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故作为难地说道:“可不可以不按啊, 我听说只有犯人画押的时候才按手印呢,这实在是太不吉利了,我会写字……我写名字行不行?” 胡书记官看了衙役张兴一眼, 说道:“姑娘, 还是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就算是写了名字也要按手印,这是衙门的规矩, 姑娘要是不嫌麻烦的话,那就先写名字再按手印。” “行,那就先写名字再按手印!” 吴蔚拿起毛笔, 在“仵作”后面的空白处写上了“吴畏”两个字,然后故意拿着毛笔不松手, 用左手的拇指沾了印泥在“吴畏”两个字旁边落下了手印。 按完了手印吴蔚心头一松,但却不自觉地用左手的食指摸了摸刚按完手印的拇指。 “那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吴蔚说着顺手拿了放在桌上的木匣, 抱在怀里。 这个动作落在三人眼中,明摆着就是吴蔚见钱眼开, 一刻也不想撒手。只有吴蔚心里明白这是物证, 最有力的物证! “行,吴姑娘今日辛苦了, 我们送你回去。” “多谢。” 来的时候坐的是小轿,回去的时候是和胡书记官一起坐的马车,张兴二人将马车停到了义庄附近吴蔚有些担心高宁雪听到声音会出来,好在没有。 吴蔚与三人告别下了马车,注视着马车彻底走远才转身,朝着小院飞奔而去。 “绣娘!” 听到吴蔚的喊声绣娘推开了门,吴蔚却并不进屋,只是将木匣递给绣娘,说道:“把这个放屋里,菜架子上面那个竹筒给我拿过来,再给我打一盆水。” “好。” 绣娘进了屋,匆匆放下木匣,找到竹筒夹在腋下,端着一早就准备好的水回到了院子。 见状,高宁雪也出了屋子,看到吴蔚拿过竹筒将里面的好像是竹盐的粉末倒在了自己的手里揉搓起来,揉了好一会儿。 “绣娘,倒水。” “哦,好!” 绣娘端着脸盆把水倾倒出来,大概倒了一半儿,吴蔚叫道:“好了。” 绣娘停下吴,蔚又重复了适才搓盐的动作,把最后的半盆水也用了。 洗完了手吴蔚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道:也难怪人人都躲着仵作,这样简陋的条件连个手套都不给,要是验尸过后自己再不注意,那不是把细菌和病毒都带回家了? 自从吴蔚回来眉头就没舒展开过,绣娘有些担心地问道:“蔚蔚,你怎么了?” “没事儿,咱们进屋再说。” 吴蔚暗暗决定:酒精和肥皂必须要提上日程了,往后的天气越来越热,大部分的细菌和病毒也比冬天的时候传播的速度更快,洗手是很重要的预防。 “怎么了这是,你去了这么久,饭呢?”高宁雪问。 这几天吴蔚和高宁雪也算是比较熟了,吴蔚直接白了高宁雪一眼,答道:“委屈二当家的今日就对付一口吧,有件事儿……比吃饭更有意思。” 三人进了屋,吴蔚注视着绣娘,柔声道:“绣娘,这次……可能没有办法把你摘出去了,我们俩生活在一起的事情那些人都知道,欲盖弥彰反而会给你惹来祸患,好在二当家在这儿,她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是吧?二当家!” 虽然还不知道什么事儿,高宁雪却仗义地点了点头,吴蔚和绣娘对她有搭救之情,在高宁雪看来:哪怕是绣娘和吴蔚犯了点小过错,自己出面把她们保下来也是人之常情。 “谢了。”吴蔚一把掀开了木匣,看到里面的银子,绣娘发出了一声惊呼,绣娘手里的金叶子还没来得及换成银子呢,所以这是绣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这是?谁给你的?”高宁雪淡定地问道。 “赃款!刚才我去百味楼的路上,遇到了衙役张兴和李六,他们说奉县太爷之命请我过去,到了衙门以后却是师爷在偏厅接待,师爷给了我这二十两银子,要求我按照他们的需要,作假一份仵作的证词,我刚验尸回来。” 高宁雪当即厉声道:“大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除了平佳县主这个身份外,高宁雪还有一份明镜司左统领的头衔,到底是玉面神机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最见不得这种苟且之事。 “绣娘,麻烦你把纸笔拿来。” “好。” 吴蔚一边研墨,一边回忆着自家父亲的教导,她虽然是学法医专业的,但大学四年由于心有不甘和排斥,一直都是摸鱼逃课的状态,吃的都是家传的老底儿,反正是勉强毕业了。 幸好吴蔚的家传深厚,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是法医,教她的东西应付这种案子还绰绰有余,不过此刻的吴蔚难免在心中暗自设想,要是自己大学四年好好学习…… 墨研好了,吴蔚提笔写道:“死者是一名男性,通过齿质点和牙齿的磨损情况判断死者的年龄在十八至二十四岁之间,尸绿布满腹部且已有外扩趋势,死亡时间已超过五日。死者的体表,头部,和主要关节均无外伤,颈椎无异常,无骨折,身体有被人为清洗过的迹象,但仍从死者的鼻腔深处,耳道深处发现血液结痂,死者的眼结膜有血痕,舌头外吐半寸,玫瑰齿……”写到这里,吴蔚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她父亲曾经对她的教导…… “蔚蔚啊,你现在看到的这种情况就叫做玫瑰齿,这是机械性窒息的表现之一。但是,爸爸后面的话你要记住了,即便玫瑰齿是很多因窒息死亡的死者遗体上所展现出的一个重要特征,但是你不要把玫瑰齿和机械性窒息直接挂钩,一旦形成思维定式,会影响你今后的判断。因为在一些……比如,失血性休克,中毒,电击,颅脑损伤致死的案件中,死者也会出现玫瑰齿。