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从前是个要饭的乞儿,本王就曾目睹过,一次宴会之上,一位朝臣喝醉了,公然询问东方瑞,馊饭的滋味如何?引得整场宴会的人都在大笑,先帝也只是笑着,并未制止。其实本王也好奇,馊饭究竟是什么滋味?”
第171章 一场辩论 吴蔚隐藏在袖子里的拳头, 悄然攥紧,要不是东方瑞现在成了朝廷钦犯,哪怕是硬扛着这身份的差距, 吴蔚也要为东方瑞说几句。 宜王似浑然不觉, 自顾自地说道:“羞辱之意,想来是有的。可也有些人如本王这般, 真的想要知道, 馊饭的味道如何。可是馊饭……是不能吃的,就只好问她了。” 吴蔚到底还是忍不住了,霍然起身, 怒道:“东方瑞是行过乞, 可是那是为了侦破‘蛇妖杀人案’为了让受害者沉冤得雪, 若是没有东方瑞,这桩案子怕是还躺在《悬案录》里, 至今无法侦破,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宜王转动拇指上的扳指,说道:“你说的是不错, 谁也没有否定过东方瑞的功劳,可你是不是忘记了, 东方瑞在被人收养之前,也是街边落魄的乞儿,差点被冻死?有多少人笑她, 这破案的方式有千万种,东方瑞为何选择化身乞儿?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 或许除了这个, 她当时也不会别的。” “殿下,一个人的出身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东方瑞当年被人救下时,不过才几岁,几岁的孩童你能让她做什么呢?除了讨口饭吃,还能做什么?若‘天下为公’,东方瑞又何必乞讨?” “天下为公?”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吴蔚当即把《大道之行也》全文背诵了一遍,这个时代很错乱,有些蓝星记载的历史这里有,有些则没有。 宜王听完,双目炯炯,问道:“这番话,这是谁说的?” 吴蔚心头一沉,暗怪自己被气昏了头,不该在宜王面前展露蓝星所学,他可不是张水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吴蔚一时解释不出来,索性耍起了混劲儿,借着怒意反呛道:“殿下不用管这话是谁说的,东方瑞少年行乞,究竟是她的错,还是这天下的错?” “那本王问你,她长大后复又行乞,究竟是对,还是错?” 双方都沉默了,吴蔚也重新坐了回来,陷入了沉思。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东方瑞现在不知所踪,本王其实很想问问她,若是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立身朝堂之上,载入戏文之中,当年的她还会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去查案子?那日宴会上,当有人问她:馊饭是何滋味时,她有没有一瞬的后悔?” 吴蔚是个聪明人,反应过来宜王所指究竟为何时,她心中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自己从未想过入朝为官,可是……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留下来啊。 自己再修建半山小院的时候,想的不也是安居乐业,可从未料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了泰州米庄的一位东家! 而自己在穿着羊皮袄子招摇过市的时候,也只想着只要自己暖和了就行,何必在乎外人的看法? 这些……不正如昔日的东方瑞一般,她在为养母一家复仇的时候,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立于朝堂之上吧。 若是,换成自己。 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有那半刻一瞬的后悔,自己没有听三娘的话,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呢? 居安思危,立足高远,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是等真迈入到“未来”,却是没有后悔药的。 吴蔚不明白宜王为何会特意点拨自己,想着或许是高宁雪在信中说了什么吧。 一想也是,高宁雪的爷爷平燕王年事已高,京畿地带又不比泰州这般天高皇帝远,随着东方瑞的失踪,庇护高宁雪的人又少了一个。 她能想到自己这个危难之时交到的朋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说不定高宁雪在信中和宜王说了,以后会启用自己,或者把自己调到京畿去给她管铺子也说不定呢? 想通这里,吴蔚释然了,看宜王的目光不再充斥敌意,虽然她并不认同宜王那东方瑞的过去说事儿。 即便东方瑞是朝廷钦犯,东方瑞在吴蔚的心中依然是个亦师亦友的存在。 吴蔚起身,朝着宜王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殿下点拨,民女明白了,今后定当谨言慎行,不辜负殿下今日点拨之情,也不辜负县主娘娘的一番美意。” 前半句宜王还挺满意的,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可最后这半句是怎么回事儿? 哦,原来自己苦口婆心这一遭,功劳全归给自己的小侄女了? 宜王看吴蔚又不顺眼了,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谢殿下。” 吴蔚拎着大包小包的糕点,美滋滋地出了宜王府。 就连吴蔚也不得不承认,宜王是个心胸宽广且很大方的人,不仅没有追究自己的顶撞,临走还是让人给装了糕点让自己带回去,两次从宜王府出来,吴蔚都没空过手。 祝好人一生平安吧,吴蔚在心中如是想着。 …… 之后的几天,吴蔚给来米庄送了贺礼的人一一回了礼,参加了几次酒局,茶会,其中也不乏有人明里暗里地打听吴蔚和宜王的关系,吴蔚都巧妙地岔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有从张家村回泰州矿山干活的同乡来到了米庄和榨油坊,带来了李大姐的口信儿。 