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之间的梁子就此结下,她单方面宣布与绛尘老死不相往来。可后来想想,不往来那不是亏大了?她立马许下新的誓愿,她要神女低头! 车厢中虽另有乾坤,可姬眠鱼在迈步的刹那,就意识到那乾坤之变已经被绛尘锁拿住,她根本不能入更深处。她只能坐在绛尘的对面,垂眼不看她。但那一团黑色的暗光在余光中左右摆动,姬眠鱼没忍住抬眼看绛尘手中的黑色拂尘,她嘀咕道:“车中怎么有风呢?” “这法器不会坏了吧?我出去瞧瞧?”说着,就要往外钻。 可身才动,肩膀便落下一股轻轻的力道。 别看现在像是一根轻羽,一旦她轻举妄动,那拂尘立马重若泰山。姬眠鱼坐回去,咬了咬唇,瞪着绛尘问:“你想怎样?” 绛尘阖着眼,似是入定。 姬眠鱼趁手去抓拂尘,用力一扯,没拉动。 她眉头紧拧着,继续跟拂尘作斗争。 许久后,绛尘手中的力道倏然一泄,姬眠鱼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大力一掼,往后一仰,后脑砸在车厢上发出咚一声脆响。恍惚中,她似是听到绛尘的轻笑。狐疑的视线在绛尘的身上打转,她持着拂尘的长柄,用它去扫绛尘的面颊。果不其然,绛尘睁眼了。她五指抓住拂尘的一端,姬眠鱼想“故技重施”,结果绛尘压根没用力,甚至随着拂尘一道过来了,半跪在姬眠鱼的怀里,手迅速地按压在姬眠鱼的肩膀上。 啪嗒一声,拂尘落地。 姬眠鱼头晕目眩,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姬眠鱼后背抵着车厢,双手落在身侧,掌心向下按压。她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绛尘,就算姿势再凌乱狼狈,那张从容平静的脸上,也不会出现慌乱。姬眠鱼的瞳孔几乎缩成一根细针,她低笑一声,说:“你不会是对我见色起意了吧?”按照她对绛尘的了解,要么是不理她,要么就是冷冰冰的讥讽她。 绛尘微笑:“是又怎么样?”笑容不达眼底,她的双眸像是阴云密布的苍穹,好似一场暴风雨在无形之中积蓄,等到恰当的时机到来,就凛冽地撕开障碍,露出恐怖的真容。 姬眠鱼:“……”她听到了什么?红莲驻世难道除了变得暴躁之外,还有其他的异样吗?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右手悄悄地抬起,落在绛尘的腰上。 绛尘没反应。 姬眠鱼在近乎惊恐中抬起左手,将半跪在她怀中的绛尘笼着。如果绛尘要打她,那她就第一时间将绛尘的脊骨打断。可绛尘非但没有动手,反而朝着她露出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笑。姬眠鱼知道自己最该做的事情是推开绛尘,但是双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黏在绛尘的身上,甚至在慢慢收紧。 这手要害死她啊! 绛尘嘴角弯了下,她问姬眠鱼:“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最喜欢挑衅吗?或者,用你那对别人说过千千万万次的话来蛊惑我?” 姬眠鱼卡了会儿,绛尘的手已经落到她脖颈上。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情况,绛尘拧断她脖子的速度可能会更快。虽然不会死,但是很痛啊。该死,绛尘刚才就是在迷惑她!只是为了在对峙中占据上风。但,姬眠鱼觉得自己应该优先弄清楚一件事情,她皱眉问:“什么别人?” 绛尘嘲弄一笑:“我怎么知道。” 姬眠鱼控诉道:“……你不知道就乱讲?是摇光还是澹青乱嚼舌根?”她早就该清除落在魔域的“钉子”。她没在了,始天、玄天还流着她的传说呢。“我一直洁身自好,与人保持距离,很遵循天界美德的。总之,我是个好人,你可以把你的手拿开吗?” 姬眠鱼放软态度,乞哀告怜:“我透不过气了。” 绛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姬眠鱼,温声说:“你可以不呼吸。” 姬眠鱼很怀疑绛尘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可惜那虚虚笼在她脖子上的手,让她将“识相”两个字记起。“自从我去了魔域之后,我们之间的往来就少了很多。” “除了在天刑时来看热闹、在你的莲池中玩水、在法殿前烤肉……我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好姐姐,我觉得我罪不至死。” 绛尘垂眸冷淡地看着姬眠鱼:“你不觉得说死太严重了吗?” 姬眠鱼哽住:“我也不想半死不活。” 绛尘轻嗤一声,将手放下。 姬眠鱼眼中闪过一抹异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往上一滑,朝着绛尘脊骨上重重一按。可惜铮然一声响,一道清光闪过,姬眠鱼的手指敲到一片陡然绽开的莲叶上,顿时金光四溅。 姬眠鱼悄悄吸气。 绛尘眼中划过一抹冷嘲之色,她问:“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姬眠鱼张了张嘴,尽可能诚恳地说:“我其实想替你按摩。”绛尘摆明了想收拾她,她又不是傻子,那肯定要先下手为强! 绛尘不咸不淡道:“等回到莲华神宫,必定给你机会施展这一身本事。” 姬眠鱼:“这样不好吧?”她蹙着眉,似是很替天庭着想,“我们不是要祭炼天道碑吗?”
