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姑侄相见 窃取兵符, 散播身世信息,这些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一时间, 整个西塞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董芸一行的马车到达王府的时候,王府大门紧闭, 外面有京都使团大约十几人,围在大门外,冲着府里头叫嚣。 见到有马车到达, 领头太监瞥了一眼从车上下来的三人,道:“皇家传旨办事, 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董芸视若无睹, 径直朝门口走去。 几名校尉交换了一个眼神, 狞笑着围了上来。 梨花抱着芙宝,沉声喝道:“退下!” 校尉们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哄然大笑。 “她竟然敢叫我们退下,哈哈哈哈哈!” “西塞这边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宇文瑛已经穷途末路了,哪里来的腿毛还敢来这里叫嚣——” 话音未落, 梨花冲着芙宝道:“闭上眼睛。” 说着,腰间弯刀贴着右手臂往前一晃, 随着一道残影划过,一个头颅就这么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下。 传旨的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连连, 等回过神来,顿时暴怒不已, 挥着手冲着剩下的一众校尉道:“连皇上的人都敢杀,简直是胆大包天!全都给我上, 捉活的!我要亲手将她们的皮一点一点地给剥了!” 芙宝被交到董芸怀里,小手还紧紧捂着双眼。 梨花浑身冒着冷气,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开杀。 这是她体魄属性达到巅峰后的首次出手,几乎是手起刀落,就会伴随着一个人头落地。 转眼之间,十几个校尉就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 就只剩一个太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两腿不停地打颤,尿液已经打湿了他的裤/裆,地上湿淋淋一大片。 而此时,王府的大门缓缓开启,两排王府侍卫整齐地走出,行至董芸面前,恭谨下跪道:“奉长公主之命,恭迎小主子回府。” 董芸微怔。 她知道自己来? 有些疑惑地看了梨花一眼,随即把芙宝放下,牵着她往大门里走去。 梨花则反手一用力,随着刀光一闪,传旨太监跟着倒在血泊里。 她收刀入鞘,头也不回地跟上了母女二人。 分列两旁的侍卫早已将她刚刚的这场小战斗都看在眼里,又见她临了的这一手,个个脸上虽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是震颤不已。 皇家侍卫,好歹也有几分真功夫在身上,就这么砍瓜切菜一般解决了,她当真如传言中的那么厉害! 刚进大门,立即就有人迎了上来,指引三人往里边走。 穿过长长的走道,又越过几间不知名的宫殿,终于到了目的地。 董芸一眼看到那个背对着门口的高瘦身影。 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董芸轻轻眨了一下眼,看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庞。 容颜如玉,气质华贵,看不出年岁。 长公主出宫去往封地的时候,她那时才五岁,根本就还不记事,更不记得这位大姑姑长的是什么模样。 亲人重逢,理应欢喜。 但回想过往的种种,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倒一旁的芙宝见了女人,咦了一声,叫道:“漂亮姨姨,原来这是你家呀。” 梨花听小家伙这么一说,这时候也才认出来,眼前的女人,正是昨日在寺庙禅房里遇见的那位女子。 长公主听到芙宝发话,原本无甚表情的一张脸瞬间柔和了下来,目光往下移了移,温声道:“这是姨姨的家,也是芙宝的家。” 董芸也总算是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却依旧抿着唇,一言未发。 长公主走近两步,站在她的面前,轻声唤道:“明月。” 这一声陌生得紧,董芸本该怨恨她的,应不为所动才是。 只是这一声入了耳中,就像是一个开启情绪的开关,让她的鼻子瞬间涌起一股酸涩,泪水一下涌到了眼底。 从她逃亡到现在,如今十年过去了,身边亲人一个个离去,除了阿雁,再也没有人叫她明月,再也没有亲人在身旁。 即便是这个让自己深恶痛绝的大姑姑,仅仅这一声,就足以让她泪奔。 “好孩子,让你受苦了。” 董芸松开握着芙宝的手,仿佛失去支撑般蹲在地上,伏在膝头放声痛哭。 身后的梨花见状,心疼坏了,但也知道这时候不好打搅她们,只是站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倒是芙宝见母亲哭了,不知所措地,也趴在她的背上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长公主缓缓地蹲下身来,手指微微颤抖,想去抚她的脑袋,却最终又缩了回去。 董芸发泄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双目红肿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什么要欺负我五姑姑?为什么纵容李月娥加害于她?为什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去羯族受苦!” 长公主胸口是揪心地痛,她艰难地吞咽两下,轻声地,第一次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欺负她,那日醉酒,失身的是我。