李大姐让人带话给吴蔚说:山洞里的冰块已经全部都冻好了,也已经按照吴蔚说的铺了稻草,山洞口也用几层草席棉被给封好了,让吴蔚放心。 不过来人还说: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许多人都知道吴蔚去年囤冰卖了一大笔银子,从去年秋收之后,不少人都效仿吴蔚,在山上凿了好些山洞出来,虽然没有吴蔚的山洞大,几十块冰还是放得下的。 不仅张家村,毗邻的几个村子都有人效仿,并且全部在冬天时囤积了冰,等着夏天卖个好价钱。 李大姐有些担心,供货的人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今年夏天吴蔚和张水生的冰会卖不上价。 带话的人也不无忧虑地看了吴蔚和张水生一眼,见张水生的表情有些凝重,虽然吴蔚早就给他说过,冰价只会越来越便宜,张水生却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看来要更努力的榨油才行了。 而吴蔚的表情却是很轻松,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这让来人很不解。 传话的人还要去矿山报道,不能久留,柳二娘子拿了几个包子给他装了,又从自家油桶里打了一罐香油一并送给那人,说道:“劳烦大兄弟跑这一趟了,我听说矿工是个辛苦活儿,出门在外的好好照顾自己,这包子你拿着,香油也是你水生哥亲手榨的,你带上,饭菜油水少的时候,自己往里面加一点儿,可香了。” “那就谢谢嫂子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我能出力的地方,派个人到矿上是支应一声啊,我一定来!”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将来人送走,回来见吴蔚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灿烂了。 柳二娘子颇为不解,问道:“我说妹子,你傻笑啥呢?你没听咱家冰块的生意被人学了,今年夏天的冰卖不上价了?” 去年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整整赚了在冰块生意里赚了一百两白银,这榨油坊就是用卖冰块的银子开起来的,运输的损耗吴蔚都替他们承担了。 吴蔚看了看二人,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柳翠微,对上柳翠微眼中的了然,吴蔚眼底的笑容更深了,果然……知我者,三娘也。 吴蔚敛去笑容,解释道:“二姐,二姐夫。能有今日的局面,其实是我一手促成的,达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很开心。先在这儿给你们赔礼了。”吴蔚起身朝着二人拱手行了一礼。 柳二娘子急忙上前扶住了吴蔚:“妹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 张水生也说道:“蔚蔚做事定有缘由,这赔礼就免了吧,具体什么原因说给我们俩听听就好。” 吴蔚看了柳翠微一眼,说道:“三娘,不如你替我和二姐,二姐夫解释吧。” 柳翠微颔首,轻声道:“自从经历了去年的旱灾,蔚蔚就生出了居安思危的心思。她时常会和我说,咱们农户真是对天灾一点办法都没有,无论是旱还是涝,受苦的永远是最底下的老百姓,我和蔚蔚来到张家村,颇受乡亲们的拂照,蔚蔚总是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报答乡亲们。” 柳二娘子似懂非懂,说道:“所以你就把这制冰卖钱的生意传了出去,想让咱们村里的乡亲们都受益?可是……这冰块多了,能买下的酒楼却没多少,多到卖不出去,大家伙也都赚不到银子了呀。” “二娘,你听三娘把话说完。”张水生说道,他相信吴蔚不会不明白“物多则贱”的道理,吴蔚这么做一定还有深意。 柳翠微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开山凿洞是要出人力,甚至是花银子的事儿,若是不让乡亲们看到这件事确实有利可图,谁又会去效仿呢?和百味楼定的取冰的时辰,几乎都是白天,村里人都是看到了的,而且蔚蔚还交代过,若是家里有客人,收银子的时候也不必避讳,就让他们看着。”
第172章 吾谁与归 吴蔚笑着拉住了柳翠微的手, 柳翠微也微笑回握,继续说道:“蔚蔚就是让大家伙都明白,开凿山洞, 囤冰, 售冰这件事,是个一本万利的大好事, 只有这样才无需动员, 就会被争先效仿,选址开凿山洞,拥有山洞的人家越多, 越好。” “这又是为什么?”柳二娘子问道。 吴蔚接过话头, 继续说道:“二姐, 山洞不仅可以囤冰,还能装粮食, 还能住人啊。若是家家户户都囤冰,哪怕是再遇到旱情,虽然浇灌庄稼不够, 饮用却是够了的,人不吃饭能挨好多天, 可若是没水喝,恐怕连三日都挨不住。山洞比地窖还冬暖夏凉,很快乡亲们就会发现, 山洞除了囤冰,还是个储存冬菜的好地方, 会选择将一部分粮食和冬菜放到山洞里的,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利用起来。万一……我是说万一, 发生了洪涝,地窖里面的食物一定是保不住的,这个时候山洞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乡亲们一定会趁着大水还没涨起来,把地窖里的东西转移到高处的山洞里,下一步就是连人也一块转移到山洞里面去暂住,待涝情缓解再搬回去。关键时刻山洞是可以救命的!” 柳翠微点了点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去年娘苦口婆心地说:去年会大旱,有几个人相信?可是他们看到蔚蔚赚了银子,不需我们多说半句,就主动去开凿山洞了。若是我们平白无故去劝乡亲们凿个山洞出来,以作避嫌安身之所,乡亲们又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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