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无心无情、刀枪不入,每每午夜梦回时,马百泉都在心里不停地叩问自己,真的还有必要坚持下去吗? 世界上干缺德事儿的人如潜藏在阴暗处的蝇虫一般生生不灭,即便没有唐长宇,也会有李长宇、王长宇之流。 他们倚仗某些势力肆无忌惮地游走在法律红线的边缘,跟他们讲良心道德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光凭他、裴慈、包伟这种个体的力量是完全无法破除笼罩的黑暗,哪怕曝光了又有什么用? 只要他们能从中赚取巨额的利润,这群疯子便会铤而走险地继续贩卖,他们压根儿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毕竟被发现了就推个小弟出去背锅。 裴慈眼见老朋友脸上的困惑挣扎,一切不必言语,她已经知道马百泉的最终选择,平静地对他说道: “收集到的证据就存放在老地方,我自会想办法从张家脱身,你把秋秋带走吧,她还小,不应该被卷进来。” 马百思虑半晌,看在多年的情谊,点头应下裴慈的请求,“目前我需要在山林中踩点,后天晚上九点,你把秋秋带过来,依旧是这个地方碰头。” “好。” 裴慈牵起秋辞梦的手,准备动身返回张家,虽然张桥对她放松了戒备之心,但就怕唐长宇在村子里留有的眼线。 秋辞梦小心翼翼地跟在裴慈的身后,视线顺着她的手臂向上去,她憔悴瘦削的侧脸倒影在秋辞梦漆黑的瞳仁里,仿佛随时能被风吹跑般柔弱。 马百泉深深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老友,喉结滚动,眼角泛着泪光,酸涩的滋味填满他的心中。 初见裴慈时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言苟笑,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他难以接受。 与她共事时,他也会在私底下吐槽裴慈太傻太单纯了,怎么会有人没有半分私心? 他朝着裴慈的背影踉跄几步,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想法,最后却长叹一声,静静地目送她们的离去。 春日的暖风流淌在树林中,吹散了残留在他嘴边的那一句“对不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裴慈,祝你好运。 飞鸟追逐斜阳的影子从山顶一跃而下,挥舞翅膀停在了县城棋牌室的屋檐上。 “虎哥,虎哥。” 董荣用肘关节碰了碰正鼾声如雷的谢虎,昨日他才处理掉货物赶回县城,在谢虎这里歇脚稍作休息,哪成想这家伙又带他通宵打牌。 他恨不得赶紧回家瞧瞧刘秀兰的状态,虽说他与她的缘分是董荣强求来的,但他是真心稀罕刘秀兰这个媳妇。 刘秀兰哪怕是疯了,也遮掩不住她出众的美貌,董荣好色,疯美人更让他觉得带感。 况且刘秀兰可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村的,怎么又不算是恩爱夫妻呢? 谢虎在躺椅上翻个身子,虚起半只眼睛瞄了下董荣,眼皮打架实在是起不起来,合上眼睛继续与周公会面。 包伟眼见貌似谢虎和董荣没其他反应,才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从他们隔壁的牌桌位置上离去。 按照裴慈制定的计划,现在她已经顺利进入兆迮村,马百泉隐藏在兆迮村附近的山林中,而他只需要盯紧谢虎就行了。 根据包伟多日的观察,除去收粮食的时候,谢虎几乎每日都泡在棋牌室里,昨晚上带了个新面孔一起玩了个通宵。 棋牌室外的步行街热闹非凡,天晴时流动的商贩们推着各种各种的小吃在大街上吆喝,不时有大人牵着馋嘴的孩子来买。 屋檐上的飞鸟歪头看见董荣蹑手蹑脚地手持木棍尾随包伟一路,跟着包伟左绕右绕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 包伟边想边朝巷子里的租房走去,突然后脑勺遭遇重重的一击,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这小子我认识啊!火车上跟我较真!差点害我失手,他奶奶的胆子居然这么大,敢跟踪老子!” 谢虎用力地踹了包伟几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撸起袖子刚要挥拳揍他时,董荣连忙大跨一步挡在包伟面前。 “诶,虎哥,你别冲动,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董荣抓住谢虎的手臂,目光炯炯地盯向他,声音有些干涩,“既然只是在火车上有一面之缘,那他是怎么追你追到县城里来的?你好好拷打一下他,我去跟唐长宇他们联系。” 他这一席话让谢虎豁然开朗,慢慢的冷静下来,包伟并非县城本地人,追到县城来肯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 吴照已经进去了,可不能再进去一个。 固然冯胜有通天的手段和本领,鉴于利益而言,他绝不会护住他们所有人,最多就保张桥和唐长宇两个人。 谢虎心里清楚得很,他、董荣、吴照,不过就是东海龙宫外的虾兵蟹将,狐假虎威在县城里还能横着走,但凡出事儿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不过他不后悔,对于他这种亡命之徒而言,金钱高于一切,赚钱嘛,不寒碜。 董荣看稳住了谢虎的情绪,才放心地上楼给唐长宇通消息。 棋牌室的建造暗含玄机,一共修筑三层,一楼面向县城所有人开放,平时赚点外快;二楼是单独的包间,面向部分手上有闲钱开放,包间必须提前预订,会提供特殊服务。 三楼才是重中之重,因为三楼是专门为某些大人物打造的,保密性和隔音效果都是顶级的,一楼的暗梯直达三楼,不输入正确密码无法打开暗梯。 这么大手笔的建筑,当然是冯胜和钟家的旨意。 有时候谢虎认为头顶上的大佬和他这种小兵没区别,甚至他还看不起骑在他脖子上的人。 