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 我让她在外面等,不过小姨等会要出去买菜了, 家里可能就只剩下你和她……” 过了会, 被子下的人没吭声, 盛晓筠拍了拍被子,转身离去, 又和贺检雪谈了两句,就出门买菜。 随着门一关,屋子里安静下来。 贺检雪在门口等了许久,给她手机发消息,没回,又看了看门口,最后选择推动轮椅进去。 来到床前,贺检雪看向床上那单薄的背影,沉默片刻,红唇掀起给她道歉:“眠眠,姐姐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不想你照顾我,而是……” 后面的话贺检雪停了下来,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发生的问题,错其实不在眠眠身上,而在她身上。 她不想眠眠和自己太过亲密,更怕自己的感情越陷越深。自古亲情和爱情很难转化为一个东西,更多时候,它们会冲突,会矛盾,最后化为一片灰烬。 “而是什么?” 盛听眠迟迟等不到她的解释,忍不住掀开被子含泪当面质问。 贺检雪看她坐在床上,眼泪婆娑凝望着自己,鼻头通红,身上的柔顺直发散落胸|前,背后的窗台薄光打在她背上,腰间若隐若现的纤细,透着几分清冷破碎。 “我……”贺检雪张了张口,竟也有无法直言的话。 盛听眠眼眶酸涩,“是什么?是嫌我幼稚?还是要赶我走了?” “你不幼稚。”贺检雪赶紧解释,“姐姐也不是要赶你走,只是不想你过多照顾我。” 盛听眠还是不明白,红着眼睛继续追问:“什么叫不想过多照顾你?我又不是天生喜欢照顾人,我只是在姐姐生病的时候照顾而已,这难道有错吗?” “我怕上瘾。” 简短四个字堵住了盛听眠一大堆话,思路短路了片刻,“上、瘾?” 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难道姐姐会迷恋上被自己照顾的感觉? 盛听眠百思不得其解,见姐姐又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想法,她猜测是不是贺绣姐姐的原因,所以她怕上瘾。 “是因为贺绣姐姐么?”她想到贺绣姐姐也是姐姐的妹妹,但是天人永隔,永远不能再见面。姐姐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也是她妹妹,过多付出,让姐姐上瘾、迷恋,继而害怕终有一日失去? 贺检雪深深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嗯了一声。 盛听眠垂下眸来,心里五味杂陈,“可是我不觉得我是过多照顾。” 和姐姐相比,她的照顾不值得一提,她就只是想对姐姐好一点而已。 “是我的问题。”贺检雪如实承认,“你不用自责。” 盛听眠见她给自己道歉,静静看她一会儿,涌到喉咙的气慢慢消了下去,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姐姐的意思是,以后要和我保持距离吗?” “不用。”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让盛听眠彻底解开心结,想到对方说怕上瘾,本质上其实是怕失去她这个妹妹吧,盛听眠能体会到她的心境,因为她也曾经怕深陷姐姐的柔情里出不来,担心她以后结了婚有了家庭,她盛听眠又恢复孤零零一个人。 便说:“我不会离开姐姐的,说好了要做姐姐一辈子的妹妹,我绝不会食言。” “真的么?”贺检雪有些恍惚。 “真的。”盛听眠破涕为笑给她保证。 两人冰释前嫌,在小姨家里吃过饭后,盛听眠高兴跟着她回去。 当天晚上,贺检雪难得失眠,盛听眠发现后打算陪她说说话。 她关切问:“姐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贺检雪看她一眼:“好久没在家里听你唱戏了。” 盛听眠顿时心领神会:“姐姐想要现在听吗?” 贺检雪:“可以么?” 盛听眠立马接腔:“当然可以啊。” 之前她就答应过姐姐要给她当一辈子的花旦,她想听就能随时听,即便没有戏服加身,没有化妆,甚至没有伴乐。 “姐姐想听哪首?”盛听眠问她,等了片刻她听到身旁的女人开口说:“牡丹亭吧。” “好~” 说罢,盛听眠坐起来,靠着枕头,捏着手势,清了清嗓子细细开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陆举忒, 看的这韶光贱。” 从她唱的第一个字开始,贺检雪就入了戏,时隔几个月又在耳边听到她这把戏腔小嗓,在家里和在戏台上,甚至是电视台上,音色和吐息毫无区别,功底深厚,唱腔软糯细腻,柔漫悠远,听得人如痴如醉。 她大抵明白为什么以前的达官贵人会喜欢梨园女子,这样独特的戏腔世上只有她有,这么会唱昆曲的只有她会,若是放在过去,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前仆后继追捧她,圈养她,甚至私自占有。 而这个梨园女子此刻是她干妹妹,别说达官贵人想圈养起来私自占有,就连她也不例外冒出这种想法。 只是……只是自己是她姐姐。 有些事情她需要分出孰轻孰重。 贺检雪脑袋昏昏沉沉闭上眼。 