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怎么这么好看?这像是现实里会出现的人类吗?好怪。 她没机会感慨太久,研究员们似乎觉得这一段没什么好看的,快速翻走。也没避着一直厚脸皮待在这的荀安,一群人挤在操作台那里,琢磨着什么怎样翻能翻到有用的信息,像是等待着放食的群居动物。 许多过往的记录在大银幕上闪过,已经不能算是回忆了,荀安真的记不太起。那群研究员的跳切实在烦人,“过过过”的,过什么过呢?像是想好好坐下来看一部电影,手拿遥控器的人却一直快进。 那些梦里的一幅幅面孔从眼前翻过,大多记不清了,她回忆着自己记录里的角色尝试将他们一一对应,过后又觉得没太大必要,那已经不能算是回忆了,她只是在往过往上又渡了一层新的记忆。 这样去看,才发现杜芢在她的回忆里出现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想来也是,三十年,光分别她们都分别了十四年。再加上在一起的日子,那家伙也不总是跟自己待在一起。 她有时候待在家里,有时候跟自己分工合作,处在不同的场所,再要不就是吵架了,或者只是自己单方面觉得杜芢不喜欢她,又和她拉开了比较远的距离。 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是总出现在自己眼里,梦里的一切吸引着她大部分的视线。屏幕里的那个荀安更多时候似乎在忙着奔波,忙着望天,忙着看着一座会变色的灯塔发呆。偶尔杜芢闯到她眼里,也总忘不见杜芢的眼睛,这人不怎么喜欢跟人对视,荀安也是这时才想起了她的这个问题。 这样不大好。 屏幕里的那个夕阳下的荀安显然抱持着相同看法,她走在那片粉色的沙滩上,跟在杜芢身后,叫出了她的姓名。 杜芢回头的时候照相机的镜头怼上屏幕,目中景色的清晰度降低了一个档次。 一阵风吹过,荀安唯独看清了镜中女人看向自己的双眼。 她笑得勉强又羞涩,显然不喜欢拍照,但那双眼里所蕴含的事物却真诚而炙热。 她后腿半步,不敢再看屏幕。 她开始老了,她知道。 也正因老了,她才读懂了年轻时的她读不懂的情绪。你这姑娘?为什么一直觉得她不爱你呢? 你那时太年轻,不懂这有多荒唐。 · 她也好,世界也好。 万物平静而坚定着包容着你,戏中人在一片富饶中抱怨贫瘠。 · 她看转身想走,却在看见那个储存盘就在距离自己一步路的台面上放着的时候定住脚步,刚无意识地往那迈一步,就被一个走来的小机器人叫住。 这一代机器人看起来已经非常像人了,就连相貌都从美到不真实调成了平均值,如果不是脸上的记号,她看不出它和人类有什么不同。 “女士,请跟我来,我带您到房间里去,您可以在那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观看的部分。” “哈,她们终于想起来照顾照顾我这个客人了。”荀安看了一眼还围在那里讨论地忘乎所以的一片子人,“但我现在对你更感兴趣。” 她拨了拨眼前这个女性外表机器人的黑色长发,戳了下它无神的眼睛,看着机器人迟缓地闭了下右眼,“我听说你后颈上有出产日期的标示?我能看看你的资料吗?” “就当作小说的素材而已。” “可以的女士,我很愿意为您展示我的信息。” 机器人背过身,荀安让它再往上仰着头。对,就像那样,你看着那天花板上左数第三盏灯,想象你是一个刚失恋的小机器人,正在斜上方四十五度角难过地仰望天空。 “女士,我没有人格,我不能想象任何事。”机器说道。 “那你就扮演一个正在想象的人。”荀安说,“拜托了,我需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当你来帮帮我这把老骨头好了,他们不是安排你来服务我吗?” 机器不再说话了,它之前被加载过关于角色扮演的数据,但之后的更新似乎被限制了许多。它现在看着那灯,怎么都无法把它与其他的任何事物联想在一起,灯就是灯,灯还能是什么呢? 它想起了它被灌输过的“比喻”这个概念,人类喜欢把灯比喻成什么呢?对,希望。人类认为光就是希望,但为什么光是希望,而暗不是呢?是因为生物都有趋光性吗? 人类也有趋光性,从古代开始就有对于光源的崇拜,机器有吗?它想到它也会自助地往有光的地方走,因为有光的地方,路会看得更清楚,便于完成任务,这能被称之为趋光性吗? 不,那是生命才会有的概念,它不是生命。 它没能继续衍生下这个问题,因为它被它的主人之一叫停。 “2845,你出故障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荀安那人到哪去了?”研究员的声音把机器的程序拉回原点。 机器左右张望。 “我不知道,她说她只想看看我的信息,我仰头的那个角度看不见她。” “刚刚放这里的储存盘哪去了?”另一位女士看着那个空空的插口问起。 一阵沉默。 “你被骗了,2845!”研究员摇着机器的肩膀,“你怎么这么傻啊?不是让你照顾她吗?她现在人在哪呢?这不完全搞砸了吗?你这人啊……” 机器刚想解释在它的程序里“照顾”也包括了“服从”,它认为它的服从没有问题,它这个个体就被冷落在了一旁。主人们手忙脚乱地通知总部调取监控,只留它孤零零站在那里,它还在看着那盏灯,脑子里几乎什么也没想。 唯一想到的就是,主人刚刚在慌乱中以“人”定义了它,它认为应该纠正这一部分,但大脑里的某一小块解构却发生故障,这一点更为要紧。 它认为它烧了起来,但烧得没那么严重,或者烧本身就是一种故障,机器的幻觉。或者按人的话语来说,应该被称呼为温暖。 它只是看着那盏灯,背景音是人们认为那位女士毫不知足的抱怨声,分析储存盘去向的讨论声,以及设施内部的警报声。 叮铃叮铃的,像是她诞生的那一夜。 ----
