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张水生就带来了六个张家村的精壮青年,这些人吴蔚都是认识的,当初建半山小院时,他们几个就是主要劳动力。 这六位和张水生家多少占了点亲戚,有的虽然已经出了五福,不过却相处融洽,并未断了联络。 用张水生的话讲:这六个人就是和他光屁股长大的兄弟。 家里一下子多了六口人,还都是精壮的男子,榨油坊的一楼正厅坐不下,吴蔚提议到酒楼去吃一顿,却被那六人拒绝了。直言他们过来是给两家帮忙的,为的是省银子,不是来享受的。 吴蔚也被这六人不变的仗义和淳朴所打动。 最后,将桌子安排在了宽敞些的米庄大厅里,柳老夫人和张老夫人蒸了两大锅的白面馒头,做了两大盆的肉菜,素菜若干,张老爹还开了两坛子酒来招待六人,这一年来他们六人的家中,日子过得紧巴巴,即便仓里还有余量也不敢敞开了吃,看着那一个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有油汪汪的肉,齐齐甩开膀子吃。 整整两锅的白面馒头,一顿饭吃得只剩下两个了。 张老夫人慈爱地说道:“看着你们几个吃饭这个香劲儿,婶子可真开心。” 当夜,吴蔚把六人安排在了曹天旺在泰州的宅子里,和米庄的伙计们住在一起。 第二天,吴蔚抽调了一个米庄的伙计到榨油坊,和柳二娘子一起打理榨油坊的生意,柳翠微也留在了米庄。 吴蔚和张水生,带着六人来到了宅子实地考察,这六人的反应和张水生第一次看到宅子时表现得差不多,才刚一看到那一人多高的白墙青砖的院墙,就发出了阵阵惊呼。 毛驴夸张地说道:“这……这不会就是王府吧?” 张水生抬腿就给了毛驴一脚,说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胡乱说。” 吴蔚笑道:“宜王府可比这里气派多了,少说也得比这间宅子大了十倍不止,这间宅子是从前平燕王老千岁幕僚的宅子,后来宅主随着老千岁一起搬走了,我们这才捡了个漏。” “吴姑娘去过王府啊?” 吴蔚笑而不语,张水生接过话头,说道:“日前宜王千岁给泰州城里经营有道的东家赐了年礼,蔚蔚也得了赏赐,到宜王府去谢了恩。” 众人来了兴致,纷纷询问张水生有没有得到宜王的赏赐。县逐副 吴蔚解释道:“我之所以能得到宜王殿下的赏赐,只是因为去年大旱,米庄的生意变得尤其重要,如若不然,我也是没有资格的。” 众人听出来了,张水生这是没有得到宜王的褒奖,无不露出贱兮兮的笑容,揶揄起张水生来。 张水生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吴蔚见了不由得勾起嘴角,很羡慕这样从年少时就积累起来的情义。 自己从小生活在蓝星,虽然享受了这个时代无法想象的便利,可是也注定无法拥有如张水生和这六人的情义。 在蓝星,三五年没见过邻居长相的,甚至连隔壁住没住人都不知道的,并非个例。 …… 众人进了宅子,吴蔚和张水生带着他们从外到里走了一遍,并将最初的设想说了一下。 哪里需要修缮,哪几间需要打通,哪个房间需要改制,还要新增些什么,众人一一记下,并不时商讨着方案。 逛完一圈,张水生问道:“怎么样,播种之前咱们能不能干完?” 几人商量了一下,表示有信心。 吴蔚说道:“那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图纸和用料明日匠人所的师父才能送到米庄。” 狗子问道:“什么用料,什么图纸?” 就是修缮这个房子,需要多少瓦片,几根顶梁柱,几个房梁,门板和窗户哪些还能修,哪些需要换了,以及需要改制的那几个房间的图纸,我两天前请了匠人所的师父来。 狗子问道:“要银子不?” 吴蔚扫了众人一眼,答道:“不要银子,那老师傅我认识。” 除了张水生之外的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狗子轻松地说道:“吴姑娘,虽然咱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宅院,可是用料上的事儿,却是难不倒我的。当初你的半山小院的用料就是我算的,是不是正正好好,一点儿不多,一点儿不少?” 张水生笑着解释道:“狗子他爹是远近闻名的鲁班匠……”张水生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 吴蔚留意到张水生说的是“鲁班匠”而非泥瓦匠或者木匠,若是这里对鲁班匠的定义和蓝星古书上所记载的一致的话,那狗子的父亲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见几人面有异色,吴蔚并没有出言询问,狗子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可惜我爹走得早,我八岁那年就去了。虽然我没有继承到我爹的这门手艺,不过自打我会说话起,我爹就经常带着我出工,一座宅子修缮所需的用料,不是我自夸,只需要拿眼睛一扫,我就能知道个大概。可惜了……就学了点皮毛的东西,别的精妙手艺我是一点儿都不会。” 狗子说完后,另外几人的表情也恢复如常,只见狗子走进已经坍塌的正厅,抬手敲了敲厅内的承重柱,又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窟窿,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片在手里掂了掂,用巴掌粗略量了瓦片的表面积,转身出来对众人说道:“这屋顶,省着点铺需要一百二十片瓦,称重的柱子都是好的,只是屋顶有一根顶屋顶的立柱朽了,才塌了那么一块,稳妥起见可以把连着的那根横梁一块换了,再加上一根新立柱,外面的木架子要上去看看才知道,再加一百二十片瓦就足够。” 狗子说完,另一位小名叫栓子的男子从怀中掏出草纸和一块木炭,把狗子说的数量写了上去。 吴蔚也来了兴致,请狗子继续,狗子便挨个看了每一间屋子,听完吴蔚的详细需求,片刻便报出了用料,栓子一一将狗子说的记录在草纸上。 所有的屋子都估算完了,狗子说道:“院墙我看着也有些旧了,不如刷一刷,到时候再看看院墙上的瓦片有没有旧的,破的,顺带着就换了。”
