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在用自认最成熟的方式保护南舟。 南舟在用最失望的心情对陈诗死心。 事情已经闹到这份上了,陈玉荣当然不可能就此作罢,他一鼓作气把戏演全,走到南舟身前,作出假惺惺之态,懊悔口吻说:“舟舟,宇松说得对,我真是老糊涂了,做长辈没有做长辈的样子,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啊,打疼你了吧?” 南舟没有情绪去计较陈玉荣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她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快速擦了把眼泪,轻声说:“不疼。” 陈玉荣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以后……” 陈诗截断话头,“爷爷,你好好养身体吧。” 她叹口气,无奈地瞥了南舟一眼,话里有话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还会有以后吗? 南舟眼中一片晦暗,脸颊还是火辣辣地疼,那种久久不曾消散的痛感让她缺了氧,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摇晃着身体往外走,走路时连飘动的头发丝都透露着委屈。 这里不是我的家,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家人要这么欺负我。 陈诗,就连你都在欺负我。 我想回家,可是,我早就没有家了。 南舟握着门把手,关于这些年陈家人带给她的希望和真情通通堙灭,心里很难过很失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想赶紧走。 冯怡担忧地问:“舟舟,你要去哪啊?” 南舟眼睛都不眨一下,僵在原地很久,轻轻摇了摇头。 陈宇松说:“舟舟,别生我爸气了,他年纪大了,你也别恨他,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 南舟突然转过头,眼泪唰地掉下来了,“一家人?我们真的是一家人吗?” 陈玉荣满脸虚情假意的笑,“当然了,我们当然是一家人。” 南舟嘴唇颤动,自嘲地点点头,看着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陈诗,绝望地笑了,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尊严了,她失控地喊出了声,“我姓南!不姓陈!” 大家都愣了。 陈诗心疼得厉害,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在陈玉荣威严的目光投向她时,无可奈何地后退了。 陈宇松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冯怡拉到一边了,不许他再火上浇油了。 南舟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满脸是泪,她忘了擦泪,一直用可怜的无助的眼神看着陈诗,过了很久,她把刚才那句话用快要碎掉的声音又对陈诗说了一遍,“我姓南,不姓陈。” 陈诗低着头,一直没有抬头。 南舟等了陈诗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陈诗一次勇敢地抬头。 南舟眼里的期待从很多到最后变成一点都没有,她将衔在嘴角的一缕发丝拨到一边,快速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再也没有片刻留恋,利落地推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一家人了。 陈宇松吐槽道:“爸,舟舟怎么能说那种话呢,我们家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她,我们拿她当一家人,你听她说那话,真没良心,她跟周叔不愧是父女,一个更比一个白眼狼。” 陈玉荣没有接话,一直在观察陈诗的小表情。 陈诗满脸疲态,半个字都不想说了,她看着陈玉荣和陈宇松,顿时感觉无比陌生,曾经她眼里,他们,一个是慈爱的爷爷,一个是谦和的爸爸。 如今,她才发现她这双眼睛,从前是瞎了。 他们的所说所做,真的很难不让她生理心理双重不适。 是,他们是爱她,可是这份爱是凌驾于南舟的委屈之上,她真的不稀罕。 于是她说:“爸妈,你们出去吧,我有话要跟爷爷说。” 冯怡尊重陈诗的一切决定,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看都没看陈宇松,先出去了。 陈宇松紧跟着出去了。 房门关上,陈宇松耳朵贴住门,想听里面陈诗和陈玉荣谈了什么。 冯怡停步,转身看着他那副奸黠的嘴脸,不禁皱起眉头,那一刻,天光大亮,她心里做出一个无比慎重的决定。 “陈宇松,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说什么?”陈宇松敷衍道。 “说我跟你的事。” 陈宇松推了推眼镜,不耐烦道:“说吧说吧,你们娘们儿就是烦,磨磨唧唧的。” 冯怡面无表情道:“我们离婚吧。” 陈宇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离婚?你疯了吧?” 冯怡平静道:“我没疯,我很冷静。” “那为什么要离婚啊?”陈宇松有点怕了,语气和缓下来。 “你想知道原因吗?” 陈宇松急了,吼道:“冯怡,你他妈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冯怡愣了一瞬,接着自嘲地叹口气,“你跟我过来,我把这些年我们之间一桩桩一件件事,全都跟你讲清楚。” “行,我倒要看看你是抽得哪门子疯。” 陈宇松先一步进卧室了,冯怡没急着进去,她走到南舟房间门口,敲了下紧闭的房门,“舟舟,你在干嘛?” “准备睡觉了。” 南舟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冯怡暂时放下心来,想着南舟喜静,这时候应该不希望谁来打扰她,于是没再说什么,走了。 半个小时过去,陈诗和陈玉荣没有出来,冯怡和陈宇松也没有出来。 微弱的月光照不亮夜空,孤单的南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争吵声隐隐从紧闭的房间里传出来。 南舟拖着行李箱,最后望了一眼客厅沙发旁边的小板凳,轻轻笑了。 下一阵争吵声响起,一滴泪飘向远方,南舟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2章 这么多年,爷孙俩头一次闹成这样。 