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莫名心头一紧, 她总觉得“聪明”这个词在东方瑞那里并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吴蔚没做声,东方瑞似乎也并不需要吴蔚回答, 只听她接着说道:“可你千万别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 若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的路,只会越陷越深,再难回头。难道……你想成为第二个清庐知县吗?” 东方瑞的话不啻惊雷在吴蔚的心头炸开, 东方瑞依旧平静地看着吴蔚, 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 吴蔚也回视着东方瑞,心中的话百转千回却再难吐出一个字, 吴蔚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可话几次到了嘴边儿……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不愧是玉面神机,世人对她“洞若观火, 执法如山”的评价很精准。 她的确具备一双看穿事物本质的眼眸。 东方瑞说道:“你的聪明在于,懂的顺势而为, 拉着已经入局的平佳县主做筹码,整合身边所有散碎且无关联的力量为你所用。从百味楼的伙计,明镜司的据点, 再到我的出现,每一步你都算的很准, 甚至打了清庐知县一个措手不及。到此处, 我都没觉得你有何不妥,可后面呢?你想达到什么目的?你想借着明镜司衙门的力量, 铲除危害了你性命安危的清庐知县,是不是?” 吴蔚忍不住辩解道:“是他们徇私枉法试图掩盖一桩命案在前,想要杀人灭口在后,我不觉得将他们绳之以法有什么错!” 东方瑞反问道:“若是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会出手吗?” “大人,你这是偷换概念!” 东方瑞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在责备刁难你,而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如何‘立心’这世上很少有人一开始就有犯下滔天大错的胆量,都是从模棱两可的错误开始,一步一步行差踏错最后犯下人神共愤,令人发指的恶行。哪一个新科举子在上榜之时不是壮志踌躇,发誓要做一位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为何又有‘贪’‘清’之分呢?你可知明镜司的立世之本是什么?它为何能和刑部平起平坐,凌驾于诸多衙门之上?答案就藏在它的名字里,‘明镜’者,鉴人,照物,正行。明镜司作为朝廷是重器,并非杀人的刀剑。虽然清庐知县斩断了所有直指他的证据,但只要这件案子与他有关,明镜司绝不会姑息。只是你……你的心,到底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铲除异己?若你的初衷是后者,那你此时的行为和清庐知县在公堂之上发落你的行为,又有何不同呢?” 在遇到东方瑞之前,吴蔚从未在一个人面前,短短的一天时间内,连续两次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吴蔚法医世家出身,在蓝星上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懂法理,也明白正义到底是什么,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无言辩驳,因为她明白……东方瑞说的是对的。 虽然东方瑞的话犹如扯掉自己遮羞布的那双手,让自己像被剥光了一样难堪。 吴蔚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说道:“大人说的是,我之所以如此上心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想自保,清庐知县一手遮天,我觉得风波平息过后我很难在他的地盘上活下来,所以我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出他犯罪的证据,让他伏法,一劳永逸。” 东方瑞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意外,她笑了,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说道:“之前我抓你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是和我据理力争‘疑罪从无’是吧?” 吴蔚的脸瞬间红透,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惭愧。” “年轻人犯错不要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律例是人制定的,但人不能代替律例,因为人是有立场有感情的,若是你选择了遵守律例,哪怕是案子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哪怕是有一天掌握了生杀大权,也不要变心才好。” “是。”吴蔚深感受教,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羞愧,并非是追查真相的行为,而是追查真相的那个初心。 吴蔚端起手臂,恭敬地朝东方瑞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指点,我受教了,今后定当引以为戒,以明镜正心。” 昨日,东方瑞教吴蔚的是如何面对危机,今日东方瑞教吴蔚的则是如何立心。 东方瑞的眼中露出淡淡赞许,说道:“作为仵作,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自有明镜司处置,或许……结果未必如你所愿,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一蹴而就很快就有结果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明镜司没有一桩悬打算搁置下去的旧案,只要是在明镜司立了卷宗的案子,哪怕是三年,五年,十年!