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惜施主事事想成全,却事事成不全啊。”主持叹息。 长公主苦笑:“正因为其他事情都已无法如愿,唯有这件事,就更不能再有闪失了,否则,我死后难安。” 主持摇了摇头:“痴儿啊——” 长公主表面看似洒脱,心里却沉甸甸的。 几日前,李月娥带着孩子前来王府投奔,说已与父亲断绝关系,往后就只能依附于她了。 这几日来,日日与她相处,看着她那温柔小意的模样,越发觉得别扭。 当年二人有情没错,但时过境迁,她心里除了对对方的内疚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情绪了。 她如实说明,可对方表示不在意,仍是满腔情意待她。 她越发觉得累,如今又拖着病体,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别的事。 这才趁着今日外出,来了寺中找老朋友对弈,求一时安静。 只可惜心中俗事纷扰,终究还是徒劳。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二人循声望去,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长公主对孩子并无多大的感觉,先前接触最多的便是李月娥的儿子萧霖,可惜那孩子被他母亲当成一个工具,定时带到自己跟前来问安。 当年出于对李月娥的愧疚,曾允诺过会照顾母子俩。 倘若只是照顾,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李月娥胃口越来越大,更是想让她把霖儿当成自己的孩子,想要西塞。 她没办法做到,也没法给到那孩子什么,故而每次见他都觉得心里难受。 那孩子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每次来见她,都是一副惧怕的样子。 二人几乎都不愿意看到对方,却又不得不见,这样的内疚和抗拒相互折磨着,以至于这些年她就越发不喜欢孩子了。 如今见到这么一张天真可爱的小脸,不禁心念一动。 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活泼和可爱啊。 她招了招手。 那小团子屁颠屁颠跑了进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棋盘,道:“你们在下棋呀。” 长公主笑笑:“你会吗?” “我不会,娘会。”芙宝小胸脯一挺,骄傲极了。 长公主见她人长得白净,衣裳也是不俗,猜想着可能是哪个世家的千金小姐,问道:“你家人呢,你一个人跑到后面来,她们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很担心的。” “我娘在前头烧香,祭拜外祖父母呢。”芙宝回答道,“娘不担心,因为梨花会找到我的。” 听到“梨花”两个字时,长公主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眼皮一跳。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芙宝。”小女孩回答得清脆响亮。 长公主看着眼前这双与宇文慧那神似的大眼睛,强忍着声音的颤抖,道:“叫芙宝啊……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嘻嘻,大家都这么说。”芙宝害羞地缩了缩脖子。 被夸赞的时候,她总会这样。 长公主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摸一摸她,又强忍着放了下去。 一旁的主持笑眯眯道:“施主可是遇见故人了?” 长公主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波澜,道:“是。” “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 芙宝听不懂她们的话,见到长公主举起的手,就觉得她想摸自己,但等半天没等到那只好看的手摸到自己的头上,抬头望着她道:“姨姨是不是想摸芙宝?” 长公主一滴泪悄然滑落,伸出手去,轻轻抚过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芙宝又笑嘻嘻地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材高挑秀美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在门外鞠了一礼,拱手道:“打扰了,家里孩儿顽皮,到处乱跑,扰了两位清静,实在对不住,我这就把她带走。” 芙宝听到熟悉的声音,兴奋极了,口中喊了一声“梨花”,转身朝门外跑去。 长公主目光远远锁住门口那位叫做梨花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身材相貌出挑。 梨花一把抱住朝自己身上扑来的芙宝,走进门来,将她押到二人面前,道:“扰人清静,不可一走了之。” 长公主这才得以近距离地打量她。 只见她前额饱满,眉毛不似一般女孩那般细致,但又不至于太浓,远看有些怔怔,细看其实清澈而质朴,怪不得传言说她是个木讷的女郎。 再向下,手腕和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看上去紧致结实,一双手比普通的女子略微要粗大一些,也显得有些粗糙。手指关节曲起的时候,手背上隐隐约约显露出一道道青筋。 果真与众不同! 芙宝很会察言观色,察觉到前头的这两位并无责怪的意思,尤其那位美妇人,似乎还挺喜欢自己,于是毫无负担地,按照娘亲之前教导自己的那样,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芙宝不小心打搅了大师父和姨姨下棋,请两位责罚。” 