陈诗倚着门框,看着被病魔折磨得瘦成杆的陈玉荣,不免红了眼眶,她扶着陈玉荣去床上坐,站在他面前,放低声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爷爷,你是个好人吧。” 陈玉荣眼神闪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当然,我当然是好人。” 陈诗松开紧咬的嘴唇,深吸一口气,思来想去,决定把埋在心底很久的秘密讲出来,“我跟你坦白,我全都跟你坦白。” 陈玉荣用衣袖擦了把老泪,“坦白?你想坦白什么?” 陈诗嘴唇颤动,不知从何说起,心里除了南舟,什么都没有了。 大脑空空,整个人仿佛没了魂儿,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垂头丧脑,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她的伤心欲绝和走投无路。 “你这孩子啊,你这是干什么。”陈玉荣心疼地想去扶她。 “别管我,让我跪,你让我跪。”陈诗哭着摇头,泪水甩出来,她膝行着往后退,躲开陈玉荣想去扶她的手,字字含着眼泪道:“爷爷,你打我吧。” “孩子,我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啊,别说胡话了。”陈玉荣声音抖了。 陈诗眼泪顿时控制不住了,这一次流泪,是为了南舟,她满脸都是难过,“不舍得打我,就舍得打她了是吗?” 陈玉荣解释道:“我当时太心急了。” “可是,你再心急,你都没有打我。”陈诗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陈玉荣,“爷爷,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她已经很可怜了,你不该欺负她。” “我没有欺负她啊。” 陈诗情绪激动,“不,你有!” 她局促地四处张望,指着门口说:“刚才就在那里,你就欺负她了,我们都欺负她了。” 陈玉荣哑口无言。 陈诗吸了下鼻子,调整好呼吸,哽咽道:“我们不该欺负她,她没有错。是我的错,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是我爱她,是我不要脸,非要缠着她勾引她,她一直在引导我走出这段错误的单恋,但我不听她的话,我执意让她爱我,她是被我逼急了,爷爷,你不该打她,她是无辜的啊,你要打就打我,不要去打她,打我打我啊,你为什么要去打她……” 陈诗情绪失控了,直接喊出了声,她哭到断气,后面的话生生噎进嗓子里了。 她有多心疼南舟,此刻,她哭得就有多厉害。 陈玉荣满脸铁青,呆呆地看着陈诗,“你说,你爱她?她不爱你?” 陈诗用力点头,“对,是我一厢情愿爱着她,她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晚之阿姨。” 眼泪滚落,声音抖得字不成字句不成句,她拽住陈玉荣裤脚,“我知道我糊弄的了我爸,糊弄不了你,所以我把……我把他们支走,我跟你承认错误,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误会她了,不要再打她,更不要为难她。” 陈玉荣流露出不忍之色,捏紧拳头,无奈地别过眼,“好啊,真好啊,你知道我没几天活头了,你明明可以咬死不承认,等我眼睛一闭人进棺材了,岂不是两全其美,你为什么非要承认?” 陈诗缓慢地直起身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隐隐闪过崇拜的光芒,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讲话声音都柔软了起来,“以前我做过一场梦,想过如果我和她在一起会是什么场景。爷爷,你知道吗?那场梦真的好幸福啊,梦里的她真的好爱好爱我,我从来没那么幸福过,我多想一辈子活在梦里。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梦怎么就醒了呢。” 她说着陈玉荣听不懂的话,越说越小声:“她依然在山顶,而我,一如初见她时,只能站在山脚仰望她,像仰望一个神,一个永远都亵渎不了的神。” 耳朵一动,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眼泪更凶猛地掉下来,她可怜地笑了,“爷爷,你听见了吗?” “什么?” 她双手撑着地板,把头低下去,“拖行李箱的声音啊,她走了,她走了啊。” 她受了刺激一样,猛地把头抬起来,心酸地咧开嘴笑了,“我那么想留下她,可她还是走了,以后,我连偷偷看她都不能了,我怎么,连站在山脚仰望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她仰头看着陈玉荣,绝望道:“爷爷,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陈玉荣心疼地跟着陈诗一起哭,他握住陈诗的胳膊。 陈诗一把甩开了。 她不顾陈玉荣微微愠怒的表情,瞪大眼睛,自说自话:“走得好,走得对,她就应该走,留在这里做什么,留在这里只会被误会,或者被谁再打一耳光。” 陈玉荣憋着气不往外发,“你是在责怪我的意思了?” 陈诗瞬间冷静下来,认真地看着陈玉荣的眼睛,“没错,我就是在怪你。” 陈玉荣眼中怒意更盛,“我是你爷爷,她只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姑,你怎么能向着一个外人,陈诗,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陈诗笑了,一副死不后悔的模样,“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跟你承认,我爱她。” 陈玉荣看着她,没说话。 陈诗仰了仰头,脸早被狼狈的眼泪弄花了,她语气坚决道:“爷爷,从前我孝顺你,敬重你,因为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有很多缺点,但你逢人就夸我,你当我是骄傲。爷爷,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得。可是爷爷,我想告诉你,她不是外人,她在我心里同样重要。在我心里,她就是一张完美的白纸,很干净很干净,一个污点都没有。不管是我,是你,还是除你我之外的他人,谁都不能亵渎她。所以爷爷,这一次,原谅我的不孝。我敢承认我爱她,只请你,不要再误会她,一丝一毫都不要,我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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