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季泠月应该要下课了,她好心情地从屋子里游了出去,准备去山道上接归家的人,没想到游到半道,就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 蓝妩躲到暗处,好奇地瞧了瞧,发现那竟是孟长歌和顾长离,女人蹙起眉,满脸不悦,少年同样板着脸,正把手中的长剑推给她。 “我不要你的东西。” “不是我的,”孟长歌不耐烦道:“是娘托我带给你的。” “那也不要。” 她蓦地啧了一声:“爱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顾长离下意识追了两步,又停下,半晌,还是紧抿着唇角握剑离开了。 蓝妩看看孟长歌的背影,又看看顾长离的背影,半晌,匪夷所思地想,这俩难不成是亲姐弟吗? 思索间,她慢吞吞从暗处游出,继续往山下而去,途径飞花碎玉的瀑布,还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一番,这时,却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惊叫。 她下意识抬头,见一矮小身影摇摇晃晃从铁剑上掉下,同时发出一阵凄厉惨叫:“啊啊啊啊啊!!长老!” 蓝妩心神一动,化为人形,纵身上去抓住了那名弟子的腰带,这人应是初学御剑飞行,此刻仍魂不守舍,树袋熊一般抱住蓝妩的腰,刚一触到地面,就面条一般软了下去,磕磕巴巴道:“多,多,多谢……” 蓝妩:“不必客气。” 她转过身,正要继续走,身后却传来嗒得一声,接着,一个冷漠的男声问道:“你是谁?” 听到这声音,蓝妩蓦地僵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秦屿上前一步,沉声问:“你是谁的妖兽?” 蓝妩攥紧拳,一边悄无声息地变幻面容,一边哑声道:“我是……” 秦屿蓦地蹙起眉,伸出五指狠狠一握,一股强烈的吸力便从背后传来,仿佛有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硬是把她扭了过去。 蓝妩猝不及防,愕然与秦屿对上,手心都出了汗,她大气不敢出,只求秦屿像孟长歌一样,认不出她这张不尽相似的脸,但男人紧紧盯着她,拧起的长眉下,漆黑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似乎要将她彻底看透。 渐渐的,那张冷肃的面容上浮起怒火,眸光刀子般割到了她身上,仿若山雨欲来。 遭了! 蓝妩顿感不妙,猛地挣开肩上那股力道,转身就跑,可没跑两步,便有阵阵尖锐寒意朝她脊背刺去,蓝妩一惊,连忙侧身,发丝乱舞间,一道剑光贴着她脸颊飞过,白嫩的肌肤上骤然划开一道伤口,鲜血缓缓渗出。 蓝妩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另一只手凝出自己的银剑,警惕地望着面色阴沉的男人。 清风拂过,秦屿衣摆轻轻扬起,蓝妩却敏锐地察觉出地面的变化,她下意识低头,见脚底遍生青莲,似有水波潺潺,涟漪四起,蓝妩眨了眨眼,意识到这是寂灭期修士才能造出的玄临境,顿时背后发凉,咬牙便要往外逃。 “去哪儿?”秦屿冷冷一挥袖,几道剑影呼啸着朝她飞去,蓝妩不得不回身格挡,只听当啷一声,她被震得踉跄后退,整只手也麻得厉害,几乎要拿不住剑。 只停滞了这么一步,她就已经完全看不到外面景象,环顾四周,只有茫茫一片白,地面依旧铺满青莲,随着玄临境的微风微微摇曳。 她已经错过逃出去的机会了。 蓝妩绷紧身体,终是转过身,与秦屿对视。 “你还敢回来。”说话间,一道道剑影代替金环,从男人背后浮现而出,百千把剑刃嗡嗡作响,如作金石声,蓄势待发。 蓝妩握紧手中长剑,涩声道:“秦长老,我不愿与你刀剑相向。” 秦屿冷笑:“是不愿,还是不敢?” 他眸光一凝,无数剑影忽地定住,下一瞬间,所有闪烁着冷光的剑尖便刷地掉头对准她,蓝妩瞳孔微缩,仰头看着密密麻麻朝她围来的杀器,忽然想起上次见到这招是什么时候了。 是秦屿重伤她姐姐的那一晚。 如今,她与当年的蓝鸢已是差不多的修为,那时的蓝鸢挡不住,她又如何挡得住呢?