蔚蔚啊,遗体是死者留给这世界最后的交代,当然它也伴随着层层迷雾,我们做法医的,就是要拨开这层迷雾,为警方提供最真实有效的线索,替死者说话,为活人讨个交代,法医是刑法的守门人之一,我们一定要把这道门给守好了,记住了吗?” 吴蔚记得,那年自己好像才十二三岁,是与父亲关系最好的几年,一直以来吴蔚都赌气不愿意回忆家人的好,她怕自己抵触当法医的心,会因为这些回忆而松动,可今日吴蔚在外面受了委屈,应该说是事关生死的胁迫,吴蔚本能地想起那位曾经在自己的生命中如巍峨高山般的存在。 吴蔚回过神,继续写道:由于当时情况所迫,条件有限,无法进一步判断死者的死因,但本人怀疑死者大概率死于颅脑损伤。死者的左侧背部和左臂,左腿,留有明显的尸斑,故此推断死者死亡时的姿势应为侧卧,不应该是验尸时的仰卧状态,这与衙役张兴,李六的描述不符,且尸体的保存完好,第一凶案现场不应是乌鸦聚集的乱葬岗附近,且死者的双踝部,双腕处,留下了特殊尸斑,判断死者生前应佩戴了绑腿和护腕一类的护具,后被人为摘除。死者的手掌上部,虎口处有成片的老茧,应与死者生前的职业,或生活习惯有关。 落下最后一个字,吴蔚感觉自己突然有种想哭一场的冲动,她压下心中的激荡仔细阅读了几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才在最后的空白处写上,仵作:吴蔚。 早在吴蔚复盘手札的时候,高宁雪就凑到吴蔚身边看了,高宁雪是越看越心惊,她早就从绣娘口中听说过:吴蔚曾经协助自己的师父破案,当时高宁雪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看到了这份吴蔚当着自己的面亲笔写完的手札,高宁雪久久无言。 难怪师父会把令牌发给她,难怪师父不惜破例,让吴蔚留在了清庐县,全都因为吴蔚值得这种待遇! 等待墨迹干透的功夫,吴蔚对高宁雪说道:“二当家的,清庐县的知县命师爷对我行贿,让我在仵作手札里体现出死者的遗体有被挪动的迹象,并提及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发现的日子不符,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我的手札和衙役的供词,得出死者是于清庐县之外的地方遇害,被抛尸到了清庐县境内的。我虽然不知道堂堂知县为什么会不惜冒险也要把清庐县从这件案子里面摘出来,若我猜的不错的话……死者生前很可能是一名士兵,而且这件案子并不止这一个受害者,我仔细看过了,乱葬岗之内最少有七个新坟,清庐县一直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谁会把人葬到乱葬岗去?就算是乞丐……也不至于近期死了这么多吧?书记官姓胡,大概是师爷的心腹,他逼着我在仵作手札上按了手印,我想等到此事平息,我可能会被灭口。”
第56章 去搬救兵 听完吴蔚的陈述, 高宁雪已经攥紧了拳头,吴蔚说的其实已经很委婉了,但身为当事人的高宁雪当然明白这件事里到底存了怎样的玄机。 这些被胡乱埋在清庐县乱葬岗的士兵, 很可能就是押送祥瑞的那一批! 要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人“掳走”在义庄的棺材里醒来的话, 那自己此刻是不是也被埋在乱葬岗了?! 高宁雪还想着吴蔚的叮嘱,起身道:“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到底祥瑞出事也只是高宁雪和吴蔚的猜测, 不能让无辜的绣娘牵扯得太深, 吴蔚一直称呼高宁雪“二当家”的而不是“县主”也是这个原因。 吴蔚心领神会,对绣娘说道:“绣娘~我饿了,做个红烧肉, 闷点儿白米饭再炒个青菜好不好?” “嗯, 我这就去做饭。”绣娘神情自若地起身到堂屋去了, 出于对吴蔚的绝对信任和尊重,绣娘从不多问, 哪怕是偶尔吴蔚和高宁雪背着自己密谈些什么,绣娘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因为她知道:蔚蔚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该到自己知道的时候, 吴蔚也不会可以去隐瞒。 高宁雪和吴蔚再次来到那块空地,吴蔚不禁感叹道:“你师父的眼光是真的毒辣, 这个密谈的地方当时还是她找到的,你看啊……四周空旷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呢……从那边的路过来是一个断崖式的小土坡, 咱们站的这个地方正好是从那边过来人的盲区,可站在这个位置却能先一步发现来人。不愧是玉面神机啊~。” “那当然了, 我师父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一提起东方瑞, 高宁雪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对东方瑞更是不吝赞美。 高宁雪缓缓收了笑意, 认真地说道:“我怀疑……经你验尸的那个人就是运送祥瑞和丹药回京的禁军之一,乱葬岗上的那几个新坟下面就埋着其他人的尸体,一共二十个人,七个土坑也是够的。” “我也隐隐有这个猜测,不过你不是说你们当时已经行进到了清河县了吗?尸体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清庐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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