过了不知多久,盛听眠唱完牡丹亭选段,回头看向身旁的女人,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 姐姐居然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她唱得有那么催眠么? 盛听眠又好笑又好气,弯下腰给她扯扯被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盛听眠内心柔软下来,虽然不知道姐姐的心事是什么,但起码这一刻自己是陪伴在她身边的。 她转念想到今天姐姐给她道的歉,“上瘾”二字在唇角划过,她无意识念了一遍,姐姐也会因为自己的陪伴而失神么?也会忧心未来没有对方在身边而留下难以介怀的遗憾么? 她恍然发现姐姐原来和自己在这方面有极其高度的相通点。 盛听眠忧喜参半,喜的是她们感情在某个方面是相通的,忧的是姐姐的手段居然是主动减少她的陪伴和照顾,所以才会那么冷漠说出那句“不用这么照顾我”。 她不知道很伤人么? 不过幸好她道歉了,盛听眠胸腔中的郁闷之气才没那么浑浊。 她躺下,手碰到对方手臂,下一秒脸色凝重,连忙把手伸到姐姐额头。 这滚烫的温度差点把盛听眠吓坏,怎么回事?怎么又发烧了?连忙下床喊来管家,让他去叫医生过来。 盛听眠身形匆匆返回卧室,看着床上的女人沁出一身汗,忙不迭从浴室打湿一条毛巾,拧了拧,坐到床边,给她擦掉额头上和脸颊边的汗水。 一边擦一边忧心呢喃:“姐姐你怎么回事啊?最近太累了吧,三天两头生病。” 眼尖瞄到贺检雪锁骨上也有汗水,盛听眠赶紧用毛巾给她捂一捂,吸干上面的汗水,然而越擦越多,盛听眠干脆把她扶起来,擦干后背的汗水。 没多久,医生来了,盛听眠赶紧把她放下,让医生诊断,输液。 半夜四点,床头立着一根输液杆子,吊着一瓶点滴。 折腾过后,盛听眠让其他人都回房休息,剩下的她来,她的姐姐她会守护好。 整整一晚过去,贺检雪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力,前些天她也许不应该加班。 手指动了动,贺检雪感觉掌心有重物压着,她放目看去,只见一个脑袋枕着手臂映入眼帘,而此刻她的手掌心正被另一只细手虚虚握着。 近乎十指紧扣。 她失神片刻。 贺检雪神色晦暗拢了拢掌心,触碰到小姑娘的五指,纤细如柳,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杏粉色的光泽,甲床是很漂亮的长椭圆,延伸出小半截的指甲。 十指不沾阳春水。 盛听眠察觉动静,迷迷糊糊撑着床沿抬起头来,“姐姐,你醒了?” 贺检雪压下内心那抹细微触动,嗯了一声,“刚醒,我怎么了?” 盛听眠抚着她的手解释:“医生说你最近身体很虚,容易受凉,你昨晚发烧了。” 她长长叹气,满是心疼,“姐姐你以后不要加班了,加班很伤身体。” 贺检雪定定看她,情绪涌动,却又压抑着,勉强一笑,“我答应你,以后少加班。” 盛听眠见她难得听自己的话,莞尔一笑,“说到做到,点滴没了,我给你取下来。” 盛听眠按照医生的叮嘱,先取掉姐姐手背上贴着的输液针,再把点滴瓶子取下来交给佣人处理。 刚忙完,盛听眠就收到杜敬雅打来的电话,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转身走到窗前接起。 贺检雪视线扫过她背影,又缓缓收回来,耳边传来盛听眠小声的回应,言语间似乎答应了什么。 盛听眠挂断电话,迟疑走到她面前,看着面色苍白的女人,想到她昨天说的怕上瘾,那同样的情况她是不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尽管姐姐说了不用,但人是复杂的,这两个字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呢,她其实也揣测不出来,更遑论姐姐的心思。 她咬唇道:“姐姐,杜敬雅约了我出去训练,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盛听眠垂下眼帘正要转身离开,只是没想到转身之际手腕一紧,身形猛然一滞,险些跌倒。 她诧异转过头来,“……姐姐?” 贺检雪握着她柔荑,香香软软的柔荑,眼神闪了闪,想要她留下,可理智又提醒自己不应该在这时候再增进两人的接触。 昨天的“说开”不过是把人稳住的手段而已,实际上她更偏向要保持距离,保持距离她就能把感情和亲情分开,不会再私心地混为一谈,这个电话恰好能把妹妹调离自己,她应该乐于见成。 可是…… 贺检雪按下那个“可是”,手一松,妹妹的手腕从掌心滑过,视线移向别处,不再看盛听眠,语调冷淡:“路上注意安全。” 盛听眠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方才握紧的力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她看了良久,在某个瞬间福至心灵察觉到这句话的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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