果答不上,我只会认为是我没能满足他的期待。 爸爸和我之间,错的绝对是我。我妈向来无理由拥护我爸,我也就抱着这样的思维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人生。 果然,在我长得跟爸爸差不多高,甚至比他还高一点的时候,我就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当他的女儿。 略显散乱的黑发,有些颓丧的胡茬,固定在三十岁面孔的爸爸,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哥哥。虽说外貌完全不像就是了。 我的头发是我出生那一年很流行的莫兰迪色系,也就是,高级灰。完全不像是染的。 “没想到你连脸都不遮一下。我可是甩开了不少眼线才找到这里来的。”我没有趁此奚落他,只是生硬地转场,如此说道。 “我也听说了。出于保密,我没有事先告知你,引起了你的担忧,这让我很不好意思。” “担忧倒也没有,不过你说出于保密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被追杀吗?” “你误会了。”爸爸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钱包,这让我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在现实当中第一次看见钱包这样的东西,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他还从钱包里拿出了纸币,给我们两个人的酒都付过钱后还额外给了服务生小费。 我以为在实行数字货币近两百年后的今天,纸币这种实体货币已经完全在现实生活中消失了。 爸爸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你也可以用你的神经植入体付款,但这里还是比较习惯用纸币。” “因为是无法追踪到的钱吗?”我知道截至目前为止,由上院和下院组成的国会都没有通过废除实体货币的法律。这自然是为了广大公务员收受贿赂开的口子,不过因为我们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基本上都能走公账报销,倒也不需要太多额外的金钱。 这里八成还是个洗钱的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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