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事。” “低血糖不是一回两回, 胃不好还不注意。” “老毛病, 去医院干嘛。” “来都来了,陪你去一趟。” …… 她们就这样不甚友善地你一句我一句。 吴总在公司向来说一不二,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林乐喜也是, 我几乎没见过她这么严肃,一丝嬉皮笑脸都没有夹杂。神奇的是, 最后作出让步的竟是吴霜。 她拿起筷子,多多少少吃了两口, 还同意去趟医院。 汤粿条才吃了几口,吴霜就放下筷子了。林乐喜没说什么,把剩下的处理掉,就催她去医院。 打样要修改的地方还没改好,还有一点手尾。我主动提出我在这儿等着,等改好了再拍照确认,吴霜同意了。 送她们下趟楼。 楼下停着四五辆车,林乐喜走在前面没说话,径直往吴霜的车走去——显然她知道是哪辆。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两人的关系就不是她们自称的“不熟”。本来被叫来接人的是我,林乐喜只是跟过来,可这阵势,倒像我才是附带跟来的呢。 ··· 她们两人走了,就剩我一个人还待在会客室,等修改。 等着也没啥事。 刚刚走得匆忙,留下袁苑桉代为结账。正好趁现在发条消息,问她付了多少,把钱转过去。再告诉她我得晚点回家,弄完工厂的事还得回趟公司。又顺便问问她回去了没。 她很少会秒回消息,通常都会隔个一阵子。过了两三分钟,她才回话说:没回去,突然有个方案要马上改,还好带了电脑,现在还在火锅店临时加班。 ——哎呀,今天真不是个聚餐的好日子,大家都有方案要改。 改方案嘛,也不好打扰,我只好继续坐着发呆。你知道,工厂的会客室嘛,不像写字楼很多人加班,大晚上的无人又空荡,还挺无聊的。 那就顺便看看图纸好了。说真的,入职以来我就没接触过公司的业务,图纸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还好,不是什么工程图,都是外观上的设计,还是能看懂的。 看了一阵,又收到几条新消息,是吴霜交代注意事项。我又核对了一遍。 又过了一阵,又有新消息发来,这回是袁苑桉,她说我的车还停在公司楼下,如果我回公司取车的话,能不能绕道去火锅店接她。 当然可以! 好难得!袁苑桉居然主动提出要人去接。终于她也愿意麻烦我啦,朋友之间互相麻烦有来有往才好嘛,说明被信赖了,不生分。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恐怕没那么快。 她说不着急。急的是她的方案,改动又比较大,一个小时能改好提交就不错了。 你瞧,明明刚刚还悠哉悠哉地吃着火锅呢,转眼就三个人都有事要忙,大概这就是打工的生活。 ··· 弄完各种事情回了趟公司,再折返火锅店已经比较晚,看着店都快打烊了。停了车走进去,袁苑桉就坐在一楼等位的地方。饭点挤满人的等候区,现在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人了。 “等很久了?” “还好,刚刚改完提交了。” 笔记本电脑都还没收,就放在一边。 “那算OK了?” “算是吧,希望今晚不用再改。” “都几点了,还改。” “难说。”顿了顿,她又问,“吴总没事吧?” “低血糖,吃过点东西,林乐喜带她去医院检查了。” 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说是老毛病了,医生检查过没什么问题,开了点药,已经送回家了。然后林乐喜还补了一句:助理请盯着点,让她按时吃饭! 好吧…… 终于大家都忙完了,松口气。 ——既然提到了吴霜,就不得不说两句八卦了。而且还是袁苑桉开的头: “吴霜是林乐喜什么人?看起来林乐喜很紧张她。” “说是朋友,你信么?”我用的是半开玩笑的语气。 她也顺应我的语气:“我猜肯定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朋友,打包粿条时她可着急了。” “有多着急?” “嫌服务员动作慢,都自己动手了。还要把菠菜挑出来,说菠菜对胃不好。” “我觉得真不一般。你没看到,她俩说话就跟有仇似的。在公司哪有人敢这样跟吴总说话啊,可吴总又挺听她的,说不吃又吃,说不去医院最后也还是去了。” “哈,可她们又都说跟对方不熟。” 我在公司听到的八卦大多都跟袁苑桉提过,所以很多细节她都是知道的。 咦?等等……明明很关心却总说跟对方不熟…… 不就是相似的……? 这会儿,袁苑桉坐在凳子上仰头说话,嘴角还挂着笑。我低头看着她的面容,脑子里想着“你也常说和我不熟”——嘴巴就擅自切换了话题方向: “不像我们这样的——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 “不会一听说低血糖就着急打包晚饭的朋友。” “我会的哦,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会给你打包。” 