终有结案的一日。” “我明白。” “时辰不早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下次无需如此麻烦,你常去的那个市集,成记铁匠铺就是明镜司在清庐县的据点。” “多谢大人。” …… 吴蔚回了家,绣娘正在院子里,见到吴蔚便问道:“东方大人呢?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吴蔚笑道:“东方大人公务繁忙,再说咱家又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她,你这是要干嘛去?” “水缸见底儿了,我去挑水。” “我陪你一起去!” 原本吴蔚是打算用自己所学的物理知识把井水引到自家院子里来,随用随取的,不过现在她们有银子了,很快就能搬离这个地方也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三十两白银用来安家,是一笔非常阔绰的费用,可以选择一块便利的好地方,甚至直接在院子里打一口井也不是不行的! 绣娘拎着扁担,吴蔚提着两个木桶走在前往水井的路上,吴蔚晃动手中的木桶,说道:“绣娘,明儿咱俩去趟市集吧,我还欠百味楼三两银子没给,咱们一起去市集把金叶子换成银子,到百味楼去把帐给人家结了,再吃一顿好的,再买些东西顺路去看看二姐,我正好也找二姐夫商量一下买地搬家的事儿,这老宅虽然挺清净的,可惜离义庄太近了,是非多。过阵子雨水多了,我也担心这茅草屋出问题,早做打算早好。” 绣娘抿嘴一笑,说道:“都听你的。” 吴蔚问道:“怎么能都听我的呢?这是你的家呀,你才是当家人。” “可这份家业是你挣出来的呀?你想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那你开不开心?”现朱付 “嗯。”绣娘笑着点头。 “高不高兴?” “嗯!” “我也高兴!”吴蔚的笑容,灿烂又明媚。 …… 夜里,绣娘将三枚金叶子和之前攒下的散碎银子及铜板都取了出来放到炕桌上,感慨地说道:“蔚蔚,这小半年我觉得我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 “这才是刚刚开始呢,咱们有了最难赚的第一桶金,今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的,我的计划是:除了建房子的地皮之外,咱们还要买几块耕地,请二姐夫帮忙物色几个知根知底儿的老实佃农,每年年底和佃农分粮食,多出来的米就拿到市集上去卖了,换成银子攒起来。你的手艺也不能丢了,咱们有银子了,哪怕是雇人送到清庐县之外的地方去我也要想办法给你把新销路打开,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银子,买更多的地皮,到时候也给你在市集上买下一间铺子,你也当老板娘!”有几次赶集时,绣娘看着市集上的成衣铺满眼的羡慕,吴蔚虽然当时什么都没说,却将这个计划放到了心里。 吴蔚观察过了,绣娘热爱这份手艺,即便因为这门手艺被柳家“压榨”多年,但绣娘分家出来以后,依旧喜欢在闲暇之余做些针线活儿,一个人的能用自己的兴趣谋生,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 绣娘感叹吴蔚心细如发的同时,心中也是满满的感动,可这“三十两”的计划里,自己的事情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吴蔚却只字未提关于她自己的打算,绣娘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吴蔚愣住,问道:“什么?” “你呢?这些银子都是你努力得来的,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吴蔚心头一悸,努力维持自己的笑容不变,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啊,自己呢? 吴蔚不属于这个时代,自己的家人都在蓝星,关于亲情自己还有太多的遗憾,她还没有和自己的至亲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好好和解…… 吴蔚原本的打算就是,等到水温升高适合下水就寻找穿越回去的办法,后来因为放心不下绣娘已经暗中更改了计划,决定在回家之前把绣娘的生活安置好,可再然后呢? 安家的银子不愁了,房子建好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再然后呢? 看着绣娘略带希冀的眼眸,吴蔚只能沉默。 这场美好的未来,没有吴蔚。
第64章 再去张家 次日清晨, 绣娘和吴蔚穿戴整齐,吃过早饭,怀揣着金叶子出了门。 原本绣娘还想蒸几个馒头带着作为二人的中午饭, 但吴蔚坚持要带绣娘下馆子, 绣娘也只好作罢。 关于昨夜那个问题,吴蔚只强笑着声称自己还没有想好, 绣娘便没有再追问, 虽然绣娘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可她却不愿意逼迫吴蔚做出选择。 绣娘觉得:吴蔚的迟疑无非就是放不下对故乡的牵绊,无法下定决心留在清庐县生活, 仔细想想也是……这件事要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绣娘恐怕也不能立刻就拿定主意。 但这在绣娘看来并不要紧, 如今她们有了安家的银子,吴蔚要是想回家乡生活, 她愿意跟着吴蔚一起回去,听吴蔚说她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这怎么行呢?家里连个看家的人都没有, 要被人使坏,欺负的。 绣娘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要吴蔚不嫌弃,她愿意和吴蔚一起到吴蔚的家乡去生活。 反正绣娘在清庐县也没什么牵挂了,等二姐的孩子生下来, 二姐和二姐夫也算了却了一件大事。 至于娘那边……就算自己有心孝敬也怕是不成的。 吴蔚深深地感激着绣娘的善解人意,感谢她没有追问到底。 …… 这回去市集是轻装上阵, 路分外好走。 吴蔚和绣娘也有了心情去欣赏路上的风景:路边的草地窜出绿芽, 树枝上也透出生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看到好的景致吴蔚还会背上一两句诗,绣娘好学也跟着念诵,吴蔚见状索性把一首诗的内容背全了,一字一句从字形到寓意,耐心地交给绣娘,二人皆心情愉悦。 来到市集,感受着热络的气氛,绣娘和吴蔚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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