夜幕降临时,寂静山道上渐渐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季泠月踏着月色,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忍不住抿起唇角笑了下。 听说这是寂雪都里最受欢迎的小吃,蓝妩应该会喜欢。 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离得越近,便越是能感到清凉寒意,白练如丝绸般落下,打在布满青苔的乱石上,溅出雪白水花,季泠月避开溪岸,余光却瞥见一个陌生弟子站在瀑布旁,正神情不安地来回走动。 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走过,离居所越近,心里便越雀跃,抬首朝院子看去,却没看到预想中的灯光。 蓝妩还在修练吗? 她有些意外地蹙起眉,稍稍加快步伐,推开门,屋檐上挂着的风铃正叮铃作响。 “蓝妩?”她唤了一声,踏进院子,又马不停蹄地朝屋子走:“蓝妩?”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蓝妩存在的痕迹。 季泠月僵了下,心脏怦怦直跳,一瞬间,久违的阴戾与不安涌上心头,她胸口起伏,下意识就要结印召唤,但想到什么,又生生停了下来。 “可能,就是出去透气了……” 女人自言自语地说着,丢了魂一般在屋里转来转去,过了会儿,又垂下脑袋,指尖烦躁地掐入掌心,嘴唇也被咬得发白,呼吸愈来愈重。 “唔……” 忽然,她抬起手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哑声道:“我要,我要忍住,蓝妩不喜欢……” ----
第62章 生死契
“呃!” 站在房间的女人忽然踉跄一步,勉强扶住窗下的桌子,咳出一口血来。 她茫然地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脏就如同被针扎般剧烈疼痛起来,季泠月闷哼一声,扑通跪到地上,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身轻软白衣霎时被冷汗浸透,长发垂落,女人额角青筋直跳,嘶嘶喘着气。 这般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疼痛,她只能……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季泠月惶然地眨了几下眼,迅速结印施法,哽声道:“出!” 金光闪过,一个血淋淋的人影倒在了阵法中央,长剑当啷落地,惊得季泠月眼皮一跳,跌跌撞撞扑过去抱住她。 “蓝妩!” 蓝妩紧蹙着眉,一身衣裳几乎被染成红色,脖子与手臂上的伤口也正往外渗着血,她缩在季泠月怀里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又呕出一口血,染红了白净的下巴。 “你怎么了?你……”季泠月眼梢通红,慌忙摸出丹药要喂她,却听屋外风声阵阵,门被啪地吹开,狠狠撞到墙上。 清幽月色下,秦屿负剑站于门外,衣袂飘飞,杀气腾腾:“季泠月。” 季泠月僵了下:“师尊。” “怪不得,”他摇摇头,忽地嗤笑一声:“除了你,还会有谁要把她带进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季泠月咬牙道:“徒儿知道。” “你知道?”秦屿冷声质问:“你知道,却还如此待她,你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命悬一线?又是如何被她欺骗的?你简直冥顽不灵!” 季泠月反驳:“她是骗了我,但我重伤之事与她无关,是另一个鲛人……” “即便是另一个鲛人,也是因她而来,为她伤你,你莫要自欺欺人!”秦屿上前一步,道:“你将她结为契兽,早晚有一日,她那同伙会来寻你麻烦,甚至为求解契而伤你,只有杀了她,才会避免日后种种祸端,季泠月,你若现在悔改,我便当此事从未发生……” “师尊!”季泠月蓦地打断他,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坠落在鲛人布满血污的脸上,却未曾激起她的丝毫反应,蓝妩双眼紧闭,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金色的灵力从女人指尖流出,如萤火般向她流淌而去,季泠月红着眼眶看向秦屿,咧开染血的唇角,颤抖着笑了起来:“徒儿已经,和她结下生死契了……”
深更半夜,一个人影匆匆走出房门,快步踏上飞剑。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睡眼惺忪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趴在了窗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去哪儿?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虞山叶一怔,回头瞧她,眉毛紧紧揪在一起:“我吵醒你了?” 阿鲤蔫蔫地嗯了一声。 女人神情严肃,定定看了阿鲤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宗内事务,你睡你的,我天亮前回来。” 阿鲤呆呆看了她一会儿,答应了:“好。” 见她又老实关上窗缩了回去,虞山叶放下心,转身向山顶飞去,很快就落到了叶轻君住的院落外,她小跑过去,急促扣了扣门,正要出声叫喊,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靠近,接着,一只素白的手推开了门扉。 叶轻君素静的脸庞出现在虞山叶眼前,她下意识道:“师尊……” “我知道。”叶轻君打断她,拂袖而出,低声道:“我们走。” 虞山叶怔了下,这才注意到女人着装整齐,并不像是刚起的模样,她连忙跟上,纠结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师尊,师尊知道了?” “我早便知道。”叶轻君叹了一口气:“被季泠月结契的妖兽,又与蓝妩曾养得小鱼一模一样,仔细想想,就知道那是谁了。” “那师尊,当时怎么不揭穿她?” “为何要揭穿?除了你我,这昊辰山上下,还有谁会记得曾经那条不起眼的小鱼呢?”叶轻君道:“若不变为人形,不被曾经的熟人撞见,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不相认,对她反而是好的。” 说到这儿,她却沉默下来,低叹道:“太过胆大包天了。”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主峰,方一进入主殿,就听一个声音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今方原与常浪都在,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叶轻君忍不住出声:“林长老,若我没记错的话,蓝妩之事,当年便已结束了吧?” 林恒耳朵一动,斜过眼睛看她,哼道:“叶长老来得倒挺快。” 叶轻君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缓缓走到迟惊鹤身边,问道:“当年我受那百下噬魂鞭,季泠月亦取血救人,这些,难道都白费了么?” 迟惊鹤转头,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眉头皱了起来:“你该好好休息。” 叶轻君摇头,认真道:“我已无甚大碍,我只问掌门一句话,我们当初受的责罚,是白费了吗?” 沉默片刻后,迟惊鹤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不是。” 林恒一愣,下意识道:“掌门,当初叶长老受那百鞭,是私放妖物逃走的惩罚,而常浪命悬一线,本就是那蓝妩的错,季泠月取血救人也是应该!这么多年,常浪都因身体受损,修为再不能前进一步,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得道登仙的机会,这些损失!谁来赔给他?!”
167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