第52章 一心为公的姬眠鱼理所当然地获得一声冷笑。 绛尘松开姬眠鱼, 从她的身上退了下去,抬手理了理衣襟,便不再理会嬉皮笑脸的姬眠鱼。 她不说话, 车中的氛围陡然间凝滞起来, 姬眠鱼抬头看了她好几眼,都没得到一个眼神,笑容不由得有些讪讪。可她从来就不是持重的人,把拂尘捡起来, 拂落上头沾着的尘灰, 又开始在绛尘的跟前左右摇摆。不过她怕绛尘真的不顾一切在马车中动起手来, 到时候两个人从破碎的车厢摔出去, 场面过于难看,于是这回算是小心翼翼,至少没让拂尘须真扫到绛尘的脸上。 可惜一直到抵达始天, 绛尘都没给出半点反应。 天光如水,流泻而下。姬眠鱼抢先一步从骷髅马车中钻出,她一眼就看到恭立的姬珺,将眉一扬, 懒洋洋道:“不在天庭处理诸事务, 来始天做什么呢?难不成你也想入始天逍遥了?” 姬珺:“……” 姬眠鱼没指望姬珺回答,她背着手呵呵笑,直到察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在那股强悍的力量掼来时,她骤然变幻身形,留下数道残影后, 才卸去那股力量, 稳当地立在地面。 “幽冥天那边还需要提防, 幽冥鬼主的确诞生了。我等虽毁去一尊未成形的鬼主,但是猜测那不是‘唯一’,如今的打算是重新祭炼天道碑,至少让幽冥天中的那股六天故气不要再流泻出。”绛尘懒得再看姬眠鱼,她沉声说道,微蹙的眉头藏着一抹忧色。“定岁针怎么样了?” “虽然摇晃不已,但是未曾偏移到危险的区域。”姬珺答道,现在如此,以后就说不定了。劫气最重的一个劫世已经被彻底封镇,眼下推动指针运转的是幽冥天的变故。这更方便她们处理,但同时也意味着危险更大。因为没有天门阻碍,奔涌的劫气不需跨越时空,而是直接影响定岁针。 “天道碑能克制幽冥天吗?”姬珺又问。 “聊胜于无呗。”姬眠鱼漫不经心地插嘴,这句话成功地让姬珺的脸色变得黑沉难看。 “你别信她。”摇光、澹青二人也回到始天中。澹青对姬眠鱼懒散轻慢的模样看不过眼,对着姬珺解释道,“天道碑上是生之意,我四人各有所属,以道文、灵文、龙文等上古神文将生气炼入其中,是克制幽冥鬼怪最好的法器。如今有幽冥鬼怪流散出来,也是因为年岁渐久,上头的气机有所松动了。” 姬珺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又道:“那位幽冥鬼主呢?也能将她封镇在幽冥天中吗?” 澹青沉默片刻,说:“得看她成长到什么地步了。不过死者入生之世,必定遭到极端的痛苦折磨,她若是真的有胆离开幽冥天,我们正好腾出手来对付她。” 摇光又说:“六天故气中蕴藏着极多负面情绪,怨愤、幽怨、憎恶、不甘、忧惧……这些极端情绪中滋生的劫气。若大界三天都能持正,无斗杀、争执之事,就算是幽冥鬼主出来,也不必太过忧心。” 姬珺行了一礼道:“我明白了。” 绛尘微微蹙眉,她在思忖劫世的事。劫世之中,人族、妖族矛盾一触即发,劫气逆冲,一旦没有及时将劫气遏制,那冲到大界不止会推动定岁针,还会影响仙神的情绪和力量。她与姬眠鱼是妖族之主,摇光、澹青秉持人族性灵……恐怕两族立马陷入纷乱中。如今幽冥对劫世的影响不够强,那位没有达成目的,恐怕还会继续挑唆,直到大界三天彻底大乱。绛尘思忖着,视线不由得转移到姬眠鱼的身上。族属是人与妖,而法道则是玄与魔。姬眠鱼既是妖主,又是魔族,恐怕是其中的关键。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姬眠鱼与绛尘目光对视,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像是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绛尘问道:“你对死生之事如何看?” 姬眠鱼骤然间明白绛尘的言外之意,她敛起笑容,问:“你怀疑我啊?”顿了顿,她又说,“你放心吧,我可不忍心见我魔域道友们转入死国之中。”见绛尘不答话,她又催促说,“不是要祭炼天道碑吗?还不快些动手?这时间拖得越长,往外逸散的六天故气以及鬼物就越多啊。” 澹青冷哼一声:“没想到你也有勤于做事的一天。” 姬眠鱼:“在无数年前,我传道不积极吗?”她盯着澹青,痛心疾首说,“好歹同道一场,你怎么能对我有如此深的偏见?我说你是‘一张嘴’,你不会真的只有嘴,没长眼睛吧?” “你——” “闭嘴!”绛尘一声冷冷的呵斥,不仅截断澹青的怒意,同时也让姬眠鱼将她的长篇大论吞了回去。她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在澹青身上转悠的眼神,把挑衅两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重新祭炼一块天道碑并不难,四人齐心协力用各自掌握的上古神文落下一道道符咒便可。只是这回远不如无数年前祭炼时那般和谐,就算是众人都沉默不言,空气中始终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至于这罪魁祸首,自然就是姬眠鱼了。然而在无形之中惹怒同道的姬眠鱼仿若不知情,在祭炼碑文的间隙,还从袖囊中摸出肉干,慢条斯理地享用。 在澹青不停瞪她的时候,她还假惺惺地取出一碟,送到澹青的跟前,关怀地问:“你也要吗?” 绛尘面无表情,在劫世见惯姬眠鱼这模样,当时她的借口是力道之身需要维持自身元气,可如今想来,她早修到与天地同在的境界,并未受到幽冥的影响,单纯就是贪图口腹之欲,骂她也没用。 “说起来,自我入魔域后,我们四人就少有机会聚在一起了吧?”姬眠鱼将碟子收起,嘴皮子一动,兴致勃勃地找人搭话,“这祭炼天道碑的过程委实无趣,不如来谈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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