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竹昱很快就明白池田靖一定是被炸到下面的溶洞点了,所以她没有坐以待毙,甚至没有选择向上端逃生,而是跟着地下河的放下往下走。 哪怕前者自己一定会获救,而后者可能两人都会死亡。 竹昱不信鬼神,但是那一瞬间她真的是全心全意虔诚的与神明画押,赌自己的忠心能找到自己的爱人。 池田靖轻轻的哼笑了,竹昱把她搂的更紧了一些。两人都是出生入死过的刑警,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唔,”池田靖声音小的呜咽,“跟我聊聊天吧,说不定以后就没得聊了。” 竹昱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怀里:“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池田靖倒是不在意,冰凉的手指抚上她被擦伤的脸,“假如你被救出去了,打算干什么?”她笑道,发凉的唇贴在竹昱腥咸的脖颈处,“帮我给几个人托几句话呗。” “干你!”竹昱扶住贴在自己脸颊的那只手,紧紧的握着,牙齿不住的打颤,“干你,你倒是试试到时候你能不能下床!” 池田靖的状态显然没有她好,连回应都是轻轻的一声哼笑。“帮我跟我爸妈说句话,”她没有理她,自径说着,“说……他们的闺女不是孬种,她光荣的完成了组织的任务。” “我不说!”竹昱厉声打断她,“要说你自己亲自说!” “还有邬盎。”池田靖闭着眼,如果现在有光源就会发现她的脸脱了血色的惨白,如同行将就木的人,“我真的,很对不起她,”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计算到了一切,唯独这里没想到……Shang会用她来威胁我。” 但是为了大局计划的展开,池田靖必须狠下心。 竹昱贴着她的额头,滚烫的泪决了堤一般涌出来:“池田靖!” “嘘——”池田靖耐心的说,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来自她脖间大动脉富有生命力的跳动,“竹昱。” 怀里的人微微笑道:“咱们别总是煽情说些没用的,咳咳咳——就现在的情况,你存活的几率更大。” “我很讨厌上井祇,就是因为他和我一样,这一点......我不否认。” “他对我的感情很复杂,不仅仅,”池田靖咳了一串,匀了匀气,“不仅仅是大家所看见的一种‘爱慕’,更多的是对于所有物的一种‘占有’或是上位者的‘玩弄’。” 这仿佛就是她对上井祇的感情一样。 “这让我感到厌恶,但是无法改变。” “我很害怕,我会因此牵连到他人对我正常的示好,”她笑笑,声音虚弱,“这导致了我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我曾一度排斥他人的情感交流,并且难以感知除了厌恶与愤怒以外的情感类型。” 池田靖在帝都养伤的期间,从外貌上看着与普通人毫无差异,但是池厉锋和田昭还是能感受到她的不同。她依旧会喜怒哀乐,但是对金三角没有完成的行动变得愈发执着。 那是烂在她的肉里的脓疮。 “其实我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幸运,”她声音里带着笑,释然的,开怀的,“我以为在死前我都只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逼仄天地,和一具……死掉的阴暗的我,在一起呆着。” “上天应该是看我太可怜,竟然给了我再见到你的机会。” 池田靖多么高的智商和逻辑思维,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她诚心感谢命运的安排,在自己决定向死而生的时刻,遇见了竹昱,把她拉回了人世间。 “……我有点困。” 池田靖的呼吸喷在竹昱锁骨处,肉眼可见的轻了些。竹昱瞪着眼,几乎绝望的吼道:“别睡!别睡池田靖,求你了!!” 竹昱从警8年,当然知道这一睡就再也起不来的道理。 但是—— 我好困啊。 对不起。 这一句话她一直想对竹昱说的,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现在终于想说了,但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了。 池田靖感觉飘飘然,思绪开始涣散,五官渐渐的脱离了现实。哪怕大脑似乎还在思考,甚至她还神奇于原来濒死前是这种感受。 * 池田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16岁的时候在街坊巷口,青砖石瓦,藤蔓摇曳,盛暑的季节里她拉着商珏偷偷吃着路边摊,把人吃的拉了肚子,被商叔那个大干闺女训了一顿。 她梦见了18岁自己考上帝警大,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她抱着邬盎转圈圈,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未来会面对着20年来父母常念及的那场行动。 她梦见了高考完的暑假自己的父亲把自己叫进书房,沉着脸将20年前金三角的一切行动托出,并且告诉她在2年内修完提前进青专营。 池田靖在8月份的警检中意外查出自己有甲减,那晚池厉锋和田昭坐在书房,房门紧闭,两人彻夜商谈。 池田靖受不了了,半夜三点爬起来敲开门:“不是说了很轻微么,再说了,我这么18年都活过来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梦见了20岁在警校,严苛的作息,折磨的训练,以及结识了一群如同自己一样挥斥方遒的少年,来自五湖四海,却向着同一个理想信念。 “你这个药还是要定期吃。”