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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凌霄便出门夜骑。什么都不去想，把速度拉到最高，拼了命地往前蹬，只留下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 她现在骑车的技术已经比以往好了很多。 陆成江这次真的去拜访了自己的老师，孙老师是她高中时的恩师。带完他们这一届之后，因为学校合并的缘故，孙老师被解聘了，留在家乡，和自己的丈夫，靠种果园为生。 孙老师家，住在隔壁村。陆成江登门的时候，并没有被认出来。孙老师问她“妮儿，你找谁啊？” 陆成江喊了声：“孙老师。”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老师这个称号了，盯着陆成江细细辨认。 “哎哟！妹儿！是你吧？”小时候，孙老师便不喊她的名字，总是“妹儿”、“妹儿”地叫。 陆成江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抱她，“老师，我回来了。”她很久没有说家乡话了，但依旧和年少时一般标准。 “快坐，快坐，老师给你去拿牛奶。哎哟，妹儿回来了。”孙老师忍不住抹泪，往里屋走去，进门时还吼了一声：“老伴儿，把后院那母鸡杀了，妹儿回来了。” 里头的人匆匆跑了出来，手上有污泥，也很兴奋，“招娣？” “师公好。”陆成江冲他鞠了一躬。 “好好好，你坐着，我去杀鸡。太好了，好几年没见了。”孙老师丈夫比她小了好几岁，但这些年的辛勤操劳，让他皮肤黝黑，看着有些显老。 “来，妹儿，喝牛奶。”孙老师从卧室出来，将一盒牛奶递到陆成江手里。上学的时候，就怕她营养不良，常常用自己的工资给她买牛奶喝，现在还改不了这个习惯。 陆成江接下了，喝着酸酸甜甜的乳酸菌朝她笑，“跟小时候一样的味道。” 孙老师看自己孩子一般，望着她：“这些年，跑到哪里去了嘛？”话没说完，又要哭。 “你说你，这些年，年年给我们汇钱，哪个要你的钱嘛，我们在家里卖果子，赚的不少，你一个人，在外面辛苦的呀。我把你汇来的钱都存起了，今天正好还你。” 她手里是一张已经磨旧了的银行卡，陆成江每给她汇一笔钱，她就到镇上转存到这张卡里，一分都没用。 “孙老师，这是给你的。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不晓得过什么样的日子呢，你要是不要，我以后不来了。”陆成江推脱，这点钱，相较于老师给她的帮助，轻如鸿毛。 孙老师拗不过她，收下了，包回手帕中，“等妹儿以后嫁人了，老师给你当嫁妆。” 两人坐在院中，问起彼此这些年过得如何。孙老师的女儿也已经上了大学，现在老两口在家一心一意种果子，日子比以前好了很多。 “妹儿，有没有找对象了？”长辈们，总是关心小辈的婚事。 陆成江笑笑，“没有了。” “你年岁不小了，还是要找一个，不然以后没得依靠。要是以后对方问起家里的情况，你就把我们老两口当爸妈，亲家见面，我们替你去。”孙老师知道他们那一家子是什么玩意，就怕陆成江在找对象的时候吃亏。 陆成江点头：“我晓得。” 眼前是一望无边的果园，陆成江坐在矮小的板凳上，聆听老师的关心。她也不是没有家，孙老师就是她的家人。 午饭很快就好了，土灶炖出来的鸡汤鲜美无比。 狭小的平房里，三人有聊不完的天。 “招娣，你晓得吗？你那弟弟，在镇上物流园干活呢，现在干得也不错。这些日子，没再找过你了吧？”他们之前听说过，徐小妹带着儿子去找女儿了。 “我不知道。很久没联系了。”陆成江只知道，弟弟从离开苏城之后，每月雷打不动给自己打一笔钱，有时候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 “不管他们，妹儿多喝汤，还有这菜，都是自己田里长的，新鲜得很。”孙老师冲她丈夫使了个眼色。 她丈夫立马收住了话头，“对对对，多吃点，尝尝我的手艺。” 陆成江在老师家住了两天，被当成女儿一般。她也帮着老两口休整院子附近的菜园子，这个季节，日头很好，也很晒人。 她种了一小块田地的青稞。撒种子的时候，还想，凌霄应该不认识这种植物吧。她从来没见过。 她背着药水篓子喷洒果树。上下摇动推杆的时候，想着，这里的土地培育出来的柑橘都很甜，凌霄应该会很爱吃吧。 她收割苋菜的时候，眼泪落在了土地中，转瞬就消失了。凌霄不爱吃这个，说红艳艳的，像色素。 临离别的那顿饭，孙老师要亲自下厨。不小心被菜刀切了个口子，她丈夫急得说她，帮她贴创可贴，“你看你，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嘛！” 孙老师见陆成江在看他们，踹了她丈夫一脚，“大惊小怪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陆成江羡慕他们的相处模式，这些天，她看到的都是师公在忙前忙后干重活，孙老师做得都是一些简单的活。 吃饭的时候，她丈夫还问她，手上疼不疼。 “孙老师，师公很心疼你啊。”陆成江只记得，当年在高中的时候，师公经常给孙老师送饭，也常常多做一份带给她。 “嘿，招娣，我跟你讲，你孙老师以前年轻的时候还不晓得珍惜呢。”师公打开了话匣子。 “以前，我追她，她要想着要嫁给别个嘞！” “那不是，年纪差太多了么？”孙老师讲话有点委屈，在桌下又踢了他一脚。 “那我还不嫌你年纪大，你反倒嫌我比你小。”师公示意陆成江多夹菜吃，“你老师二十八还没嫁出去呢？” 陆成江笑着听他们斗嘴。 “我都二十八了，急着嫁人，谁晓得叫你从中作梗，把人给吓跑了。再说，你爸妈也不喜欢我，嫌我老，嫌我家里穷，我怕嫁你之后，受婆家气嘛！” 原来，老两口年轻的时候还有这些事。 “那你现在受气了嘛？” “那倒没有。”孙老师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眼里都是笑意。 陆成江心里的重重心锁，有一个，被悄然撬动了。 告别老师时，陆成江在自己住的孙老师女儿的房间里，塞了一沓钱进抽屉。原本想赶在午后就离开北山市的，没想到接到了陆光耀的电话，约她在镇上的一个店里见面。 49 ☪ 第四十九章 ◎我现在就开始追你◎ 陆成江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将离开的车票换成了傍晚的。 师公骑了辆摩托，将她送到了镇上。 抵达陆光耀所说的那家店时，店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店员小妹正在柜台前刷着短视频。 陆成江要了一杯柠檬水，选了个靠玻璃窗的位置。桌面上还有一些未被清理干净的粉色的果汁残迹。落座前，她从包里取出了湿巾，将凳子和桌面仔细擦拭了一遍。 那个闲着的店员时不时瞄一下她，看她的穿着，不像是镇上的人。小镇上的日子乏味，人们总喜欢去探究外来的新鲜事物。 不多时，陆光耀开着一面包车来了，在店门口随意停放着。他匆匆下车，身上某某物流的工装已经灰尘仆仆。走进店里的时候，他双手伸向头顶，随意蹭了蹭头发，随后又将身上的工装拉得齐整了一些，这才站到了陆成江的面前。 “姐！” 陆成江示意他坐对面，“喝点什么？” “服务员，给我来杯冰可乐。”他朝着身后的服务员喊了一句，末尾还不忘加了句“谢谢哈。” 陆成江看他，和上次在苏城那次不太愉快的见面相比，人瘦了一点，皮肤黑了不少，原先那半长的头发也被剃成了小平头。整个人的精气神好了许多。 “姐，我是听隔壁村那个蒋姨娘说你去孙老师家了，你回来咋也不联系我。” “不想联系。”陆成江一如既往的冷漠。 陆光耀也习惯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现在在那边的物流园里工作，老板蛮喜欢我的，今年还加了五百块工资呢。姐，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都靠自己了。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许是工作了的缘故，陆成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比以前成熟多了，之前都是唯唯诺诺的，话也讲不出几句，现在讲起话来，没那么怯懦了。 服务员端了杯可乐过来，陆成江等她转身之后才开口，“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我也不求你原谅。就是想告诉你，你以后要是碰上什么事，有我这个弟弟。家里，你要是不愿意回，那就不要回。爸妈那边，以后由我来照顾，不用你操心。” 他冲着姐姐憨笑，有点讨好的成分。 从小到大，自己姐姐吃了多少苦，他不是不知道。 “嗯。”陆成江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但经由陆光耀的嘴里说出来，她到底是对这个弟弟有些心软了。若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弟弟应该成熟地更快一些吧。 “小孩子现在上几年级了？” 陆成江还是关心了一下家里的小辈，随意聊聊。陆光耀特别认真地答她的话，讲到自己孩子的时候，那干燥的脸上尽是笑容。 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聊的。 “你以后不要给我打钱了，家里小孩上学开销大，我也不差你这一点。” “姐，给不给是我的事情，要不要是你的事情。我以前混账不懂事，也没得什么能力，赚不到钱，现在不同了。家里省着点花，日子也还过得去。” 陆成江没再说话，随他去吧。 陆光耀买单之后，开着面包车送他姐姐去车站。 在车上，陆光耀提起了凌霄。 “姐，你替我谢谢你那个朋友，要是没得她，我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原本缩在副驾上的陆成江，正在透过半开的车窗去观察小镇的变迁，听到这个话的时候，眉头一紧，“什么朋友？” “就是那个，我也不晓得叫啥，就是…被妈推在地上那个。”陆光耀说到这，又有些心虚，声音小了下去。 “她什么时候找你们的？” 凌霄从来没跟她说过，去找过自己的家人，还帮自己的弟弟解决了工作。 “就，我们要离开苏城那天。” 陆成江的面露愠色，有点生气为什么陆光耀能这样随随便便接受别人的好意。 “姐，她是你什么朋友啊？对你还蛮关心的，那天早上，来酒店的时候，还差点和妈动起手来。” 车子已经快抵达车站了，陆成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是她姐姐。” 这话，她知道陆光耀听得不舒服，她从未承认过自己有一个弟弟，却告诉这个亲弟弟，自己是别人的姐姐。但这些年，这家人给她带来的伤痛无法衡量，她的心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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