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啊,”常盼走过去,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搂住老太太在对方脸上亲了口, “外婆您就别装了, 明明知道的。” 她一脸坦然,脸上挂着自在的笑意, 像是完全不知道方游跟外婆做过什么交谈, 以往提起的别扭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像是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里一直存在着这个人。 “埋汰我呢,臭丫头!” 老太太拍了拍外孙女的背, 有点无奈,电视里正在放综艺, 音乐也特逗,老太太盯着电视,“要走啦?” “要不是还得回去换个药,我才不回去呢,就待着了。” “你这张臭嘴最近怎么开始甜起来了?” 常盼虽然跟老太太比较亲,但她性格一向扭捏,那点亲近也难得表现出来,今个儿倒是反常,好听的话层出不穷跟刷了层蜜一样。 “我一直都这样啊。” 她外孙女一脸无辜,圆了点的脸依旧是年轻女孩的艳丽,即便她从来没有父母双全,倒依旧可以恣意生长。 有人敲门。 常盼正想蹦起来去开门,突然想起她那还没完全好的腿,只能做了个非常不雅的起身动作,慢悠悠的去开门了。 方游一只手手插在长风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不知道提着什么,门开的一瞬间就冲常盼笑了笑。 常盼也笑。 方游进了门就冲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她在别人眼里一向稳重,面对上回进行过一场对话的老太太依旧是那副淡了吧唧的模样,笑得有点恭敬,但人情味含在里头,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 常盼站在一边,眼神都不带拐弯的。 老人叹了口气,问道:“来接盼盼呐?” “嗯,”方游把提着的农产品放在一边,“这是我朋友老家的香梨,挺甜的,你可以尝尝。” 常盼啧了一声,觉得她姐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有规矩。 大概是方游这幅滴水不漏的态度让老太太觉得没办法说点别的,她最后唉了一声,“你俩早点回去吧,也不早了。” “我送送你们。” 说完就站了起来,在方游伸手去扶她的时候顿了顿,也没推开。 方游看老太太似乎是跟常盼有话说,还是松了手,看了眼常盼,知趣地先下楼了。 楼道里很安静,外婆站在门前,目光落在自己看着长大的外孙女身上,突兀的问了句:“这样好吗?” 常盼愣了片刻,笑了,她抱住一脸担忧的老太太,“很好啊。” “我也不想瞒着您,她对我太好了,我哪里会有不好的地方啊,”常盼像外婆小时候哄她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背,轻轻的,像是一种温顺的说服,“您不是说她不容易吗?我也很心疼的,也想对她好。” “两个人都想对对方好,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和方游之前的感情跟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起于爱慕,终于责任,而她们起于责任,终于爱慕,之前在一起生活的过往磨合出的默契,滴在接下来漫长的一生中,只会越发绵长。 老人身上的味道这些年都没变,她的长大见证了她的衰老,人这一生,似乎都是在这此消彼长中走向终点的。 “那就好。” 老太太抬头,摸了摸常盼的脸,当年从女婿那里得知他再抱来一个孩子的时候她起初很生气,哪有孩子丢了立马再抱一个回来的道理,可眼缘这种东西说不清楚,看一眼就觉得投缘,慢慢养着,都这么大了。 亲女儿的感情起于离家出走的一次伸手相助,这短短的一辈子,落下一个比较荒唐的结局,小辈的情爱都太过沉痛,阻碍也阻碍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让血亲心生隔阂,到死都没有说明白的时候。 “快下去吧,别让小游等太久。” 老太太推了推常盼,转身回了屋。 常盼下了楼,发现方游站在单元楼下,她身材修长,穿深色的衣服总是有一种疏冷的气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就那么发着呆,有点空落落的。 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及肩披着。 常盼的脚步都没能打断她的思绪,干脆趁这个空挡,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对方来。 方游身上总有点模糊性别的美,大概是高出普通女性一大截的坚韧抵消了那点柔美,以至于冷凝冲淡掉大部分的柔美,剩下的一种截然不同的英气,横亘在她的眉眼,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而此刻寒风凛冽,枯叶满地,她站在有些掉皮的单元门边,及肩的发上零落着几丝路灯的微弱光芒,明灭中,她侧脸的曲线呈现出一种和自身气质完全相悖的柔弱,连带着以往被压制的女人味也倾巢而出,让人怜爱之余又恨不得去拥抱她。 常盼拖着“残腿”猝不及防地冲了上去,抱住了方游。 方游一个趔趄,差点倒在一边停着的自行车,好在常盼拉了一把,没造成连锁翻车。 “要被你吓死了……” 方游回报住窜上来的常盼,“腿不疼啊,跟小钢炮似的。” 还摸了摸在自己身上东闻西嗅的某人的脑袋。 “你在想什么啊……我站了好久了。” “嗯,你手上怎么拿着烟?” 