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全都不记得了。无论是家里蹲的我,还是争强好胜的我,都无法知道当时的想法。”但,如果曾经的我值得怀念的话……我忽然想,“要不,我们现在跑一段?” 不等回答,我已碎步小跑起来。跑出几米回转身,倒着步看袁苑桉。如我所料,她的表情既惊讶又无奈。 “来吗?一小段。”我对她笑,模拟出一个想象中的过去的我。 再转身,便听到她的脚步跟在身后。 尽管只是慢跑,一路上坡上楼梯还是很累人,说到底还是缺乏锻炼身体太弱。所幸离山顶已不远,拐个弯就看到最高处的风雨亭。然而看到不等于抵达,等真跑到那儿,气都是喘的。 夜本是微凉,这一跑动出了点薄汗,反而觉得刚刚好。稍稍过了一阵袁苑桉才到达,看来她比我更缺乏锻炼。 看她踮着脚略显吃力地跑过来,我立马怪自己粗心——我穿的是平跟鞋,而她的鞋子,根本就不适合跑步啊! “对不起,我没留意你穿的高跟鞋……” 她走近了停下来喘气,责怪地斜了我一眼。 我还申辩:“……你咋不说呢,说了就不跑了呀。” “没什么,我习惯了。” “抱歉,我只顾自己一时兴起……” “不是指这个,是指鞋子。工作忙起来,穿再高的跟都得跑。” “那,那你先坐着歇会儿,缓口气。” 环顾四周——走运,亭子边上有台自动售卖机。 买两瓶不同口味的茶饮,袁苑桉选了无糖的那瓶。看着她灌下两口,我才在旁边坐下。 “你有一点是始终没变的。”她说,“一有什么想法就马上付诸行动了再说。” 那不就是自我中心任性妄为吗? “对不起,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算了,这个我也习惯了。”想了想,又说,“但工作可不能这样啊,特别你还是当助理的。林乐喜也说你上司不太好相处。” “嗯,记住了。” ··· 就这样,我们坐在亭子的石凳上歇了一阵,两瓶茶饮就放在两人中间,眺望出去,城市的灯光在眼前展开,通透繁华。 “没想到真能到山上来。” 袁苑桉自言自语般小声说了这一句不着头脑的,然后起身走到栏杆那边远眺。透着城市灯光的夜幕成了她的背景,显得她伫立的身影很是好看。 周围没有其它人,而她又在景色里,所以此时此景只唯我独享。 我想走到她身边去,但又想就留在这样的距离再观赏多一会儿。 犹豫不决间,她倚着栏杆回头,说:“我喜欢这里的景色,谢谢你带我来。” “搞反了吧?是你带我呀,我什么都忘了。” 她一笑置之。 也许这夜景真能令她心情变好,今晚她特别不吝啬笑容。 最终我还是走前去,站到她身旁,静看她喜欢的景色。眼前是我们生活的城市,既在其中,又仿佛有点抽离,也许因为远眺的关系,竟生出些许虚幻感。 过去是虚幻的,眼前是虚幻的。我偷眼看身边人,她是实在的,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呼吸着,她记得我的过去,也知道我的现在。 “那个,以前……你不喜欢剑道吗?” “也不会,虽然水平不咋的,但大家一起训练还是挺开心的。” “既然开心,为什么要坚持退出剑道部?” 她把一缕头发挽到耳后。 “退出剑道部,是因为影响学习,那时我已经高二了。” “家长反对?” “没有,纯粹是我自己的决定。” “其实也不会非常影响吧?课外活动而已。就算学生学业为重,又不是只有考试一件事……呃,我知道每个人看重的事情不同,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么一说。” “我不想分心,所以作出取舍。” “可是,按常理,学期初就决定要不要参加社团了呀。” ——为何会过了几周才又要退出? 我觉得她是那种凡事都会预先做好计划的人,连加班到几点都不会预估得差太远。突然改变打算也许事出有因。 “你不像中途变卦的人啊……还有别的原因?” 她忽然兀自笑了,伸手摘掉我的棒球帽,扣在自己头上。 “时隔这么多年,你什么都忘了,却又问了一遍类似的问题。” “再回答一遍呗,好不好?” “当年我可没回答。” 头上少了帽子,夜风吹来有点凉凉的。袁苑桉戴着我的棒球帽,帽檐挡住了她的眼睛。我从栏杆探身出去一些,好对上她的眼神。 “现在呢,现在可以不?再回答一遍。”
第32章 再回答一遍 既然袁苑桉说我又问了一遍类似的问题, 那我便请求她再回答一遍。尽管完全不记得自己问过什么,但不妨碍我想知道。 她看向远处,大概是学校的方向吧, 略略犹豫, 然后才说: “那时我忽然意识到, 会影响。特别是你的出现,展示了巨大的实力差距。” “诶,我?是我仗着自己学过, 特别嚣张令人讨厌?” “不是。” 那我就不明白了,实力差距和影响学习有什么关系? 袁苑桉似乎在组织语言, 过了一阵才说: “社团散漫,我不想像她们那样。我希望把事情做到最好,所以一直有在认真练习和自学,自己也勉强满意。但新生来了, 我就发现了自己的无知。” 她停顿,但这时无需言语, 再等等她就会继续说的。 “你来时就已经是二段,教科书般的姿态, 迅猛灵巧, 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女子剑道该呈现的样子。