医生说,“虽然之前没什么事,但是你现在的活动量不是一般的大,停了药你自己都能感受到不舒服。” 池田靖乖巧的点点头,忽然想到父母避开自己频繁商议的行动,她大致猜到,开始笑如果是卧底期间,哪里有条件吃药。 她梦见了22岁接到八〇〇二行动的秘密通知,被领进专门的房间签字后愕然发现同伴就是安阑冰。 “我自愿报名的。”安阑冰的语气坚定而温柔,“我哥哥是被诈骗过去,染了毒,一辈子完了。我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地方。” 她梦见了22岁化身“野口叁子”被劫回金三角,同一群五大三粗,平均人身背着几条人命的杀手厮杀,在第一次三观震碎的同时被上井祇看上,初入帮派。 那个高台之上的中年男子,一抹灰色的眼珠冰冷的嵌在眼眶里,沉谧,清醒,用温文尔雅掩饰着背后强大的内核,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只一眼,池田靖几乎确定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简直与自己一样。 她梦见了22岁“朱鸢”的下线线人暴露,莱D带着自己和安阑冰把人绑到刑房,全身200多根骨头被打断,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喂狗,却始终吊着他的一口气。 “实在不行做成人彘?”男人笑得猥琐而可怖,“要不还是直接来一针算了,省事——包他这辈子完蛋了,哈哈哈哈……” 她梦见了23岁那年安阑冰不慎暴露,警方处卧底L给上井祇透露“青鸾”消息,这个毫无道德的毒枭拿着最杀人诛心的方式,让她亲手了结了战友。 她梦见了23岁自己从金三角抱着愧疚至死的想法一跃而下,却意外捡回半条命,昏迷了四个多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池厉锋组织内部有叛徒。 她梦见了24岁开始在帝都长期接受恢复生理和心理治疗,池厉锋找到她,两人不止一次为这件无果而终的行动吵架,当然不是因为怀疑池田靖,而是后者执意重回战线。 “滚你的犊子大鸡蛋!”池厉锋背着手,瞪着她,“你听见温医生怎么说了吗?你现在这个身体素质不适合上一线!” 但是池田靖没有任何动摇的想法,如果有机会,她会回去,让那个毒枭为自己的所有付出代价。 她还梦见了26岁夏天,好不容易调任G市,8月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自己穿着一身恶心的穿搭逛街,就听见人群骚动,熟悉的警戒线拉了起来。 她在那里遇见了竹昱,一个第一眼就清冷疏离的人。 那是惊鸿一瞥。 光影流转,池田靖感觉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她回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怎么哭了?”安阑冰笑了,梦里的她依旧是25岁的花样年华,白净,温柔,内敛,坚韧,抬手擦掉她的泪,“好好的哭什么。” 池田靖泣不成声,卡在嗓子里的思念的话说不出口。 “你看,我很好,”安阑冰笑道,“我们都很好。” 她的身后,是无数穿着警服的烈士,当年八〇〇二行动里的线人,同伴战友……模糊不清的五官也抵挡不住凛厉坚定的轮廓,笑容和温暖在周遭绽放。 安阑冰摸了摸她的头:“我要走了,记得每年来看看我。” “你要去哪儿!”池田靖着急的大喊,要追上去拉她。看着那群跟着安阑冰一起走远的熟悉而陌生的同伴,她终于崩溃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池田靖喃喃哭着,泪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流下,“我已经孤独太久了,我一个人在金三角待了半年,没有联络,没有任务,每天提心吊胆……” “不行啊,”安阑冰回过头,眼圈红了,却朝她笑笑,伸手指了指她身后,“你看,有人接你回家。” 池田靖挂着泪,懵懂的回头,看见竹昱站在自己身后,笑着朝她伸出手。 竹昱身后,还有自己的父母,邬盎,任哥,澹台,裘梧,老余…… 池田靖愣愣的,看着安阑冰走上前抱了抱她,“去吧,”她似乎也有些不舍,有些哽咽,“去吧,回去吧,别哭,你看,大家都在等你呢。”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安阑冰朝竹昱笑了笑,把怀里的池田靖冲她一推,后者稳稳地接住了她。 “谢谢。”安阑冰说。 “放心。”竹昱说。 两拨人之间划开一道分明的,隐形的界限,安阑冰最后把池田靖推向了竹昱那边,自己这边的人爆发出欢声笑语: “呜呼~!池队,真的找到对象了呀!” “啧啧啧,当初在金三角还老是撩拨人家诈骗团伙里的荷官小姐姐呢,我们要以为以后您会英雄救美和一个成了!” “一定要幸福啊!” “竟然还有人能降的住咱们大名鼎鼎的‘Nguyen Aya’呢!” “那可不,当年在警校池田可是什么花花女大公子的存在咧!” “记得来看我们啊!” “……” 人群笑着,闹着,招呼着,渐渐远去,隐在了光影后,直到消失殆尽。 倏然间池田靖的意识被抽离,这个梦似乎也走到了尽头,就像安阑冰说的一样,大家都在等着她,等着她回去,好好的活着。 意识回笼,感知召回,涣散的五官感受到刺鼻的消毒水味,耳边响起呼吸机的声音,眼前忽明忽暗的光晕散开。 “……醒了?”身边有人在喊,带着哭腔,“医生——医生!她醒了!!” ---- 感谢观看~
明天早上8点,正文最后一章~
第91章 91 2个月后,G市,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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