方游指尖夹着一根烟,但没有点,“不点?” “不能点。” 方游叹了口气,“上车吧,外头冷。” “那你还站这么久,”常盼嘀咕了一声,边走边问,“你要抽烟就抽呗,这样多难受。” “不行啊……”方游打开车门,一边说:“我得治病,况且这习惯也不太好。” 常盼咦了一声,“治病?” 然后突然沉默了许久,“你……看那个了没?” 这句话她问的小心翼翼的,让方游有点想笑,“怎么了,怕我哭出来?” 方游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她,“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们什么关系,没必要这样的……” 常盼抬头,凑了过去,“那你得亲我一口。” 她没想到方游居然毫不扭捏,直接碰了碰她的嘴唇。常盼兴奋的不行,倒是直接抱住对方的脖子要深入下去了。她的舌对方游穷追不舍的,但显然有些作茧自缚,差点喘不过气来。 方游有些无奈,她看了眼气喘吁吁的常小姐,“还回不回去了?” 常盼瞪她,“不回,我要在这里来一次!” 方游:“……” 她没想到常盼倒是这么有“雅兴”,她伸手给对方理了理有些偏了的衣领,“别闹。” “我就闹了!” 常盼哼了一声,吐口气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欲求不满,她倒是特希望方游别这么克制,每次一副温柔的不行的样子,实在恶劣至极,撩得她浑身火气不说,求的都快自己动手了,还被扣着手不能动弹。 一场下来爽是爽到了,可方某人从来没有半点评价,还顾忌她那点伤,下床都小心无比,早晨起床穿衣都没什么动静,常盼偶尔醒的有点早,只能干巴巴地看着方游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光裸的背上都是抓痕,和那些陈年旧伤交织在一起人,一早晨就有些口干舌燥,偏偏被看的人毫无知觉,连睡衣扣子都要扣到最上头一颗,不知道给卧病在床的人一丁点福利。 常盼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趾高气扬的不高兴,在刚刚热烈的亲吻中脸上还沾了点方游的口红,暧昧得有些不像话。 看上去正襟危坐的,一只手还按着方游的车钥匙,像是对方不答应今天也别想走了。 方游低着头,她一手握着方向盘,沉默不语。 常盼看她半天没反应,以为她生气了,顿时又紧张起来,怂不拉叽地看了过来。 正准备低个头认个错的时候方游突然伸手过来,解开了她的安全带,还探身过来,在常盼讶异的目光里把她的位置放低了她的位置,她俯身看着常盼的脸,手指按在对方的唇上,触感温软,下一刻,冲对方笑了笑,舔了舔那沾了些许口红的手指。 “那好吧。” 听上去倒像是妥协了。 接下来常盼完全失去掌控权,她几乎是被迫地承受着方游带给她的快感。对方的体贴面面俱到,顾忌常盼伤没好,温存中带着不可违抗的索求,常盼仰着头,眼里都泛起了水光。 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方游。 对方的指尖有些烫,人倒是衣衫整齐,如果不是那润泽的嘴唇和泛红的耳朵,估计看不出来这人之前干了什么。 方游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常盼的衣服,还颇为体贴的把她的衣服重新扣上,亲了亲常盼的唇角,耳语似地说:“小盼,谢谢你。” 那份打印出来的文件上把她所有想知道却不敢面对的事情都一一呈现,上一辈那些看起来有点可笑的执着在白纸黑字里陈述着被时间一点点淹没的过往。一个女孩子不顾一切的奔忙,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为了有点天真的感情,一个想要的结果,宁可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去等一个她一辈子都等不到的人。 笔记本里工整的字迹,等待的希冀,还有幼年时听到的童谣,被抚摸脸颊的温柔,夜里串珠子的声音,打哈欠的声音,压抑许久但还是没办法按下的咳嗽声…… 有那么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的声音,喜欢在夜里翻涌过来,逼她回忆,逼她去想,逼她去找个真相。 而真相终究摆在她面前。她的来处,生母的来处,生父是谁,来自哪里,又去了哪里。 对方终其一生要探寻的到底是什么,到死也不知道悔恨。 拆开那文件袋的一瞬间,方游其实有点慌,还有点惶,余下的那点害怕,在一页页看完之后,又统统沉寂下来。 变成这几个小时里的五味杂陈,四下无人的时候忍不住自言自语。到最后还有没办法抑制住的烦躁,断断续续地朝她亮出刀刃,要拼个你死我活。 她想:“我得去治病了。”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自从见过常盼躺在病房里的模样,她就觉得自己得早点把这点毛病给治了。有些东西这么多年里她本能地去压抑,但在常盼不在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完全压抑。每天都在跟身体里的另一种力量对抗着,药物没办法杀死,只有常盼能。 她好像真的能。 多少年前的往事都能被详细的罗列出来,轻而易举的化成一把钥匙,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缠绕在她心口无数年的结。 那个她不敢去解开却一直很想解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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