第38章 故事 荀安觉得自己做了场很长的梦,在被走廊里不知道谁的尖叫吵醒的时候,晚大课间也才过了一半。 她作为走读生逃了两年的晚自习,还是躲不过高三。 她打着哈欠偷偷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杜芢给她发了几条信息问她下个课间吃不吃鸡肉卷,今天老师不查,隔壁班又要出摊。 每次都这样,好像荀安不买她就不想自己去买,也不想跟宅女她们去买。说到底最近那两人经常偷偷跑走,晚自习时也是,一块自告奋勇去图书馆值日,八成幽会去了。 至于杜芢,她这情况又不可能是什么害羞或是资金问题,思来想去,应该就只是习惯而已。 喜欢每天走相同的路回家,习惯打饭去固定的窗口,习惯喝固定搭配的奶茶,习惯和荀安一起吃“违规零食”。 “习惯和荀安一起吃违规零食……”荀安看着前几排杜芢的后脑勺,自己嘟囔了一遍自己的心里话,捂着胸口,自顾自地感动了一下。 刚想给她回话,才发现手里的手机已经一声不响地自动关了机,还是怪下午玩了太久。快上课时两侧过道总是堵着一堆闲人,荀安也不想去跟他们挤。她熟练地从抽屉里捋出一张卡纸,在上面写上回话,还加了个爱心,叠成纸飞机,对着杜芢的后脑勺就飞了过去。 好巧不巧,目标像心灵感应一样过了头,结果目的地偏移,扎进了灰白色的水池里。机长自认失职,在飞机落下的时候,在荀安脑海中创造的五秒小故事里选择自尽。 杜芢捂着左眼,拾起飞机转过头去,好像确实疼到她了,她最后看荀安的眼神里有些埋怨又有点无辜。到了这时荀安就宁愿杜芢能学会比个侮辱性手势,至少别沉默着,显得那么楚楚可怜。 她羞愧难当,但机长已经死了没人可毙了,思来想去还是毙了自己吧。 荀安坐在后排观察杜芢观察了大半节课,感觉她一直在揉眼睛。等到了下节课下课,把杜芢叫出来后这家伙也一直眨巴着左眼,她是那种面不改色地眨,像出了故障的机器。最后买鸡肉卷的队也不挤了,她拽着杜芢要去医务室。 杜芢还惦记着一起吃鸡肉卷,在荀安承诺放学后陪她吃雪糕后才挪了脚步。 去往医务室的楼下走廊一盏灯都没有,荀安借着杜芢的手机开着电筒,走至尽头一间小房里亮着微光,开门的是一只两米高的粉色玩偶兔。 梦里,见怪不怪。 兔子给杜芢滴眼药水,跟她说本来多大点事,你一直在那揉都把细菌揉进去了。最后让她买眼药水,收了八十块钱。 荀安躲在饮水机后面给自己的手机充电,用手势和眼神暗示杜芢多拖点时间,这里可是有空调的,谁想回去晚自习。 于是杜芢心领神会,指着荀安就说老师我朋友说她也不舒服,你给她也看看。 荀安巴不得捶死杜芢。 要论临场发挥荀安当时也没那么在行,想着装肚子疼,还没讲两句就被兔子轰了出去。说你们这种偷懒的我见多了,一个个都赖在医务室不想走,荀安在关门后冲它吐舌头。 “电充了多少了?”杜芢问荀安。 “百分之三,等关机吧。”荀安把手机熄屏,“我刚刚叫你装一装拖时间呢,你怎么听不懂呀?” “有吗?我看你一直在那动,就觉得你肯定不舒服。” “是不是别人给你抛媚眼你也觉得她眼睛疼?”荀安回敬一个“不想多说你”的眼神,但也没维持太久,她伸手把杜芢又要揉眼睛的手拉下,“喂,都说了不让你揉了。” “我没有……”杜芢在被握住时才意识到自己抬起了手,“咦,我有吗?” “我得时刻看住你,时刻提醒你不许去揉!”荀安说道。 “所以你要定居在我家?” “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荀安觉得杜芢眼睛上的问题多少也影响到了大脑。 不过毕竟是自己惹的祸,真细想还是觉得难过。她走在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过道里跟杜芢说以后绝对不用飞鸽传书了,再拥挤她也会排除万难,自己去往她的身旁。 “啊……”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杜芢站在一旁等她抒发接下来的感悟,荀安却迟迟没有动口。 “我刚刚,有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 “好像我回去了,我在奔跑,在草地里,还是哪里……我站在这里,却一闪而过了一个剧情。好像现在、过去与未来毫无分界可言,我在同时经历着一切。”她自己也觉得越说越悬,于是改了路线,“我可能是想到了一个故事……” “我可能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太帅,想安插到我的故事里吧!”她很快恢复之前的表情,没让杜芢太过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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