大家都是女生, 体型接近,就再也没有借口说,软绵绵的架势是由于生理差异。” 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 说:“不用怀疑,我确实是在夸你, 这是事实。” “我不明白,为什么反而退出了呢?有经验者在不是更能快速提高吗?” “站在高处的你当然不会明白, 不明白内心要强得很却能力不足的人是怎么想的……太远了,像我这样的,若想追赶上你……接近你的水平,得付出多少努力?耗不起的……”她眼皮微微动了动,“时间就摆在那儿,不可行的事情……趁还没陷进去更多,必须及早放弃。” 大概就算老师和家长,都会认为这是非常正确的想法吧。读书时唯一的正事就是学习。这个学习,是专指对于考试取得好成绩的学习,其余不算。 但我觉得这是遗憾的: “我们迟早都会放弃剑道的呀,本来就是没有实际用途的事情,强弱都没有太多意义——事实上也是如此。 但我想,朋友之间因着同一个活动,度过一段放学后的时光——如果有这样的回忆留在记忆里,至少回想起能面带微笑。” 她听了浅笑: “若当时你这么说,可能我就答应回去了。” “那我是怎么劝你的?” “你不像现在。只一味与我争辩不影响学习;而我也死要面子,愣是不说自己的考虑。最后就……不欢而散。” 十几岁,毕竟幼稚。 “呀……后来怎么和好的?” “没有和好,然后就毕业了。” “啊?!跳跃得太快了吧!” “事实就是这样。或许因为只有我在叙述,造成了错觉。其实我们并不是多密切的朋友,从下雨那天认识,到最后争吵,也就个把月的事。” 她又说我们其实不熟了,强调得多我反而不信了。关系疏远的话,能因为退出社团这种事吵起来? “可你还去看剑道部的比赛。” “……有点不甘心罢了,对放弃过的事物的不甘心。” “对剑道不甘心?” 两个放弃剑道多年的人,真的是在谈论剑道本身吗?得了吧,又不是什么热血故事。 袁苑桉是聪明人,当然也不会毫无察觉,她正色道: “你想说什么?” 看进她双眼,隐隐映出远处的烁烁灯光。她总是不会一次把话说完,所以有些问题我可以一再问,一层层地知晓更多。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林乐喜怀疑你,怀疑你是我前女友。” 她愣住,然后就像听了荒唐事一般嗤笑: “真是有够大胆的猜想。” “是?不是?”这次不是旁敲侧击,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 是?不是? 我开始后悔冲口而出问了这个问题,不该问的,我怕她说“是”。 袁苑桉就像故意拖长了沉默,然后才一字一顿地回答: “绝对不是。” 我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然后脑海里又闪过另一种可能:“现任……呢?” “赵肆勉你有完没完?!”她生气了,“请不要把我和楼下那两位混为一谈!” “好好好,就开开玩笑,别较真……” “我较真!这种事情开什么玩笑!”她把棒球帽摘下塞回给我,“恋爱只有两种结果,要不从此相伴,要不分手成为陌生人,没有中间选项。” “……对不起。” ——果然不应该问的,我太自以为是了。 拿着还回来的棒球帽,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现在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下山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她没好气地说。 “哦,好。” 山道无人,我跟在袁苑桉身后一步远,依然没想到该说什么。懊恼地抓抓头发,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但还是不够长。脑子,大概也没什么长进。 我重新戴上棒球帽,袁苑桉却说话了: “林乐喜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 “呃……她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还住在一起。明明你很照顾我,知道我的喜好,也知道我很多往事,却老说和我不熟……我觉得她分析得也挺有道理,就……” “你让她去收集证据。” “啊?” “我倒想看看她如何证明不存在的事物。” “其实我已经跟她说了不是了,就在傍晚等你下班的时候……呃,昨晚不是问过你有没有恋爱过嘛……” “那你今天还问?!” “就一时没想清楚……嘴巴比脑子快……” “你们就是只相信自己分析的!” “我相信你说的呀,也是过一点点疑惑啦,但……” “打电话给林乐喜,让她找证据证明去。” “啊?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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