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钰溪在莲竹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出马车。 “秋辞梦,我前两日听闻你病倒了,如何身子可安好了?” “谢南小姐关心,已然大好。” 秋辞梦瞥了几眼不远处的南钰溪,心里盘算着她来乱葬岗的原因,突然一个最不可能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莫非南钰溪也是为江风落而来? 南钰溪看出了秋辞梦的心中所想,带着莲竹走到了她的身侧。 “走吧,你一个人不易找到她的尸首,我带了南府的家丁。” 秋辞梦骤然地扭头,神色震惊地看向南钰溪,刚想再说些什么,南钰溪继续说道: “追根溯源,她江风落也是我的妹妹。” 莲竹时刻注意着南钰溪的脸色,话音刚落,她便接上小姐的话,对秋辞梦解释道: “秋姑娘,我家小姐还未与阮侍郎和离,自然算是江大人的哥嫂。” 秋辞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南钰溪带着一行人跟着她进入了乱葬岗。 南钰溪倒是不摆以往的架子了,让莲竹和家丁分散开来寻找江风落的尸身。 其实乱葬岗就是一个大坑,但经不住周围的野狗随时到这里觅食,所以很多的尸身都会缺少某些部位。 比如少了一只手、比如少了一只脚,更惨的会丢失头颅。 江风落是幸运的。 卷住她的竹席还未遭野狗光顾。 在荒乱的深山,秋辞梦一眼就望见了江风落的尸身。 南钰溪提着灯笼站在远处,目视着秋辞梦镇定自若地一步步走向埋藏在竹席之中的江风落。 正月初一,艳阳高照。 常年漆黑的乱葬岗难得消散了一点阴暗,迎来了一丝新鲜的气息。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枝蔓交杂的缝隙,洒向坑内的白骨,秋辞梦旁若无人地蹲下身子,双手微微颤抖地打开了竹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恬静的容颜,江风落嘴角勾起,神色释然。 秋辞梦的泪珠几乎是瞬间夺出眼眶,伸手去触摸江风落的侧脸,从指腹传来刺骨的冰凉。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江风落身旁,一颗颗炽热的泪珠砸在平静的面容上,融化了江风落眉间的积雪。 轻柔飘渺的声音渐渐地传进在场的所有人耳中。 “无思,我来见你了。” 作者有话说: 跟我念,小虐怡情。
第77章 辞归去 太初二十七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秋辞梦一早辞别了札香寒,乔装打扮前往太傅府。 江风落的后事一切从简,秋辞梦当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对镶金嵌玉葫芦耳环,替她买了红玛瑙檀木的棺材。 秋辞梦以未亡人的身份为江风落守灵七天,重金聘请镖局护送江风落回岭南故乡。 江风落是倚着岭南山水哺育长大的孩子,临了临了,总该落土归根。 她的罪名已经被朝廷印发了告示,张贴在京城府衙大门前的木板上。 告示前挤满乌泱泱的人群,秋辞梦一身粗布麻衣站在他们之中,冷冷地旁观他们的污言碎语。 “嗐,老兄你可知江风落当年高中探花的确内有隐情。” “你莫非是说——?” “这朝堂上那些官老爷,有几个没和这位江大人春宵一刻?” “哈哈哈,怕是连宫里那位的床单都被江风落爬烂了!” 又一人插入他们之间的闲聊,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开始夸夸其谈。 “我二哥在宫里当差,亲眼瞧见这江风落走进——” 他笑眯眯地朝众人使了个眼色,语气满含意犹未尽。 众人顿时领悟他的言下之意,哄堂大笑道:“我就知江风落怎么有真才实学,肯定爬了别人的床!” 秋辞梦听着听着,不由得笑了出来。 世间男子多如此般,若发现女子比他优秀,以往的矛盾皆可抛之脑后,男子们联合在一起,聚众诋毁那名女子。 女子绾发敷面,他们便油光满面地逢人说她仰慕于他。 女子读书识字,他们便跳脚撕碎了她的书。 三从四德并非女子所信奉,而是他们驯化女子尊崇。 叽叽喳喳地嘲弄声不断地传入秋辞梦的耳中,她突然挤过人群走到公告板前,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伸手撕下了那张告示。 “姑娘!这可使不得啊!” “大胆!朝廷张贴的告示你也敢撕!”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有谩骂她不知好歹的;有劝她去找官府自首的;更有甚者见色起意、言语调戏她的。 对此,秋辞梦通通选择无视。 她撕碎了那张告罪书,黄蜡的纸片飞扬在空中,众人皆被秋辞梦这一出格的行为震惊到丧失言语,屏息凝视着她。 “让路。” 极度冰凉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如同寒冬腊月的一盆水泼向了众人,瞬间浇灭了他们刚刚高涨的氛围。 他们默默地往两边后退,给秋辞梦让出了一条五尺宽的通行道路。 秋辞梦不改面色地走出人群。 元宵佳节的京城热闹得让秋辞梦感觉喧哗,穿梭在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中,她却想放一把大火燃烬这肮脏的污秽之地。 