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白驹客栈明面上不许动武打架,但若以敬酒之名暗中试探,巳娘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宽。眼下这大和尚以凶猛的掌力掷来酒碗,除了试一试萧凰的武功,亦是要予以震吓,迫使她知难而退。 可万万想不到的是,萧凰的身形分文不动,只随意探出二指,便将那疾飞的酒碗定定捏在了手里。碗里的酒水晃了一晃,却是一滴也不曾溅出。 “大师好掌法。”萧凰微微一笑。 一回合下来,满堂里哗然四起,震愕难当! 本来满脸横肉、神色凶恶的大和尚,此刻更是吓得煞白了脸色。 自己苦练多年、纵横江湖的金刚降魔掌,居然让这看似柔弱的小白脸……轻而易举接在了手里? 这……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萧凰抬起酒碗,道了一声“请”。刚要饮下,却先停住转开了头去,怯怯地望向子夜,好像在征求她的准许:“可以喝吗?” 子夜皱了皱眉,显是不大乐意,但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萧凰这才宽下心来,一口饮尽碗中的米酒。清涩入口,芬香满喉。 柜台后的巳娘瞧在眼里,忍不住泛出一丝笑痕。 面对人多势众的江湖高手,不曾流露出半点惧意;可面对身旁玲珑可人的少女,反倒是敬畏到了骨子里。 ……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萧凰放下酒碗,又听得座下传来一道沙哑的人声:“少侠好功力。鄙人不才,愿敬少侠一杯。” 转头一看,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中年汉子,身材健瘦,满面胡茬,黑洞洞的眸光如鹰隼一般阴沉。 “阁下过奖。”萧凰淡然一笑,又凝神看那蓑衣汉子要怎样试她的武功。 只见那汉子慢悠悠抬起酒壶,自斟了一杯酒。倏忽间振臂抖腕,酒壶猛向前一甩,一道酒汁好似利刃出鞘,澄明的锐光穿过中堂,直刺萧凰的咽喉! “好剑法!”萧凰看得明白,这汉子是拿酒水当剑来使,当即挥起酒碗,迎着剑气顺势一承,遂将那道锋锐无端的酒水托进了碗中。 玉腕一旋,瓷碗里的酒水陡转平缓,原本杀意极盛的剑气,竟在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众人见萧凰轻巧化解了剑招,不由得惊意更甚。那蓑衣汉子怒哼一声,紧跟着“嗤嗤嗤”三声叠响,竟是一连甩出三道酒剑,分斩萧凰周身的要害! 这三剑比方才更增了七成内力,行至半空,已然能渡出金铁之声。狂风疾掠之处,众人的脸颊都被剑气刺得隐隐作痛。 萧凰仍是不紧不慢,不过一挡一迎一避,又将这三道酒剑稳稳接在了碗中。但因剑气太盛,接转时不慎迸出几滴酒水。她接罢剑招,看了一眼洒落在地的酒汁,憾然摇了摇头:“可惜,可惜。” 那蓑衣汉子目睹她这般身手,不禁惊怒万分,丹田内真气尽倾,“砰”一声炸开酒壶,余下一柱酒水破开层层气浪,峻厉的弧光大片斩落下来! “咦?”萧凰看这一招极重极广,想必是用上了十成的功夫,遂将那酒碗一荡,大半碗的酒水尽数泼出,正与那飞来的酒剑撞在了一处! “铮——” 两道酒水相击,竟是震出了钟鼎之声。酒滴如急雨乱洒下来,萧凰眼疾手快接了一遭,才勉强接得了小半碗残酒。 “请。”她托起那半碗残酒,一仰头又饮了个见底。 