主持笑道:“你这小滑头,快去吧,别让你娘亲等急了。” 长公主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着急了。 明月就在前头,她这次来西塞,必定是来找自己! 以她的脾气,还有对自己的怨恨,却能迈出这一步,这说明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明月了,自己当然要见她。 然而刚要出声,门口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手下侍卫匆匆前来,附耳一句。 长公主脸色骤变,站起身来,冲着主持道:“大师,家中有急事,先行离去。” 主持起身摆了摆手:“去罢。” 她转过头来,看着梨花和芙宝,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 梨花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抱着芙宝和老方丈告辞后,带着小家伙离开了小院,去前头找董芸。 董芸已经烧完香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她们回来,嗔道:“去哪儿这么久?” 芙宝抢着回答:“我们去看大和尚和一个超级漂亮的姨姨下棋啦!” 董芸愣了一下。 梨花道:“老友对弈,这孩子说话真是会让人误会,不过后边禅院,女子也能进,倒是比我们那边的开明许多。” 董芸哼了一声,“佛说众生平等,若是还有女人去不了的地方,这样的寺庙推倒算了。” 梨花一听,就知道是她能说出来的话,笑笑道:“要在山上吃斋饭吗?” 董芸摇了摇头:“这几日行路辛苦,你又无肉不欢,下去吃吧。” …… 长公主匆匆赶回巴郡,是因为有人拿着她的兵符,前往西关调兵。 作为封地的王爷,按理说是不能豢养私兵。 朝廷更是为了防止边境地方政变,派了军队进行驻守,朝廷的驻扎西塞的大军就在阴平大营,由镇西将军李昊统领。 但在这种权力的游戏中,哪个封地的藩王会真心实意地顺从朝廷驻军的管制,不豢养私兵的? 甚至有些狡猾的藩王还会与朝廷的驻军暗通款曲,只待皇权衰微,便伺机而动,将那些本应忠诚于朝廷的驻军转化为自己封地上的私兵。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长公主和李家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而暧昧的关系。 对于李月娥的这次投奔,她有防备,但同样也抱有一种侥幸的心理,希望这次对方的这次举动不会是一场阴谋,如此一来,她们也能相安无事下去。 然而刚收到的这个消息告诉她,她的希望落空了。 李月娥已经彻底站到了她的对立面,成为她的敌人。 长公主赶到西关的时候,两万士兵已经被调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营。 她的脸色很不好,一阵风吹来,连咳了好几声。 一旁护卫担忧地望着她。 她调转马头道:“走,去徊口。” …… 次日,董芸一行人驱车赶到巴郡时,却发现街上行人稀少,各家商铺正忙碌地用木板封起门户。客栈也纷纷关门大吉,都不愿意做生意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依然开门迎客的客栈,但房钱却比平日贵了好几倍。 仔细一问,才知道,这里要打仗了。 “昨天才听说,原来封地的长公主其实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而是出身沱东钱家。只因钱家对皇室有恩,她才被先太后收养。”店家低声说道,“再加上长公主长期不听从朝廷调令,皇帝大为恼火,已下旨废掉西塞王的封号。” “圣旨已下达,但王府那边却拒不接旨,双方现在正僵持不下。” “听说镇西将军已从银平调兵前往巴郡,朝廷更是派遣破虏将军率领两万兵马火速赶往西塞支援。眼看这两天就要打仗了,你们说谁还敢开店做生意啊?” 董芸听到这些消息,震惊不已,尤其是关于长公主身世的秘闻。 她急忙问道:“长公主身世这件事,如何能确定真假?不能排除是皇帝为了收回西塞而捏造的流言。” 店家摇头道:“这个消息是长公主身边的李娘子传出来的。据说她们年少时就相识,一直视彼此为知己。长公主亲口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李娘子,应是做不得假。” 董芸心跳加速,又追问道:“传言长公主自己豢养了私兵,她未必会轻易束手就擒。” 店家叹了口气道:“诸位可能不知道,就在昨天,李娘子已经拿到了长公主的兵符,将长公主长一直以来养在关口的两万大军全都调走。如此一来,长公主手中仅剩的,就只有先前前来投靠的曹国舅那不到两万的残兵了。” 梨花忙问道:“那李昊的驻军有多少人?” 店家回道:“据说也有两万左右的兵马。但现在加上长公主原本的两万大军,还有破虏将军带来的两万人,总共就是六万大军。这样一来,长公主以两万残兵对六万,哪还有什么胜算?” “好了诸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本店只经营到明天早上,你们今晚住完,明天一早就得离开了,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董芸抿着唇,两只秀眉紧蹙,转头冲着梨花道:“走,现在就去王府。” 店家闻言急忙道:“哎,客官,如果你们自己不想住了,这房钱我们可是不退的啊——” 董芸没有理会他,抱着芙宝又上了马车。 梨花赶紧上车,迅速调转车头,“驾!”的一声,马车就朝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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