第174章 新榨油机 狗子从栓子手中拿来用料单子, 递给吴蔚说道:“蔚蔚姑娘你看看,这泰州城里的料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价钱,你和水生哥可以拿着单子去开料子了, 哦, 对了……”狗子从怀中掏出适才他捡起的瓦片,也交到吴蔚的手上, 说道:“瓦片的大小, 薄厚,你就让他们按照这片来烧,出片以后先拿几片来给我瞧瞧。” 吴蔚点了点头, 看着草纸上的用料, 觉得这位狗子或许是个工科人才, 这个时代的匠人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是在民间还是很受尊重的, 而且工钱也不低。 别的地方的匠人市场吴蔚不了解,但是泰州城是有匠人所的,入了匠人所的匠人, 会被评级,不同的等级, 工钱也不一样,就像那位帮忙来算料子的匠人,并不是匠人所的高级工匠, 却能张口就管吴蔚要了二两银子。 吴蔚决定再观察一下,若狗子真是这块材料, 自己再和张水生说。 …… 吴蔚把草纸拿给张水生看过, 后者表示时辰还来得及,木料瓦料那条坊市每天未时以后才闭市, 说干就干,众人回到了米庄,吴蔚趁机将草纸上的内容誊写了一遍,把原稿留下,另一份给了张水生。 张水生留下两人在榨油坊帮忙干活,驾着马车带走了另外四人,去定料子去了。 翌日一大清早,匠人所就派人送来了图纸和用料,吴蔚看了匠人师父定的用料,比狗子给定的多了一些,瓦片多了三十块,其余的木料和石料和也比狗子给算的料子多出了不少,吴蔚默默记在心里,打算用实践来校验结果。 吴蔚把图纸给狗子送了过去,狗子看完以后轻笑一声,说道:“蔚蔚姑娘,这匠人所的人是不是跟卖料子的是亲戚啊?他这图纸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太废料子了,我已经量过了,两边的耳房即便是把隔断都砸开,也只需要多加一根承重柱就保证不会塌顶,若是想住得更踏实,最多就是在横梁上找一找,多按两个三角木架顶上也就成了,两根三角木架在张家村,一文钱都不用,随便弄几根曲柳木做个榫卯拼接就行了,一根承重柱那可是需要一截成材的老树,在县里的大集上买,也得好几两银子呢。你们又不是土财主,按照他给的这个图纸,至少多花几十两银子!” 狗子又指了指图纸上的“黄檀木”三个字,不满地说道:“还有他下的这些个料子,真把你们当土财主了是吧,咱们是修房子,他这是想扒你们一层皮啊,几根横梁,用什么黄檀木啊,山里头有都是不要钱的曲柳木,韧性也不比黄檀木差,他要是怕生蛀虫,可以在曲柳木的外面刷几层樟木油,保证什么蛀虫都没有,樟木油一大罐子也才几十文钱,用水和开了,够把整个宅子的木料都给刷一遍的了。” 张水生一听狗子的方案更省银子,立刻就来了兴致,狗子的木工手艺张水生是知道的,村里头哪家建房子都要请狗子过去帮忙,看中的就是狗子的手艺。 看着匠人所给出的方案,张水生难免心惊肉跳,豪言壮语自己都已经放出去了,要是这宅子修到一半儿,自己却拿不出银子来,那不是掉在地上了么? 而吴蔚则对另一件事情有些感兴趣,问道:“狗子,你识字啊?” 狗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道:“小时候跟张成哥学过几个字,不过他后来去了学堂,我俩总也见不到一面,就没再学过了。我这个人不是读书的料,总共也没认识几个字,就是这些木头,泥瓦的名字,我还记得一些,我爹留的那本书里也有。” 张水生解释道:“狗子和张成家是还没出五福的远亲,张成是家中独子,小时候狗子和张成也玩了几年。” 吴蔚释然了,张家村之所以用“张”这个姓氏命名,就是因为这里住的人,往上推几百年,用的都是一本族谱。后来逐渐发展壮大成了张家村里最大的族姓,也是因为村里人往上翻翻都多少带点亲戚,所以张家村是清庐县为数不多的,需要和外村结亲的村子,如若不然像张水生这样一位干活的好手,也不会托人到外村去说亲,成了和柳二娘子的这段好姻缘。 张水生看了看吴蔚,又看了看狗子,认真地问道:“狗子,那宅子你也看到了,可不是咱们村子里的房子,你有把握吗?” “水生哥,你要是不信,我明儿就把我爹留下的书给你取来,正好让蔚蔚姑娘也看看,上面是怎么写的。这黄檀木的确是上梁的好材料,可是它贵啊,那都是高门大户才会用到的东西。像咱们这种寻常人家,用曲柳木一点儿都不比黄檀木差,他们原来的宅子用的就是黄檀木,怎么样了?我看那宅子还不到五十年吧?不照样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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