而那蓑衣汉子的剑法尽遭破解,哪还有什么喝酒的闲心,颓然往长凳上一坐,面色已如土灰一般惨淡。 “少侠好俊的身手,小弟也来敬你一碗!” 饮罢第二碗酒,立刻又有人站了出来。只见一个鲜衣玉带的翩翩公子款步向前,爽朗的眉目颇带了几分倨傲。他摇了摇手中素纸金边的折扇,衣带上还束着一串螭龙形制的冰色玉佩,一身上下尽显华贵之气。 萧凰照旧点了点头:“愿与奉陪。” 那贵公子满斟了一碗酒,衣袖一扬,瓷碗滴溜溜旋上天去,稳稳落在最高处的梁木之上。目测那根梁木的所在,正处在二人的正中央。 “请!”贵公子托起衣袖,恭然作礼。
第56章 【倒V结束】白驹(三) “请!”贵公子托起衣袖,恭然作礼。 萧凰立刻明白了,这公子哥儿是要与她比试轻功呢。 “请。”才回毕礼,便看那贵公子身形一晃,锦衣快成一道列缺华练,疾踏过数排酒桌,直奔那房梁之下! “好!”萧凰由衷一赞,却也不甘示弱,话音起时,黑金色身影瞬间一闪,竟是如紫燕一般,踏着桌椅斜往梁上飞去! “这什么身法?”贵公子吃惊不小,眼看萧凰竟要抢在自己前头,心中的傲气如何能忍得下去? 他咬牙一踏酒桌,猱身迎近萧凰,猛然间一抬手,在她肩头按下一掌,竟是将对方压下去数尺,自己则借力向上一纵,挥袖一捞,已然将那酒碗托在了掌心! 酒碗到手,那贵公子远远退开数丈,在地面落稳了身形。虽则使了点不光彩的小诈,但毕竟还是赢了。险胜之下,不由得吁了一口长气。 “公子这枚玉佩,是姑射山的寒玉罢?” 贵公子闻言一愣,转头往柜台处看去。却见萧凰左手拎着那一枚螭龙的玉佩,右手“嚯”一声抖开折扇,悠哉地摇了几摇。 那贵公子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往身上一摸索,果然自己的折扇连同螭龙的佩坠儿,早在二人交身而过之际,就被萧凰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了! 愣怔之余,原本的傲气尽化成后怕,一股子冷汗从脊梁冒了出来! 原以为自己先抢到酒碗,轻功也算更胜一筹,全没想到对方的身手如鬼似魅,表面上只是摸走了几个物件,实则若想趁机袭击自己的要害,简直是绰绰有余! “东西贵重,收好了。”萧凰勾唇一笑,扬手一挥,将那折扇并玉佩丢还回去。 那贵公子接了东西,自知惨败,哪里还敢出半点风头,灰溜溜地没入了人群里。 一连三场比试下来,掌法、剑术、轻功,个个都不是萧凰的对手。众来客一时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间,纷纷看向左首的一只单桌。 桌旁正坐着个银须老者,虽是面色青黑,干瘦跛足,但手中攥着一只重铁打制的龙头拐杖,足以见其功力深沉,想来是这一众客人之中资历最高的前辈。 那老者在众人的望盼下沉默片刻,旋即对萧凰开口道:“少侠武功是不差的,但不知酒量如何?” 萧凰面不改色:“前辈不妨一试。” 老者定神看了她一忽儿,点点头道:“好!”举起龙头铁杖,在地下“当当当”敲了三下。 铁杖敲击之下,整个客栈里百来张桌上的酒碗无不跟着一颤,酒水都漾出大圈大圈的水花。 萧凰站在柜台旁,亦能感到那老者的内息远远传至,着实是深邃浑厚,远胜过方才比拼的三位高手。当下不敢轻慢,屏息静待敌动。 只见那铁杖点过三下,陡然间高高抬起,重重往地上一击! 冲撞之下,木铺的地板依然完好,而各个桌上近百只或满或空的酒碗,竟全被内力震上了半空。紧跟着铁杖猛一横挥,众多的酒碗从四面八方飞向萧凰,杀气混天,全无一丝能防的破绽! 众来客皆知这一招乃是老前辈全力攻敌的杀招。