起码他谢虎敢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欲望,他、唐长宇、董荣、张桥,哪个不是求钱? 而他们呢,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虚伪得很,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拿他钟家举例,想更上一层楼无可厚非,到了这种位置,不向前走就只能被对手消耗。 俗话说得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钟家既然想往上爬,各种疏通关系少不了,于是选择和冯家合作,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双方共赢,共创未来。 “咳咳咳——” 谢虎被一阵咳嗽声打断心中所想,寻声瞧去,包伟正喘着气挣扎地从地面爬起来,湛蓝色的衣服上铺满了灰尘。 他的脑内一片混沌,还没弄清楚状况,谢虎就双手抱胸再度将他踹倒。 “呸,什么东西,喜欢跟踪老子是吧,老子今天让你爽个够!” 谢虎抄起手边的啤酒瓶,瞳孔因为兴奋变得竖立,轻浮地一步步向倒地的包伟走去。 高端的建筑材料隔绝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艳红的血渍喷洒在刷得粉白的墙壁上,口中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地流出,涣散的双眼倒影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 几片灰色的薄薄的云朵,萦绕明月周围,屋檐上驻足多时的飞鸟终于扑腾翅膀再度启程,跟随皎洁的月光前往远方。 同一夜色下,柔和的月光似华纱般披在秋辞梦的肩膀,月光倒映在井口上,晚风掠过,荡漾起的水珠滚落入附近的草丛中,消失不见。 屋内的裴慈早已沉睡,凉风习习,秋辞梦抬头仰望满天星辰,双手合拢,紧闭双眼,虔诚地朝空中圆月许下愿望。 希望裴姐姐能顺利搜集完证据。 希望家人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希望这群坏蛋都受到应有的惩罚。 殊不知,月儿悄悄地躲入云层的后面,婉拒了她的心声,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此事当真?你们去查他的身份没,我和张桥还在冯家这边,一时赶不回来。” 唐长宇烦躁地扯了扯自己胸前的领带,长灌一口酒后,继续对董荣嘱托道:“你先和谢虎逼问他,不计后果,弄死了我来处理。” 好不容易才解决了来自警方的大麻烦,花重金让吴照“自愿”顶了罪,无论现在又是谁想毁他的财路,宁错杀万人也不放过一人。 他在冯家身份卑微,对外宣称是远房亲戚,实则是冯老爷子的私生子。 冯老爷子年轻时风流,最喜拈花惹草,唐长宇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若非他对冯家还有利用价值,冯胜早送他去见死去的母亲了。 心中郁闷难忍,唐长宇恨不得马上赶回县城处理这件事情,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为了疏通关系赔了多少笑脸、消耗了多少金钱。 既然尝过拥有的滋味,又如何能舍弃到手的权与钱呢? 在兆迮村,他唐长宇就是唯一的掌权者,他就是村民们的天。 直到手里的酒杯不自觉地滑落,醉醺醺的唐长宇还沉沦在自己的美梦中,丝毫没意识到危险来临的脚步。
第32章 天生一对 “怎么样?撬出什么话没?” “硬骨头,难啃。” 董荣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叶子烟递给谢虎。 现在世面上有许许多多类型的烟,董荣唯独爱好这最简易的叶子烟。 做人讲究忆苦思甜,若是忘了本,离消亡也不远了。 深吸一口,草木混合的味道顺着咽喉进入心肺,浓白的烟雾缭绕在他们四周,模糊了董荣的视线。 遥想当初,他跟着张桥走南闯北,Y国黑市的每一个角落他们都去过。 等等张桥——? 张桥最近新娶的媳妇?! 一瞬间董荣仿佛抓住了整件事情的关键节点。 “谢虎!张桥娶的媳妇叫什么名字?” 董荣激动地拽住谢虎的衣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几乎是咆哮着地吼出这句话。 谢虎被董荣这一行为吓得愣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告诉他,张桥媳妇是个傻子,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姓名。 不远处的包伟听见董荣和谢虎谈论张桥傻媳妇的话语,下意识地就挪动了身体,斑斑驳驳的血迹深深地刻在昂贵的地板上。 董荣眼尖地瞅到包伟的小动作,他来与谢虎汇合前,询问巷子附近的住户,摸进了包伟的租房里翻找一通。 虽然没找出什么可疑的物件,但是却让董荣更加确信包伟绝非一人。 首先,屋内十分整洁,租得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如果是包伟单独住,没必要花那么多钱租这间。 其次,他在房子里搜出了几件女人小孩的衣服,不排除包伟具有老婆孩子的可能性,但如果他有家室,不在外地买房,却来这个边境小县城买? 换个思路,根据昨晚棋牌室里包伟熟练的动作,他甚至能清晰地知道谢虎每次打输换的桌子。 谢虎牌品极差,回回一打输,会认为是那张桌子上面的牌气不吉利,换张桌子继续打。 跟踪谢虎、租下大房子、房子内有女人小孩的衣物。 董荣是个实打实的人精,敏感多疑,依靠直觉办事儿,这几个条件凑到一起,很难不让他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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