这话说得就像别有所指,对不? 袁苑桉却是稀松平常,低头把电脑收进包里: “我不需要。我会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也稀松平常,“走了,回去吧,人家要打烊了。” “好。” 前后脚步跨出店门那道门槛。周围光线一暗,再回头,照明灯招牌灯都关了,红色大门里头黑洞洞的。看来就等我们走了打烊。 倒车,开出去。 “谢谢来接我。”袁苑桉说。 “又不麻烦。上班也要跑腿当司机,很习惯了。” “那个……我不是有意使唤你。” “知道知道。这能叫使唤么,不就是顺道一起回家。” “嗯。” “今晚吃饭老有事情打岔。下回找天大家都不必加班,还要吃火锅,趁冬天还没过去。” “你喜欢打火锅?” “挺好的呀,就算人少也会显得既热闹又开心。” “不怕烫了?” “放凉点就好了嘛。” 车子不紧不慢开过街道,外头冷,车里有暖气舒适很多。灯光照亮路边的一排绿植,树上还开着紫色的花。我多看了几眼,又说: “哎,有没有觉得今年冬天来得特别奇怪?之前迟迟不降温,一降温就变得很冷。可都这么冷了,花却没有谢。我们院子里的锦葵、桂花、鸡蛋花都还开着。” “我们这里本来就冬天也有花开。” “可这些花的花期都在夏秋呀,正常来说,该凋谢了。” “花期?” “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事忘得干净,有些没用的却记得清楚。你看,那是紫玉兰。”就是路旁那开着紫色花的树,“一般是春天开花,有时会在秋天再开一次。但到大冷天还开着,还挺神奇的。” 袁苑桉打开手机搜索。 “真的,紫玉兰花期主要集中在每年春季……”她抬头看路的另一边,又问,“那边红色的是什么?” “凤凰木,夏天的。” 她又查了查,估计我没说错。 “也许降温来得晚,它们没来得及凋谢吧。”我这么猜测着。 “你说我们院子里还有什么花?” “锦葵、桂花、鸡蛋花、羊蹄甲,噢,还有三角梅……” “说说看,它们什么时候开花?” “呃……锦葵从春天到秋天都开花,桂花秋天,鸡蛋花夏天,羊蹄甲秋天到第二年春天,三角梅也差不多,但更长一点……对吗?” 袁苑桉对照着网上的资料:“全对……现在它们全都还开着花?” “嗯,走出阳台就能看到啊。晾衣服时也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袁苑桉没说话,捧着手机像在思考什么。 于是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原来你喜欢花?” “还好吧,偶尔看看心情不错,也没觉得很喜欢。也不知道什么会记得这些。” 关了手机屏幕,袁苑桉还是在思索中的样子。以至于后来和她说话,她都应得有点敷衍。 车还是停在露天停车场,下了车还要步行一段回家。时间比较晚了,路上已没什么人,阵风吹过就更显冷。我裹紧衣服加快了些脚步: “好冷。要不收拾收拾车库,把车停回去吧。停外头不方便,晚了回来也不安全。” “嗯。” 袁苑桉只简单应了一声,抱着臂走路,下巴埋在围巾里像在想事情。大概还在考虑要修改的方案?谁知道呢。 又走了一段,就听到她说:“要不,周末去趟植物园?” 咦? “好啊。”
第36章 植物园的冬季 周末, 植物园。 这是第二次袁苑桉主动提出和我去某个地方。上一回是出院没多久,去公墓拜祭我爸妈。 那时我看着骨灰盅上的小照片,对自己的至亲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 仅能凭名字确认——是他们。两人的模样都显年轻, 完全不似我想象中的中年人的样子。特别是我妈, 有着聪慧的眉眼,照片里看着不过三十来岁。当然,他们走得也早, 都七年前的事了。照片肯定是更早之前的,镶上去之前也会修过。 那外出次的气氛自是凝重的, 而这回,则轻快得多。 本来呢,还有林乐喜的。原计划今天下午练剑道,但因为要来植物园, 我又不想周末活动安排太满,就取消了。林乐喜知道了, 就说她也来。 谁知我们都到植物园门口了,那家伙却说临时有事, 不来了。 “不就是认认植物嘛, 少我一个没差。哎, 但如果真能激活什么记忆,记得告诉我哈!” 我怀疑她是觉得冷不想出门找的借口,人估计还躺在被窝里。 挂了电话。 “今天就我俩了。”我说, “她说有临时有事。” “能有什么事。说要来的是她,临时放鸽子的也是她。” “她没说啥事。不过我猜……可能是太早了起不来。打过去很久才接电话, 听起来像没睡醒。” “那不管她了,我去买门票。” 说着袁苑桉就要往售票处去, 我拉住她:“买好了,官网上买双人套票便宜十块呢,还送三小时停车。” 哈!我就知道她会惊讶——对于我会主动打点这些小事,还会计算优惠。 她惊讶时通常会稍稍挑高眉毛,然后不说话,继续原本该干嘛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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