功力所及,近百只酒碗布成天衣无缝的阵法,正奇为交,攻守相合,多少年来从无破解之法,但不知这位武功莫测的少侠能否应付得起? 萧凰望见四周铺天盖地的酒碗,情急之下,也无暇寻方破解,只好从丹田运出一股磅礴的内息,周身上下散出烈烈金焰—— 日出天海! 只在一刹之间,方圆丈内金波涌荡,近百只酒碗“劈里喀喇”尽数四分五裂,酒滴蘸着罡风漫天激飞,落在桌椅上,竟都打出丝丝点点的坑洼来! 待得金光消却,萧凰抬碗盛住所剩不多的酒汁,又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瓷,举起碗道了声:“请。” 言罢将碗一倾,淅淅沥沥浇在了地上。 那老者见这一招绝技都被她破解得一败涂地,又见她的内功无比罕见,竟是辨不出师出何门,不由得脸色凝重到了极处,深深一声长叹,摇头道:“少侠的武功天下第一,十四霜非你莫属了。” “什么十四霜?”萧凰正要追问,那老者已是拂袖转身,拄着铁杖飘然而去。 随后客栈里所有的客人,谁也不再理会萧凰,个个都脸色灰白、垂头丧气,从木架上拿了各自的兵刃,陆续走出客栈。 须臾时候,偌大个客栈里人净一空,只剩下萧凰、子夜和女掌柜巳娘。 “这些个家伙,真是好生古怪。”萧凰万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提到“泥犁寺”,便惹来他们纷纷以敬酒之由与自己比武。输掉之后,却又说什么“十四霜”非自己莫属。这些个疑问,只好看巳娘怎么解释了。 刚要问起,却见桌底下钻出来一个五短身材的癞皮汉子,也不知他为何没随同众人离去。他一手捧着酒碗,一手竖起大拇指,笑嘻嘻道:“这位少侠真是武功绝顶,小人真心诚意敬你一碗,来!” 萧凰未及多想,正要接下,身后却伸来一只柔荑般的玉手,不经意似的抚过自己的手背,将那汉子递来的酒碗夺了过去。 ……是巳娘。 萧凰被她这么一近身,顿时汗毛倒耸,赶紧缩开数尺,忙不迭去看子夜的脸色。 果然,她发现少女的眉毛微微一抖,冰冷的瞳仁斜了一眼巳娘,又返回来静静瞧着自己。乍一看好似全无波澜,可又分明让人觉着大祸临头。 萧凰心里一声声直呼“糟糕”。方才与众多高手车轮战,她眼皮子都不曾多眨一下。可如今被旁的女人碰了一下,竟怕极了心爱的姑娘为此吃醋,不禁吓得冷汗直冒,腿都有点犯软了。 一分神之际,便听巳娘在身后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不必来白驹客栈丢人现眼了。”原来是在对那癞皮汉子说话。 那癞皮汉子神色一慌,却还要强笑着狡辩:“老板娘,你在说什么?” 巳娘含笑不语,但将那只酒碗往下一掷,酒水泼散了一地。其中密密麻麻爬出黑雾状的东西,竟是蜘蛛、蜈蚣一类的毒虫! 萧凰见状才明白过来,那癞皮汉子独自留下来敬酒,原来是为着给自己下毒? 幸亏有巳娘挡住了这碗酒,否则当真喝进腹中,真不敢想会是怎样的下场。 那汉子见被巳娘识破了毒计,一转身便要溜之大吉。这时巳娘抬起指尖,在台上敲了一敲。地下那群毒虫如闻号令,一窝蜂地追上那癞皮汉子,咬得他浑身痛痒难当,满地打起滚来。 萧凰见此情状,讶异不已:“这些蛊虫明明是那汉子亲手所下,为何却听从巳娘的指使,反倒攻击起原主了?”但怕在子夜面前闹出人命,激起她的天谴咒,忙拦住巳娘道:“饶过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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