如今江风落已死,她对世间已无半分留恋。 哀莫大于心死,秋辞梦的心在看清这世间的一刻就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为何她秋辞梦生来贱籍? 为何她秋辞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君子六艺也有所涉略,为何她只能被困于风月阁中? 为何她好不容易在世间寻觅一知己,却生死相隔? 当真是她秋辞梦错了?还是江风落错了? 亦或者说,她们的确错了,错在投胎时不该投个女胎,该去投个男胎才好?! 秋辞梦不愿再想,宣三娘曾经说活得越通透的人越是比常人累。 若她生在一个寻常人家,未曾饱读诗书,是不是就不会如现在一般痛苦了? 她浑浑噩噩地朝庆春楼的方向走去,正月初一与南钰溪告别时,南钰溪曾同说让她十五日来庆春楼寻莲竹。 莲竹会带着秋辞梦进入行云宫,与南钰溪会面。 行云宫,本朝皇帝在元宵佳节设宴会见群臣的宫殿。 耗费数十年修建,征遍京城附近省份十年的男丁,专程从西南等地运来苍天巨木搭建,连宫砖都是白玉金瓦。 只因皇帝想如天上的神仙一样呼风唤雨,所以修成时,便御笔亲赐——“行云”牌匾。 南钰溪跟随南太傅在偏殿候坐,她南钰溪未与阮净远结合时,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和钰郡主”。 郡主是独属于皇族宗女的封号,但南钰溪自幼深得太皇太后的喜爱,破例册封她郡主的封号。 虽然南钰溪不爱齐玉宣,但也不得不承认,得此封号与齐玉宣脱不了干系。 十年前京城中任谁都会认为南钰溪会和齐小侯爷结秦晋之好。 太皇太后因为喜爱她而特意抬了她的身份,以勉嫁过去遭受齐家人的刁难。 怎么没人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齐玉宣呢? 南钰溪扫过身侧的贵女夫人们,只觉无趣极了,拂袖夺门而出。 听她们诉说家长里短的闲话,还不如拉着秋辞梦对诗弹琴。 南钰溪百般无聊地站在行云宫的花园假山后,等待莲竹将秋辞梦带来。 小信诚则大信立。 南钰溪所承诺秋辞梦的事情,哪怕刀山火海,她都会尽力做到。 “小姐。” 莲竹绕到假山后,轻声唤了一声南钰溪。 南钰溪转身看去,秋辞梦安静地站在莲竹身侧,一副丫鬟打扮,眼底无悲无喜,似乎与她印象中的人少了几分傲气。 “信。” 秋辞梦从怀中抽出一叠厚厚的纸封交在南钰溪手中。 因为她从正月初一开始操办江风落的后事,太过繁忙以至于忘记让人将信件送往南府。 南钰溪接回这些信件,当着莲竹的面,突然问了秋辞梦一句:“信,你到底从何而来?” 秋辞梦撇过头,淡淡地回复道:“韶惜从齐玉宣府中偷走的。” 瞧见南钰溪目露疑色,秋辞梦接着补充说:“韶惜的侧脸很像你,齐玉宣找宣三娘讨要了她。” 南钰溪意识到她犯了秋辞梦的忌讳,闷声应了个“嗯”,连忙转移话题,“如今江风落已死,你大可不必再去告御状。” 秋辞梦没理会南钰溪刚才的话,反倒开口询问她:“你见过韶惜吗?” 南钰溪被秋辞梦忽然问得摸不着头脑,语气肯定地应道:“未曾。” 不知何时,莲竹已悄然无声地离去。 假山后仅仅剩下南钰溪和秋辞梦二人。 秋辞梦不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抬头仰望京城上方一碧如洗的天空。 连下半月的大雪,难得见了晴,天澄澈得宛如不含丝毫杂志的琥珀,冬日暖阳洒在京城每个屋檐,趴在瓦片上的猫儿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 “秋辞梦,你且谨记,你今日所做的事与我南家无半点关系。” 南钰溪不敢肯定目前秋辞梦的想法,其实在她看来,秋辞梦竟是如此愚蠢,江风落死了便死了,她居然还想替江风落翻案。 一个妓子却有此等的深情,令南钰溪嫌弃的同时又心生敬佩。 之前听闻江风落为追求秋辞梦,公职派遣去江浙等地时,从西湖之中挖了一株荷花,精细地养着。 带回京城送给秋辞梦时,竟然还如在西湖中一样迎风绽放。 京城流传过许许多多江风落和秋辞梦两人的过往,似真似假。 唯一可确认的是,太初二十五年,秋辞梦犯旧疾,前往寺庙清修,江风落日日探望,至此之后,她们便定情了。 “敢问南小姐,阮净远——” 未等秋辞梦说完话,南钰溪直接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语。 “阮净远我自有安排,他作恶多端,我定然轻饶不了他!没了我南家,他在朝堂上哪里说得上半分话!” “所以南小姐你是不打算与阮净远和离?” 秋辞梦敏锐地察觉到南钰溪话里对阮净远地维护之意。 南钰溪神色尴尬地转身背对秋辞梦,阮净远是她爹一手提拔,在朝堂群臣眼中,阮净远就是她南家的人。 并且阮净远现在是太子心腹之一,为了区区一个阮净远而得罪太子,于南家利益不符合。 瞧此情形,秋辞梦顿时明白了南钰溪的弦外之音,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 “南钰溪,我对你的承诺依旧算数。随后会有人将另外一半的信交到你手上。” 秋辞梦低声询问南钰溪的安排。 “你怎么让我见到皇上?” 南钰溪:“你先随莲竹进入御膳房,莲竹会让你装扮成送菜的婢女,宴会开始后,你直接跟随那群奴仆一同端菜前往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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