李月娥害她,是我所不愿,但确实是我疏忽,是我的错,我愿受一切惩罚。至于和亲羯族,我已在和亲路上暗中派人将她替换,她现在很安全——” 董芸听到这里,原本不停流淌着的泪水就在瞬间凝固住一般。 “五姑姑没去和亲?” 她瞪大了眼睛,心里也因此狂跳了起来,又生怕自己听错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昨日见到芙宝和梨花,便知道你来了西塞,原本想着也是时候让你们相见了,但没想到眼下又出了这趟子事。” 她应承道:“待此间事情了结,我便去把她接回来。” 董芸心里被巨大的惊喜击中,整个人晕乎乎的,一时间也分不出眼前这人到底是好还是坏。 对对方的感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既怨恨又感激。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心生恼怒:“你明知我日夜担忧她的安危,为何还要瞒着我?” 骄傲自尊如长公主,又怎会告诉她,我要死了,想逼着你快些成才,想看你尽快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才在你面前吊着一根萝卜。 可现在这些都没有必要了。 她低下头,好半天才道:“是我的错。” 董芸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想起刚才她所说的,醉酒一事,失身的其实是她,一时间混乱得很。 又想到今日在店家那里听到的关于她是沱东钱家女的消息,想着自己去年多方谋划时,钱氏一族没来由地对她的示好,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但好歹,乱\伦一事总算是不存在的。 看着对方才蹲了一会儿就失去血色的唇,心里不忍,倏地站起身道:“我渴了,想喝水。” 长公主也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身形一晃。 若不是董芸及时抓住她的胳膊,怕是要摔着了。 董芸面无表情地放开她,朝旁边的椅子走去,径直坐了下来。 芙宝不知道大人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感觉她们一个跟着一个掉了眼泪,就知道事情很严重,也不敢插嘴。 见母亲坐下,轻手轻脚地爬到她膝盖上,乖乖地缩到她怀里,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长公主。 长公主命人再添新茶。 二人面对面坐着,长公主喝了口热茶,脸上总算又恢复了点血色,看起来似乎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掌舵者。 “外头那些传言,我一直没给予过任何答复,有些是没有必要,有些是难以启齿,致使你我之间存在颇多误会。不过今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一并说与你听。” 就这样,难堪的,无奈的,私密的,都全部摊开来。 说者一脸苦涩,听者五味杂陈。 董芸听完,有气,有恨,有心疼,又有深深的无奈。 两个姑姑,一个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个趁人之危鬼迷心窍,后半生一直活在愧疚和惩罚之中。 但人总是会护短,偏心更爱自己的那一个。 董芸无疑是偏心五姑姑的,她自小更多的时间和五姑姑在一起,更不用说在逃亡的那段时间里,五姑姑为她四处奔走,更是为了她,接受了宇文敬的和亲条件。 这些实实在在的好,让她没办法去批判她什么。 更何况,她做错什么,也轮不到李月娥来审判,而且还是以这样的龌龊的方式。 她们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董芸作为一个局外人,并不想去掺和。 但李月娥三番两次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这笔账,得算。 还有派杀手伏击芙宝的事,不出意外,也是李氏父女的手笔。 再加上这次公然盗窃兵符调兵,这两人在她这里,已是罪无可恕了。 “你……当真不是宇文家的血脉?” 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的:“不过现在你来了,西塞将会归于你的名下,我就可以不再是宇文家的女儿了。” 董芸当然不是来逼她放弃这个身份的。 当年她之所以会扛下醉酒一事的责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皇祖母对亲生女儿宇文慧的包庇,她不得不背了锅。 亲生父母为了救皇祖父身死,皇家对她已经是极大的亏欠。这些年来,虽说她获得了长公主的身份,但同时也为宇文家付出了更多。 尤其在自己四处流亡的那段时间里,她一个人支撑起了为父皇这一脉的复仇大计。 还有,想方设法救出五姑姑,到处查探自己的下落,往自己身边安排人。 再后来,想办法利用曹观牵制宇文敬,为自己争取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 她本不必这么辛苦。 若是不被皇家收养,作为沱东钱家的千金小姐,未必不比当一个公主快乐。 长公主这个称号,既是荣耀,也是枷锁,禁锢了她的一生。 总的来说,皇家欠她的更多。 只是多年来,长时间的怨恨让董芸没有办法一下子释怀,也没办法说出感激的话来。 硬邦邦地道:“不管你流的是哪家人的血脉,但你是大魏国长公主的身份却永远也不会变。” 长公主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似乎也没想到她态度会有如此的转变,眼眶不禁微微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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